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天朗气清。入秋了，京城的天气不算炎热。
这里繁花似锦，世家贵族的地位高到不可思议，贵人出行要红绒铺地，贵人居住的街边摆放着偌大的红盆为底，翡翠作装饰的珊瑚礁，只为瞧个高兴。
谢君枫的马队一路静悄悄的，闷不做声地赶路，这会儿到了京城了，骤然大张旗鼓起来。
不过半日，谢家家主回京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帝城。
这下子，本来因为谢君枫失踪整天愁眉苦脸的闺阁女子兴奋疯了，在自己闺房中破涕而笑，为心上郎君的相安无事放下悬空的心脏。
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谢家七郎，那可是整座京城女子争先恐后待嫁的良人。
“我就知道，谢家主聪慧过人，智谋无双，怎么可能会败于表弟的算计？”
早就听闻风声的闺中女子们聚在一起，在客栈酒楼上踮脚而望，矜持又期待的等待那道身影出现。
“谢家主失踪那天，哭成泪人的不是你？”有一个容貌娇艳的小姐戳破她，嬉闹道。
有女子瞪了她一眼，脸红嗔怒道:“你说什么呢？你没哭吗？”
比起闺中小姐的心上郎君，那些在官场上混的官员们是喜忧参半。
谢君枫这次失踪，走的时间可不少，京中时局时刻在变化，这么段时间下来，被赵云熙偷偷笼络改变站位的人不在少数。
站队谢君枫的人在笑，站皇权的人乐不出来了，半路反叛的人心惊肉跳。
哪怕就是皇帝，都在寝宫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又强忍着怒气换上关切的笑意，亲自到城墙处迎接即将到来的谢君枫，避免风头正盛的谢君枫借此找事。
象征着谢家的马车由远及近，众人翘首以盼，神情各异，只不过脸上都挂着笑意，作出一副其乐融融的表象。
苏卿坐在马车上，他掀起柔软的纱帘，眼瞅着那些人硬挤出来的笑容滑稽可笑，惹人讨厌。
“人山人海的围观，谢家主好大的面子。”苏卿调侃道，“就是笑得太难看了点。”
谢君枫倚着金丝软枕，闻言温和道:“苏卿不喜欢他们的笑，等回家了我让他们亲自上门拜访。”
苏卿笑了:“在我面前一个一个的笑吗？谁笑过关了放谁走？”
谢君枫弯了弯眉眼:“看卿卿喜欢，随你折腾。”
得到了被偏宠的权利，苏卿的心情确实不错。
“你们谢家没来人吗？”
谢君枫笑着纠正他:“是我们的谢家……家主在，他们怎么敢不来？踏入城门之后自会有人接送。”
马车角上的铃声叮叮当当，镂空雕花银铃铛轻响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一群人入了城门。
停下后，谢君枫没让苏卿直接下车，和主家关系不近的幕僚，不会和主子同行一辆马车。
他率先掀起车帘，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出去，把苏卿留在了马车里。
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世家公子熏陶出的尊贵雍容的气度抓住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谢君枫面色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可亲，如芝兰玉树、朗月清风的陌上公子，他有见皇亲国戚不跪的权利，但在众人面前，还是恭敬俯身做出跪拜的架势。
“微臣谢君枫参见陛下。”
赵云熙倒是想让他跪，但现在他敢这么做，谢君枫暗地里就能使法子“摔断”他一条腿。
小皇帝长得还不错，就是青涩了点儿，比起那些威严不可侵犯的帝王，他面容显得太精致了。
他脸上笑眯眯的，跟遇见亲人似的上前扶住谢君枫，喊道:“谢家主是我朝中重臣，这次出行吃苦了，快快请起。”
趁人不注意，小皇帝在谢君枫耳边压低声音，甜甜喊了一声:“谢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像以往那般雏鸟依赖，不过谢君枫以前就不吃他这套，现在更反感。
谢君枫似笑非笑，遮住眸底的冷意:“惹陛下担忧是臣的不是，只是这趟剿灭北河盗贼的路程曲折了些，无奈如今才回京。”
小皇帝还没说些什么，谢家七郎就已经抽回了手臂，淡声道:“陛下，你该回去了。”
两人的声音有时高有时低，让旁人听不分明，赵云熙敏锐地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冰冷的警告，脸色微变。
他讪讪的后退一步，笑道:“谢家主回京是好事，传下去，接风洗尘！”
皇帝的传令一出，众官员纷纷行礼，大呼英明神武之类的奉词。
身为影响力极大的谢家家主，再加上连国独特的习俗，就算谢君枫刚回到京城，也不得不骑上马匹，绕着些路走上一圈，告知百姓他安然无恙。
这算是世家贵族和平民百姓难得接触的一次机会，也在此事中观察到谢君枫的名声和影响力可见一斑。
谢家的马车悄摸地溜到了小巷子里，苏卿趁着外面热闹的空隙走出了这里，堂而皇之的进了人群里，见谢君枫是怎么被众星捧月、欢呼喝声的。
苏卿走过一条街道旁，路边商贩笑得合不拢嘴。
不少人连声称赞:“谢家家主真是好气度！好容貌！我在这儿瞧着，都看得移不开眼！”
“确实好看，我一个粗人，说不出好听话。”
“那可不？我家里那姑娘遥遥见过谢家主一面，快婚配时天天哭着喊着，问为什么也不说，后来才知道她想着什么谢家公子……这小妮子！”
苏卿瞥了这大娘一眼:“她喜欢谢君枫？”
大娘见青年一身温雅书卷气，眉间疏离如墨画，气质柔和优雅，像高山溪流般的风采。
本该是温文尔雅的俊气书生，眼神却透着刺人的冷，她心里咯噔一跳，脸上显出几分拘谨。
“这……全京城那么多待嫁的姑娘，哪怕是高阁里大家闺秀们，谁不喜欢谢家公子，就是我年轻个十几岁，也……”
苏卿语气带笑，尾音上挑:“哦？”
大娘笑了两声，莫名尴尬:“啊，是啊……”
“看来谢家公子很受欢迎了。”苏卿笑得轻和，“我初入京城，倒是没见识了。”
大娘也不知道为什么，如坐针毡，汗毛倒竖，她搓了搓胳膊，不解道:“怎么这么冷……气温降得那么快吗？”
等她再抬眼看去，原本站在原地的青年已经不知所踪。
“奇怪。”大娘嘀嘀咕咕，“这人怪怪的。”
苏卿穿过了街道，很快就见到骑着白马漫行的谢君枫。
场面盛大恢宏，显然对方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白皙如玉的手握着缰绳，唇边挂着温和的微笑，笔直挺拔的身姿惹人注目，行走在人海茫茫的中央，如皎洁生辉的明月。
酒楼两边，有些大胆的姑娘红着脸，抛出手上的手帕鲜花等物，扔到谢君枫的身上。
谢君枫不把它们抚下去以免伤姑娘们的心，也不伸手接受她们的心意。
他只单单笑了笑，笑似春风化雨，这一笑就让她们嘶声四起，眼闪羞赧。
谢君枫按照礼仪，对着众人点头示意，经过一个小姑娘身边的时候，对方忽得闯到他的马前，深呼吸一口气，举起手中苹果，脸颊扑红示意谢君枫接。
白衣青年被她大胆地动作惊得一怔，随后纵容笑了笑，俯身接住了她的苹果。
他温声细语，万物复苏般轻酥:“姑娘，下次别闯出来了，马儿受惊会让你受伤。”
姑娘原本紧张得心肝乱颤，听到这温柔的关切，她脸颊爆红，磕磕巴巴:“好……我，我下次……小心点！”
谢君枫眉眼盈盈，笑说:“照顾好自己。”
男子一袭白衣清雅，女子娇俏羞涩难忍，真是郎才女貌。
苏卿靠着木柱盯了半天，蓦地嗤声:“谢君枫……”
花心浪荡鬼，原来对谁都那么温柔体贴，他前段时间是疯了才对他态度那么好。
他也配？
苏卿厌烦地甩了甩手，转身离开了这里。
那边环城绕行的谢家公子目光打量了半天，从这头看到那头，都看不到苏卿的身影。
“去哪里了？”谢君枫不安地蹙起眉尖，见不到苏卿，他心里只有不安宁。
无意间往身后一瞄，谢君枫骤然立在原地。
身后那青衫书生渐行渐远，背影疏离冷淡，没有回头哪怕看他一眼。
谢君枫默默握紧缰绳，忍下骑马去追的失礼冲动，眼底藏着一丝希冀，想让苏卿回头一次。
结局显然不随他意。
谢君枫落寞地垂下眼睫。
“……”
谢家府邸在贵人居住地的一条街道上，那条街没有其他的府邸，只有谢家。
苏卿不太想回谢君枫的地盘，远远避开了那条贵人街，找了个小地方的摊位就坐下歇息，他每次心绪起伏就深呼吸平心静气，这次也不例外。
他长相俊美无俦，一双如墨点漆的眼珠蕴着阴翳，气质又清贵书卷，看似温柔实则神色疏冷，往那儿一坐没人敢凑近他，
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容貌，惹到了某些人的注意。
纤长的手捻起茶杯，苏卿淡唇微抿茶壁，感觉心里的火气慢慢降了下去。
“公子一个人？”一道好听的少年音传进耳畔。
苏卿往身旁一瞥，他身边站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年，估计是在街道市坊随便买的，上半张脸被遮住，露出的下颚十分白皙漂亮。
少年见他看过来，眨了眨眼睛，笑得烂漫:“公子长相陌生，这般风度我却没见过，想来是刚上京城，要不要一起聊聊？”
苏卿舌尖抵住了上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求之不得。”
天道之子来了啊……
杀了三百多次，早就虐杀成瘾的苏卿见对方身上熟悉的运气和能量，不着痕迹遮住眸底的恶意和贪婪。
他果然还是那个只追求利益的败类。
两人表面相谈甚欢，苏卿率先起身，指向一旁的酒楼，语气温柔到不可思议，几乎能滴出水来。
“小公子，我们去那边聊。”
赵云熙见他不是一般人，想来是个人才，正有心招揽试探，自然顺水推舟。
“好啊。”
青衫书生儒雅斯文，丰神俊逸，他有礼温和起来相当得体，带着旁边小公子进了酒楼，一路说说笑笑。
小公子年岁不大，看着天真烂漫，说了没两句就笑嘻嘻的喊哥哥，相当惹人喜爱。
这边的谢君枫绕着京城的地儿转了一圈，就连忙赶回了谢家。
他本以为自己能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结果就只见到人来人往的谢府，没有一个他的归处。
“他去哪里了？”
谢君枫端坐在主位上，俊秀的眉眼闪现狠辣，语气轻柔到诡异:“我不是说过死死盯着他，别让他跑了吗？”
下属跪在地上，脑袋磕在地板上，抖如糠筛:“属下……属下没跟上，苏公子能力超群，他甩掉了我们的人……”
座椅的把手被摁出道道指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崩溃声，谢君枫笑得愈发温和。
“他走了？”
下属额头冷汗涔涔，他脊背冷热交织，全身火烧火燎的滚烫，锅上蚂蚁一样的焦灼。
本以为是跟一个文弱书生，也没人觉得他有本事甩掉那么多人，就没上心跟踪过，结果苏卿就是把他们都甩干净了。
那么多人，连绵贯穿着街街巷巷，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人跟没了。
“找！”
头顶传来冷冽刺骨的声音，刀割似的剐着下属的血肉骨骸。
谢君枫的声音复又轻柔，道:
“找不到他，你我一起自刎来赔，如何？”
下属大惊失色，他知道谢君枫从不说笑。
“主子……”
“找到了！”一道着急的忙音从门口传来，小厮连滚带爬的滚了进来，趴在地上砰砰磕头，“苏公子找到了！他在乌渡巷的酒楼里！”
谢君枫脸色转瞬间缓和，浮现了笑意:“原来是去喝酒了，等我去找他。”
顿了顿，他又道:“苏卿是因为一些缘由生气，他从不会突然撒小脾气……常杰，你去皇宫藏库里抢些美酒瓜果，备好放我房里，我要亲自赔罪。”
常杰见那活祖宗终于找到了，心里的大石落地，如释重负的又磕了个头。
“是！”
谢君枫笑着起身，往门外走去:“我去接他回家。”
.
“咳咳……”
苏卿忽然想打喷嚏，他咳嗽了两声抑制这种冲动，以免让赵云熙感觉失礼，他心中略感惊异。
怪事，怎么心里忐忑不安？
“苏卿，你怎么了？”对面的少年托着下巴，笑眯眯问。
苏卿抚着酒盏，扯了扯唇:“无事，被呛到了。”
他压下心里的诡异，继续和赵云熙谈笑风生。
他指尖碰上酒盏，在里面注入无形能量，然后递给了赵云熙。
赵云熙本来心生警惕，他鼻尖嗅闻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毒物，再加上苏卿神色镇定自若，他到底还是尝了一口放下。
“好酒。”
苏卿见他满意，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确实是好酒。”
他又吸食到了熟悉的能量，这一路走来的亏损被填补成功，苏卿垂下眼眸，遮住了情不自禁泄露出的一丝餍足，和隐藏深处的算计。
真好吃。
移动血包，不错。
酒足饭饱之后，赵云熙已经从他得体温和的谈吐里看出苏卿内敛渊博的本质，他血脉在燃烧着沸腾的血液，有一种挖到宝的潜在兴奋。
到底年纪还小，不如谢君枫那般经验老道、琢磨不透，苏卿把他看得完全，已经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致。
移动血包就该钓着。
“我前些天隶属于谢家公子的名下，小公子应该也听过他的名号？”
赵云熙笑容骤然一降，逐渐消失，心里的火热跟泼了冷水一样。
“谢君枫……？”
“是啊。”苏卿温温吞吞的，好似不经意，“入京路上遇到的，他名气很大的样子，苏卿就入了他的门下。”
赵云熙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才居然又被谢君枫抢夺先机，差点没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掐紧了手心，强撑笑容。
“他怎么样？”
“没深入了解过，谢家公子无上尊贵，哪里舍得和我一个小人物多说什么呢？”苏卿带笑的眼睛弯起，“小公子了解他吗？这个主家我也怪好奇的。”
“他……”赵云熙把满嘴的唾骂憋了回去，怕让苏卿看出不对劲，勉强道，“我也不了解。”
“哦……那没什么，反正苏卿也不了解。”
苏卿对他无所谓笑了笑:“毕竟感情还不深，不过没事，有时间慢慢相处。”
一听到苏卿刚入谢君枫门下，感情还不深刻，赵云熙心思就开始百转千回起来。
两人又撑着笑脸说了些话，就下了酒楼分别在门口。
“小公子，有缘相会。”苏卿清俊的脸上满是温和，对着赵云熙拱手拜别。
赵云熙满肚子都是对姓谢的怨气，他瞅着面前的青年，还是不甘心就此被谢君枫夺走，从腰间拽下了一枚玉佩，递到苏卿的手上。
“你收下，苏卿如果喜欢我，就不要拒绝！”
苏卿面露惊讶，推拒了几下.“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能行？交个好友而已，苏卿如此生分，不能满足我吗？”
见赵云熙实在坚持，他叹息一声，无奈收下。
“那苏卿多谢小公子了。”
一只成了精的老畜生，对上了还没成长起来的嫩牙小狼，不知不觉就把人玩得团团转。
苏卿笑眯眯的，后退一步:“既然如此，有缘相会。”
眼看着小皇帝离开时，那强压不甘和斗志昂扬的身影，苏卿讥诮嗤笑，把玉佩随手塞进了腰间，转身欲走。
下一秒，他和墙角处的谢君枫对上了视线。
苏卿:“……”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谢君枫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眼神阴冷地注视着他——以及他腰间的玉佩。
苏卿:“……”
他把目光转移到谢君枫的手上，果然看到了被生生掰断的折扇，正摇摇欲坠，看起来惨兮兮的。
苏卿:“……听我解释。”
话说他该怎么解释？
昨天晚上还柔情蜜意，今儿他就和小皇帝搭上了线，还收了人玉佩。
苏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发现解释不了，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
……他为什么要解释？
谢君枫在外勾勾搭搭，还不允许他收人小皇帝玉佩了吗？
这么一想，原本气虚胸闷的苏卿挺直了腰板，理也直了，气也壮了，还有胆子质问:“你怎么来了？”
谢君枫把手上的折扇扔到地上，嘴角勾起挂起冷讽的笑。
“为什么不来？我的卿卿在这里，七郎不能来接他回家吗？”
苏卿见他语气不好，眨了眨眼:“你在凶我？”
谢君枫动作一顿，咬了咬牙:“没有……卿卿是想现在就投靠他吗？”
苏卿本想说不是，又不知道为什么，改口说了一声:“是。”
见苏卿毫不犹豫奔向小皇帝的怀抱，谢君枫眼神阴冷，眸底卷起狂风暴虐，转瞬间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和神情不对，又垂头丧气，泫然欲泣。
“卿卿……”谢君枫眼里都带上了盈润水光，委屈抿唇，“你不向着七郎了？”
之前还说要拿小畜生炒菜，现在就毫不犹豫奔向小畜生的怀抱。
就算知道苏卿没有喜欢到非他不可的程度，谢君枫也略感寒心。
苏卿好笑问:“你又装什么？”
“七郎没办法，强硬对你没用，不装可怜你又不疼我。”谢君枫倒抽冷气，只觉之前的红鸾帐暖，春宵软语全是假的，那时有多慰贴暖心，现在有就多寒凉失望。
似乎怕苏卿真不要他了，谢君枫加重语气强调:“赵云熙韬光养晦，忍辱偷生，他自己都保不住自己，还能护住你吗！？”
说完，他尾音渐弱，无端显得哀求:“……你别跟他，等我死了，给不了你什么了，你想跟谁就跟谁……七郎求你，你别在我活着的时候离开我。”
他们以利益结交，又以利益纠缠在一起，谢君枫想到之前自己的威逼利诱，不能不怕苏卿见到更好的就转投他人怀抱。
……卿卿太没节操了，就算对他保证过此生守节，他也有点怕。
苏卿见他心里慌张又强装镇定，强横又恳求的模样，心想再逗下去谢君枫真能当场落泪给他看。
想起这狗东西曾经是怎么运筹帷幄、步步试探，又是怎么勾引利诱、软硬兼施的占他便宜，诱他做地下情人，那副占据主动权就随心所欲折腾他的狗样儿，苏卿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真是报应不爽。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见苏卿不说话，谢君枫心里愈发没底，他捏紧折扇发出咔咔轻响，终于伸手攥住了苏卿的手腕，把他强行拉了回来。
苏卿挣了挣手腕，被谢君枫狠狠摁住，眼神扭曲阴翳，恨声道:“不许走！”
谢君枫深呼吸一口气，怕苏卿因为他的语气心生不悦，复温柔开口:“你别走，京城富裕繁华，我可以介绍各个官员给你，那是我的部署属下，也可以是你的。”
苏卿看着他不吭声。
谢君枫又道:“我之前给你那么多的商铺店面，转移起来要费一番功夫，你走了，回去我就把流程中断，你什么都得不到——苏卿经历了那么多床上折磨才得来的富贵荣华，何必中途而废？”
苏卿听到这番话，嘴角溢出冷笑:“你在威胁我？”
谢君枫颤了颤长睫，哑声道:“你觉得是威胁，那就是……生气也好，愤怒也罢，只要苏卿不走，等回去我天天给你做饭，手烫烂烫废了，也要哄你开心让你高兴……”
苏卿真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谢家七郎不管是不是伪君子，面上从容不迫的君子之风还是有的，做事淡泊随心，对旁人的离去来回从不强求。
这是他第一次求人不要离开，用尽手段也要吃强扭的瓜，估计也只有苏卿有这个待遇了。
苏卿轻笑一声。
算了，他跟一个严重缺爱的死变态拗什么脾气？
真把谢君枫惹火了，他会不会被玩死床上还是一回事。
苏卿忽然伸手，用指尖拭去谢君枫眼尾的濡湿，白衣青年一见他肯摸自己了，眼尾的湿痕更重，握住苏卿的手，红唇小心吻在他的指尖上。
苏卿能感到指尖上的红唇在颤抖，怯生生地、讨好地吻着他。
好丢人啊。苏卿笑了笑。
真被吓哭了。
“就那么想要我？”苏卿指尖挑过他的侧脸，谢家妖孽的容貌当真称得上一声色如春晓。
“心动情深，可卿卿不要它。”谢君枫笑着说，眸中泛苦，“你不稀罕情深意切，我只能用其他东西留住你。”
苏卿感觉自己心里不太好受，像谁攥紧揉成一团，然后又抛弃践踏似的，哪怕他知道谢君枫的话夸张又假，明摆着在装哭。
谢君枫真是……肉麻死了，可怜死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腻腻歪歪、缠缠柔柔的男人，能撒娇会哄人，痴言软语惹人心动，不但缺爱变态，还能哭能说。
一手遮天、欺君罔世的谢家家主，居然像个敏感多思、脆弱无助的小姑娘。
苏卿轻啧出声:“你这么肉麻，谁教你的？”
谢君枫柔声道:“没人教七郎，娘亲死的早，家中长辈只整天强逼着让我留子嗣，七郎就把这些人杀干净了。我只是想着多说一点，你就愿意多看我一眼。”
苏卿凑前吻住他的唇:“那挺好，你直接断袖了，子嗣爱留不留。”
谢君枫破涕而笑，把他反搂进怀，脸依赖地埋进他的脖子里，泪嘀嗒进领口，闷声闷气:“卿卿，能不能别走？”
苏卿脖颈处的皮肉被他温凉的眼泪烫到了，他摸着谢君枫的头，跟哄孩子一样:“没说要走，七郎怎么闻着个苗头就开始装可怜？全是茶味。”
谢君枫抽噎两声，见这套对苏卿有用，提起的心稳稳落地。
他被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之下软硬都来了一遍，发现还是装柔弱可怜这套苏卿最吃。
谢君枫暗地里松了口气，默默抱紧了苏卿。
“求你了，你别不要我。”
——
（本书是he，苏卿是攻，这两人看似开车很猛，其实没真拉灯过。这句话可以默念三遍，以免看着看着就忘了。）
（别问为什么谢君枫是受，别问为什么他不是攻，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这样。）
（作者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