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依凡意识到并非所有新人都是弱小、无助、需要关照的时候,冯丽娜当仁不让的作风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在丽娜的强烈要求下,陈瑜不得不新建了一个四人聊天群,按丽娜的说法是为了方便分享消息和升温友谊。但除了她自己的牢骚和吐槽外,其他三人都对这个叫做‘新人新气象’的群没有半点兴趣,甚至觉得她提议建新群的行为有些强人所难。
以冯丽娜的聪明劲儿自然是感受得到其他三人对她的警惕与疏远。她本就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从小到大还未体会过被人忽视的感觉,三人的冷淡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因此,无论是在行政部时常赖在陈瑜桌前讨教各种问题,还是偶尔上七楼时到陈晓青那边闲聊几句,或是在‘新龙社’时时寻找与林依凡的共同话题,无一不显示着她想要快速成为小团体中一员的决心。
可这样的强势往往会适得其反,对此,冯丽娜却毫无察觉。在她的观念中,什么都可以靠争取来获得,只要功夫下足了,没有她攻克不下的难关。但在依凡三人心中,友情和一切感情相同,都是机缘巧合下的水到渠成,并无半点技巧可言,这显然与冯丽娜的认知大相径庭。
短短三日,冯丽娜的形象在依凡心中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以为她是个天真浪漫的可爱女孩,但接触起来,才发现,她的许多面都是未被了解和探索到的秘境,深不可测,捉摸不透。
不过,不论依凡对冯丽娜的认知深入后有了怎样的调整,冯丽娜对依凡倒是一如既往的亲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依凡甚至有种不大确定的感觉,似乎冯丽娜有意要让她与另外两位朋友疏远,这种感觉一经形成便越发强烈,总能从冯丽娜的只言片语中读出一二。
这样的猜测,在‘萌妹子的天下’的聊天内容中得到了进一步认证。
陈瑜:你和冯丽娜可别走得太紧了,这孩子鬼精灵的很,不知道这么缠着你有什么目的呢。
陈晓青:就是说呢,大中午的秀什么恩爱啊,不就是一起加入个社团嘛,至于说得好像历经生死一样又是惊心动魄又是荆棘丛生的,我看她不去说相声真是可惜了。
林依凡:她啊就是喜欢夸张,我们才加入‘新龙社’,人都还没混熟,哪里有什么经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昨天短短的一段接触讲得如此跌宕起伏。我现在都怀疑昨天是不是我同她一起去的呢。
陈瑜:这孩子性子张扬,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得多加小心,人家是有背景有靠山的,咱们可没有,别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卖的。和她说话多个心眼,我就怕她是领导为裁员安排进来打探消息的,那样让她混进咱们的圈子可就糟了。
陈晓青:我的天,鸡皮疙瘩都被你吓出来了。我看我以后吃饭还是少说话为妙。我怎么觉得我每次安静吃饭,她都故意找话题要我开口呢,不会是已经将枪口对准我了吧?
林依凡:淡定点。我天天和她的相处时间可比你多,就算她真是领导派来的,这枪口多半也是对着我的,你吃饭时少说话就是了。
陈瑜:给你们报个料,今天下午刘经理正式将尤佳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了张振心。也就是说原本尤佳一个人完成的工作,现在分别由冯丽娜和张振心共同完成。看吧,有背景的人就是不一样吧,原本咱们还觉得人家会嫌尤佳的工作内容没有挑战性,现在看来,人家这样还嫌太忙呢。可怜张振心这个实诚人,平日任劳任怨的,从来都没被刘经理重视过,现在还被压榨,没有天理啊。
林依凡:看来,她是要在尤佳的位子上长长久久的干下去了?
陈晓青:我要是张振心,就不干走人了。哪里能这么欺负人的,来个新人,不帮着大家分担就算了,还给别人增加负担!
陈瑜:我看冯丽娜对升职倒是没多大兴趣,人家就是为了找个安稳不累的位置待着。至于张振心,你们想想,若真因为这个事儿走人,岂不正中刘经理下怀。现在正是裁人高峰期,任何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可以理解成是逼人自觉离去的手段。这事儿倒是让我想起那日警报器莫名响起的事儿,依凡说那个按钮是被人按下或者撞过的,这样看来真的不无可能,指不定是你们莉姐领了裁人任务,变着方儿的逼你走人呢。
林依凡:若是安全人员只留一人,莉姐肯定会留下陈明。不过,我还是不大相信她会做这样的事。以我这半年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个有话直说的人。
陈晓青:依凡,你就是太天真了,谁会把自己的阴谋写在脸上呢。你看你们莉姐对陈明和你是一个态度吗?人家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女领导配男下属那就是典型的不累组合。你啊,在人家眼里完全是多余的。
陈瑜:这没凭没据的,完全是我瞎猜,莉姐按理说倒不至于使这种阴招,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今天你们下班后还要去‘新龙社’?
林依凡:嗯,昨天只是参观和报名,今天才是融入的第一天,反正会费一月一缴,不管好坏先试一个月吧,不行就退出来呗。总归答应冯丽娜一起去也没说去多久,坚持下这一个月也算对她有了交代。
陈瑜:嗯,这样不错,要不下班回家也就你一个人,多无聊啊,这一个月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也算是段独特的经历吧。
这日下班,依凡与丽娜才算正式入社报道,匆匆吃过饭便早早赶到了‘新龙社’。
一入场馆,两人便呆在当场,半天醒不过神儿来。满场的人热闹非凡,有的摔摔打打,有的飞飞跳跳,有的双方过招,一时看得两人目不暇接。
“依凡,你看这些人,好厉害啊,咱们也能变成他们那样吗?”丽娜说着两眼冒着兴奋的光。
“人家一看就是有功底的人,哪像咱们平日连运动都很少做。欣赏下就好了。”依凡想着自己一个月能练会几招防身术就不错了,根本不敢奢望自己能如其他社员这般风姿绰绰。
李悦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听得这番对话,忍不住笑出声来,立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不要妄自菲薄。谁说你们不行啊?这些社员有的比你们才早来一周而已,只要肯下功夫,没有学不成的本事,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师姐!”两人异口同声道,丽娜依旧挂着自信笑容,依凡虽也笑着,却不难看出尴尬与紧张。
“你们两个想好要学什么了吗?”李悦询问的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游走,似乎看出二人的犹豫,主动提议说:“要是还没想清楚,可以先跟着我学学女子防身术。正好这几日我也在带新人,你们跟着一起练,不会很难的。”
“好啊,我就觉得师姐最亲切了。跟你学什么我都乐意。”丽娜的嘴依旧甜到人的心里。依凡却只知干笑和点头。
李悦看上去性子柔和,教起人来却极其严格,林海一总时不时的调侃她是依葫芦画瓢,得了何靖峰的真传,这更加深了依凡和丽娜心中对师姐和师兄间关系的猜想,要不就是情侣,要不就是恋人未满,总不可能是普通师兄妹就是了。
训练正在进行中,不知看到什么,大家的动作都一致停下,不止李悦师姐带的一队人,连同何师兄、林师兄和其他社员各自的分组练习都暂时搁置。
冯丽娜费解的刚吐出一个‘咦’字,立时收到了李师姐警告的目光,乖乖的将话吞回了肚子。
依凡静静观察众人,发现他们都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望去,便也朝着那边探了探身子,因前面挡着几个人,看得并不真切,只隐约瞥见一抹黑影快速从楼梯方向移至会场中央,前面的人稍稍退后几步,她才凭着空隙望见那人真容。
这是一位年纪约摸40岁的中年男人,目光如炬,不怒自威,站立如松,身姿挺拔。倒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感觉。
她还在打量来人的样貌气质,却听见李悦师姐小声说道:“这是师父。”
师傅?林依凡有些诧异。既然‘新龙社’是一个众人交流切磋的平台,怎么还需要师傅这样一个角色?大家每日聚在一起互学所长不就得了,难道这位师傅真的无所不通,才使得一众社员对他如此敬服,还是社团的游戏规则如此,大家装装样子罢了?她正思绪乱飞之时,却和师傅的目光对个正着,像被抓了走神儿的现行一般,顿时脸红,低下了头。
“还有12天就是集会的日子了,我刚才在旁观看了大家的状态,还不错。”话至此处,师傅的眼神再次投向林依凡和冯丽娜,淡然说道:“大家对新人也要多加照顾,尤其在集会上,要确保她们的安全,不要和其他三社起冲突。”
“是!”众社员齐刷刷的答复声震得两位新人浑身一抖。依凡更是对这位师傅产生了无限的好奇。
随后的时间里,师傅在各训练组之间来回穿梭,频频指点,依凡的注意力也被吸了过去。丽娜倒是更在意集会的事情,硬磨着李悦给她讲细节,“师姐!四社的集会是什么样子的啊?听师傅的语气,像是很危险呢,让大家保护好我们,还提醒不要和其他社发生冲突。”
李悦见她原本放松的神情中多了些许紧张,不免笑道:“没事,社里这么多人呢,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咱们社哪次集会不是第一啊。你们到时候只需要在旁边给师兄们和其他社员加油就是了,轮不到你们新人上场的。”
一位社员听师姐如此说来,忍不住插话道:“师姐,她们两个是新人,我们这些来了一个月的还算不算新人啊?这次集会我们必须上场吗?听说‘新雨社’的人出手狠辣着呢,我们这些上班族,可很难请病假的……”
李悦无奈看向那人,摇头道:“还没上场就想输了会怎样,一点士气都没有。放心吧,真的让你受了伤,也有‘新风社’的各种伤药,保证你药到病除,不会给你请病假的机会。”
众人正担心着集会当天‘新雨社’不按常理出牌的狠辣行径,却不成想,说曹操曹操到,场馆大门‘嗖’的一声被弹到了最大程度,一个目露凶光、威风凛凛的女人带头走在最前面,领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迅速占据了场馆门侧的半边天。带头女人满眼不屑,扫视众人,最终,目光停留在了林依凡和冯丽娜脸上。她冷冷一笑,声音低沉地说道:“还真是来了新人呢!”
“陈梓萱,招呼不打一声就闯进来,还有点规矩没有!”李悦几步逼近带头女人,冷冷质问道。
“李师姐还是老样子啊,对我总是这么剑拔弩张的。我就这么不受欢迎,碍你的眼吗?”陈梓萱回击的功夫,再次看向依凡和丽娜二人,脚步也朝着她们的方向踱了过去。
李悦伸手一拦,继续道:“你们‘新雨社’来了新人我们从不过问,集会当天新人也无上场的先例,你今日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是吗?哦,好像是啊,集会的时候,新人多半站在场下观看学习。不过,新人和新人之间过过招倒是早有先例的,集会当天,我就可以提议一下,我想师父和三位师叔是不会拒绝的。毕竟,纵使是新人,也总有上场的一天,提前历练一下,有什么不可,你说呢?李师姐!”陈梓萱牵起半边笑容,冷冷地回视着李悦的双眼。
“你……”李悦见拦她她仍步步逼近,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继续回击,慌忙朝林海一投了眼神过去。
林海一直接将依凡和丽娜拉至身后,痞痞一笑,道:“新人和新人可还有很大不同呢。你们‘新雨社’的新人来了多久了?我们这两位昨天才刚入社。这样的比试可不公平啊。你大可以在集会上提议让新人比试,我们反驳就是了,多大点事啊。人你就不要看了,免得看到比你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心生嫉妒,生出狠辣歹毒之心来。”
林海一的回话无懈可击,却引来了师父陈智轩略带责备的呵斥:“海一!梓萱也很久没来社里了,你不要胡言乱语。”
陈梓萱的脸早在林海一开口之后就变得越发狠辣,听见陈智轩的呵斥声才算解气,硬推开林海一,直视着依凡与丽娜,悠悠说道:“哦,就她们两个。还值得你们这么大费周章的遮掩?”
“人,你也看过了,可以离开了吧。”李悦顾不得师父在场,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
“陈师叔,这便是您教出来的待客之道吗?我在的时候可还不是这个样子啊!”陈梓萱望向李悦,眼神中充满了仇视和挑衅。
“好啦,你们…….虽不同属一社,但也熟识多年,还是要和睦些。梓萱,你也好久没来了……”陈智轩表情复杂,凝视着陈梓萱,犹豫了片刻说道:“不如上楼坐坐?”
“我们‘新雨社’社规极严,没有师父的命令怎么敢打扰师叔的清净呢。以前您的教诲我也听了不少,能学以致用的却不多,看来我还是少听为妙。”
“梓萱,你说话客气点!”何靖峰忍无可忍,愤然呵斥。
“何师兄在‘新龙社’的地位自然是无人可比,但我在‘新雨社’也混得不错,以后这种命令的口气还是省省吧,免得让我师父知道了心里不痛快,还以为你们‘新龙社’每次集会赢惯了便越发不可一世呢。”陈梓萱毫不留情的回击让‘新龙社’众人变了脸色,只是碍于师父在场,人人都只得忍气吞声。
“梓萱来了啊,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依凡回头去看,见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睛,只是目光中透着些许的沧桑与无奈。
轮椅很快便停在了她们身前,男人瞧都未瞧他人一眼,目光直直望向陈梓萱,像在期盼她的回应。
“穆师兄在呢,看这满场子的人,真心将我当客人的恐怕只有你了。”陈梓萱对他的语气极为柔和,像是卸下了心防和伪装。
“怎么会呢,你随时来,随时欢迎,永远都是自己人。”穆师兄目光柔和,笑望着她,语气却充满了苦涩的滋味。
陈梓萱低头忖度了片刻,随即快速直奔穆师兄而去,脚尖不露痕迹地一掀,穆师兄的车轮就跟着猛倾向一边,林依凡未及多想忙探身向前,急急按住轮椅,抬头诧异瞪向陈梓萱,惊愕与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穆师兄急忙说道:“她不过是开个玩笑,绝不会真伤到我。”
林依凡不禁迷惑,玩笑可以这样开吗?可此时,她也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了,毕竟她已感受到了来自场馆内众人的目光,那些目光背后的含义她还不甚了解,只觉得有些是惊讶的,有些是担忧的,有些是责备的,还有‘新雨社’一行人是嘲讽和挑衅的。明明只是本能的善意之举,为什么反将自己推向了尴尬、无措的境地,她真是想不明白。
“怎么,你这着急忙慌的是在做什么?”陈梓萱像是逮到了什么把柄一般,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林依凡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人一把按在肩上。
“新人没见过你们平日里玩笑的举动,生怕穆言真受伤了。你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若没有兴趣同大家叙旧,就请回吧。”林海一松开按在依凡肩上的手,推她站到何靖峰身旁,眼睛警惕着盯在陈梓萱的脸上。
“看这新人反应力还不错。我记得何师兄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反应能力和协调能力最能看出是不是学武的料子。看来,我今天真算是大有收获啊!”陈梓萱说着眼睛再次扫过林依凡的脸,“不过,就算有那么点资质,她这沉不住气的性子,也得有真本事配得上才行啊!她话音刚落,眼中寒光微露,一个箭步冲到了林依凡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刚要用力握实,何靖峰便切过一掌,瞬间将她的手挡了回去。
陈梓萱身后‘新雨社’的人齐齐向前逼近数步。‘新龙社’的人也都迎了上去。情势紧张之时,陈智轩直直走至对峙双方之间,看得‘新龙社’众人纷纷低头,‘新雨社’一众人等也略显不安。他淡然说道:“若想将集会之日提前,就请你们师父过来同我讲,现在在我‘新龙社’的场地动手,怕是对你们不大公平。”
‘新雨社’众人齐齐望向陈梓萱,等着她的号令,她则缓缓望向陈智轩、何靖峰、林海一等人,冷冷说道:“为了一个新人,陈师叔和各位师兄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原来这也是分人的,我今日算见识到了!”
陈智轩似有满腹的话要脱口而出,张了张嘴却艰难的咽了下去,只点了点头道:“梓萱,若是哪日你肯抛去成见和我心平气和的谈谈,我想你会明白很多事情并非如你想象那般……”
“不必了,集会上咱们各凭本事,心平气和可不是形容我与‘新龙社’众人关系的。”陈梓萱说着回身,向‘新雨社’一行人打了个手势,迅速退出了‘新龙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