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后见到吴皇后跪倒在地垂泪哭啼,不由吃了一惊,连忙道:“地上太冷了,皇后快快起来,您刚才感了风寒,仔细寒症加重了,可不是闹着玩,万事有哀家为你作主,何必作贱自己呢。”
旁边的宫女立即上来了两个把吴皇后扶起,后者虽站了起来,却哭啼得更大声了,一边以手帕抹眼泪,蒋太后见状不由大皱其眉,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吴皇后便趁机悲愤地控诉起来:“还不是因为之前我家修祖坟占了一角地的案子,今日判下来了,刑部尚书胡世宁非但要判管家斩刑,还抓了我大哥去充军,家父不服与之理论,结果此獠竟然动手把家父打伤了,真真个欺人太甚了。
况且只是占了一角地的小事,钱也赔了,地也赔了,竟然还判斩刑,这不是草菅人命吗,试问天理何在,国法何在?求太后作主,还我们家一个公道。呜呜呜……!”
蒋太后闻言大怒,胡世宁安敢如此嚣张,连国丈都敢打,简直不把皇亲国戚放在眼内,关键这个案子自己已经派人打过招呼,胡世宁竟然还要重判,这分明不把自己这个太后放在眼内,肆无忌惮地打自己的老脸,士可忍孰不可忍也!
“来人呀!”蒋太后怒气匆匆地大喝,旁边的老太监胡大海连忙轻咳了一声。
蒋太后皱了皱眉,往胡大海瞥了一眼,见这老货暗暗使眼色,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道:“胡世宁此人刚正不阿,以铁脸无私着称,当初在江西便敢直斥宁王,在士林中的风评极佳,这样的人应该不至于为非作歹,妄顾国法草菅人命吧?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蒋太后并不是老态龙钟的昏聩老人,心水还是很清的,刚才只不过一时气愤罢了,此时冷静下来,顿时便发现此事的不合理之处了,于是便犹豫着要不要把刑部胡世宁召来当面训斥问责了。
吴皇后本来正暗喜,忽见蒋太后顿住,不由大急,于是更加卖力地大哭起来:“可怜家父已经将近五十的年纪,竟被那胡老匹夫差点打瞎一目,腿也差点折了,身为国丈竟受此等奇耻大辱,此獠何曾把本宫放在眼内,把太后放在眼内,把皇上放在眼内!”
蒋太后闻言气又上来了,沉声道:“来人吧,让刑部尚书胡世宁火速来慈宁宫见哀家,皇后你也别哭了,今日哀家定还你们家一公道。”
吴皇后终于如愿了,心里暗暗得意,顺势便擦干净眼泪坐下,冷着脸准备拿胡世宁开刀。谁知等了半小时,刑部尚书胡世宁没来,倒是等来了皇上!
只见嘉靖这小子穿着常服,头戴翼善冠,大步走了进来,向着座上的蒋太后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身上可好些了?”
蒋太后冷哼一声道:“本来好些了,可是现在又很不好了。”
嘉靖瞥了一眼“楚楚可怜”的吴皇后,陪笑道:“又是谁惹母后您不高兴了?”
蒋太后怒气隐现道:“还不是你座下的好臣子,根本不把哀家放在眼内,不把皇后放在眼内!”
嘉靖登时剑眉一挑怒道:“谁这么大胆?朕绝对饶不了他。”
蒋太后闻言神色稍霁,放缓语气道:“皇上且坐下吧,哀家已经命人召正主去了,这会也该到了。”
嘉靖又瞥了吴皇后一眼,陪着小心道:“母后召的正主可是刑部尚书胡世宁?”
“咦,原来皇上已经知晓了?敢情一直在跟哀家装糊涂。”蒋太后瞪着嘉靖道。
确实,这么大的事,嘉靖又怎么可能不知,否则他这个皇帝也算是白当了,事实上从头至尾他都是知道的,而且蒋太后刚才派去召胡世宁的人也被他截了。
“母后,这件事您就别管了。”嘉靖硬着头皮道:“您也甭等了,朕已经截了你的懿旨”
蒋太后面色一沉道:“为何?”
嘉靖正容道:“因为胡尚书这次判案很公正,并无过错,母后惹召他来责问,恐怕惹来满朝非议。”
吴皇后面色大变,忍就住道:“家父不过是修坟占了一角地而已,纵然打伤了人,到底也赔了汤药费,也愿意赔钱赔地,就为这种小事,胡世宁竟判管家斩刑,还要家兄发配充军,这不是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吗?天理何在!”
嘉靖皱了皱剑眉,沉声道:“皇后以为真的只是打伤人占一角地吗?”
“不……不是吗?”吴皇后吃吃地道,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蒋太后心中一动,疑惑地问:“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嘉靖点了点头道:“母后,若只是简单的民间纠纷,案子怎么可能递到刑部去,朕已经了解过,这是人命官司,胡尚书虽然量刑重了些,但也合附本朝律法。”
“这……到底怎么回事?”蒋太后皱眉瞥了吴皇后一眼,后者登时如坐针尖。
原来此案子确实是与吴家修祖坟有关,不过吴家占的可不是一角地,而是一整块地,将近一亩,关键这亩地还是人家的墓地,里面已经葬有人了,吴家占了人家的地,还把人家的墓给平了,尸骨直接挖出来弃之道旁。
正所谓死者为大,古人是极看重入土为安的,就别说古人了,就算是现代,你惹敢挖了人家的祖坟暴尸荒野,估计人家也会提刀子跟你拼老命。
偏生那家人又是一位孝廉,恪尽孝道,在当地极赋名声,而墓里葬的正是这位孝廉的老父亲。
父亲的坟墓被平了,尸骨被挖出来弃之道旁,这位孝廉自是怒发冲冠,领着一帮乡亲便到吴家讨说法,结果吴府管家仗着宫里有人,根本不当一回事,还把这位孝廉的腿给打断了。
话说这位孝廉还有一位老母亲,本打算死后与丈夫合葬的,如今坟地被占了,丈夫的墓也被平了,儿子又被打断了腿,于是便拄着拐杖来到吴家门前哭骂不休,正好吴家的大公子,即吴皇后的大哥吴昊外出鬼混回家,听到这老妇骂得难听,便上前将其推倒在地,并羞辱了一番。
谁知这老嬬本来就一身病痛,再加上家门惨变,心情愤怒郁结,已经将要油尽灯枯了,被吴大公子一推,倒在地上没多久便面色发青,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吴府的管家见状连忙找来大夫抢救,可惜已经回天乏术了,老嬬还没抬回孝廉的家中便一命呜呼!
事后吴府管家丢下了三百两银子便不管了,也没当一回事,而那位孝廉倒是有些人脉,治好伤后便一纸诉状递上去,由于此事在当地闹得很大,地方官不敢徇私,但也不敢对吴家动手,便将案子递上了刑部审理。
倒也活该吴家倒霉,遇上了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刑部尚书胡世宁,此事如何能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