宁欠瑾抬起胳膊,看向那双苍白而修长的手。
右手无名指上带了一枚款式简单却精巧的戒指,宁欠瑾记得,之所以带这个位置是因为带这只手指最好看,尤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换戒指的位置。
戒指是上古遗物,但除了隐藏灵魂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用处,尤这能逃出封印地与这枚戒指有很大关系。
尤这不肯把清禁的灵魂放出来,倔是最主要的因素,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向手下败将求助,况且她只是没有其他先天魔那么暴虐,冷血并不比其他先天魔少几分,所以造成了后来生灵涂炭的场面。
但宁欠瑾就不那么在乎面子什么的了,反正这也不是她的真实身份。
清禁的身体被毁其实不算什么无法挽救的事情,很多魔都是没有肉体的,清禁有是因为他原来是人,所以肉身被毁无非是给了尤这乘虚而入的机会,他的一身修为还在那里,只是重伤未愈,现在不能将先天魔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
目前来说,先天魔还未找上门来,魔宫还是安全的地方。
所以宁欠瑾用魔力封住门,又笼罩了整个正殿,然后直接把清禁的魔魂放了出来。
躯体呈半透明状的男子一出现在空中,须臾间就把手握上了宁欠瑾的脖子。
“尤这!”
这一声咬牙切齿的呼叫,配合着清禁泛红的眼睛,宁欠瑾确定他真的想弄死尤这。
但他不知道尤这是先天魔,也不知道尤这其实没有实体。
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魔尊”消失在原地,戒指在砸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被一阵黑雾捞了起来。
黑雾凝结成一个女子的身形,左手指尖托着那枚戒指,将戒指套在了自己右手无名指上。
清禁没去抢,戒指和尤这绑定了,他抢也没用。
他站在原地没动,青筋绷起的手很快就放松下来,收到身前。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女孩左手手腕上,那有一个血色的手镯,配合着女孩一身白色的衣袍,有种诡异的妖冶。
戒指套上,双臂垂下来,宽大的袖袍滑落,宁欠瑾周身泛起浓密的黑雾,不一会黑雾散去,身上的白袍已经换成了黑衣。
她抬眼看向面前一袭红衣的魔尊,弯起唇角笑了笑:“清禁,好久不见。”
既然杀不了她,清禁也不再白费力气,自然地走到上首的尊座上坐下,冷冽的视线投向宁欠瑾。
“有事求我?”
他倒是很了解尤这,专门气她,但宁欠瑾还能扬起微笑。
“你重伤难愈,我为了你的安危才把你放进戒指里疗伤,可不是为了对你下死手。”她远远的站在殿中央,手上的血红镯子被夜明珠反射出微光,在昏暗的殿内被衬得极亮。
但清禁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尤这有两个优点,话少和诚实。
所以那一瞬间清禁相信了她的鬼话——她说他就信,这是他一直压制自己杀意的咒语。
但红衣的魔尊大人只是嗤笑,半晌才打量着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人形的尤这:“你长得还不错。”
宁欠瑾的笑淡了下来,用一种似笑非笑的颜色睨着他:“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我是先天魔,这副面皮,不过是万千人中一张普通的脸。”
上首的人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先天魔出世是大事,清禁不论是作为人界的五皇子,还是魔界的魔尊,都时刻谨记先天魔带来的一切危害。
不过一个瞬间,清禁已经到了宁欠瑾身前,手中幻化出细碎月光凝成的弯刀,用常人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架上了宁欠瑾的脖子。
不是他不想当场杀了她,这一刀本来是打算一刀割喉的,但是被宁欠瑾躲过了,刀锋堪堪落在她的脖颈前面。
细白的手指捏住刀锋,宁欠瑾镇定自若地后退了一步,将魔力运到手上把弯刀压了下去。
重伤未愈的清禁,实力和尤这也相差无几。
“我若想毁了这世界,根本不会把你放出来。”
她冷淡的看着他手中的弯刀,指尖用力,弯刀就破裂成了细碎的月光。
“我得以逃出封印地,靠的是戒指,但此次仙魔大战,仙界遭受有史以来以来最大的重创,他们的封印已经不能绝对压制先天魔了,我能感觉到,已经有先天魔离开了封印地。”
清禁慢慢地抚平自己的衣袍,闻言却是意味不明的笑:“我可从未听说过,先天魔一族出现过不恨世的异类。”
暗红色的衣袍平整服帖地垂落,上面的暗纹像是干涸的血迹,清禁打量着一身干净的女孩,眼里闪过迷惘:“你倒是有心机,沾血的事都让我做尽了,千年了啊……你身为先天魔,手上竟然从未染血。”
宁欠瑾等着他自己思考,半晌才接上一句:“你有自己的判断,我只消把应该说的说清楚,信不信我是你的事情。”
“我不应该完全信任你,永远不该。”魔尊看着她手上的戒指,像是自嘲又像是愤恨。
“确实。”
宁欠瑾笑了一下,伸手抬起他的头,让他的视线与自己对上。
“永远不要完全信任我。”
以前的尤这不会说谎,所以她总是闭口不言,但宁欠瑾不一样,她玩的就是那一套,不说谎是不可能的。
不要付出绝对的信任,这在什么时候,对任何人都是一个警醒。
宁欠瑾仰头看着清禁,魔族的肤色总是不见阳光的苍白,那种冷白色很容易就带上青灰,让魔界魔像是故去的人类。
她松开手,黑袍将她从脖子裹到脚,却没有显得她年老。
紧急之下模拟出来的身体完全照搬了她自己——虽然身为宁欠瑾的时候并不是她持有最久的一个身份,但那刻骨铭心的十六年确实让她深深记住了自己的模样。
所以她身上满是疤痕。
这本来是一道小法术就能抹去的痕迹,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想把它们留下来。
这是隔了很久之后她再一次见到最初的自己,虽然那些年的经历很痛苦,但或许那个时候还什么不知道的她,才称得上在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