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顾欣媛的激烈言辞和郑浩天的以静制动中匆匆收尾,很多人脸上都挂着意犹未尽的表情从林依凡身边经过,她却呆呆的立在原地,直到杨建宏走过来轻轻的提醒她该回去了,她才如梦初醒,缓缓的走出了会议室。
芬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依凡的肩膀,“老天是长眼睛的,它不会让好人受委屈太久。你最近太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依凡淡淡的笑着,“我弄完手头的工作再走。您那边有什么活告诉我,我在家也可以做。”
“没有什么了,上个月出运的货比较集中,这个月开始好多了。依凡,这个月过了中秋就是国庆,三个月一晃就到了,你走了,我真的会舍不得。”芬姐说着,脸上露出伤感的神情。
林依凡从来没有认真的算过轮岗结束的日子,因为在这里她是充实的、成长的、有收获的,她并不期待那天太早到来。但是芬姐眼里的不舍,让她忽然提前感受到了离别的感伤,虽然她只是从七楼回到六楼,虽然她们还会经常在电梯和会议室碰面,虽然她还可以上来看芬姐,但是,不能并肩作战,确实是种遗憾。
她轻轻的抱了芬姐一下,哽咽道:“咱们还有好多时间呢,您这样子说,我都要伤感了。”
假期第一天,林依凡睡了个懒觉,起来后,轻轻的推开窗子,秋季凉爽的风轻抚着她的脸,她闭上双眼,静静的享受了片刻。偷得浮生半日闲,确实是让人欣喜的,她爬上飘窗,认真的思考着要如何度过这一天。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早市上溜达一圈,选一盆符合秋天气质的花,然后边听歌曲边做饭,中午睡个午觉,下午的时间就读一本书,沏一杯玫瑰花茶,当然是要在飘窗上,读到夜幕降临,感受着华灯初上,霓虹点缀的美好夜景,伴着电台主播沉静而和缓的声音听一段爱情故事,敷一张面膜,洗个热水澡,然后在美好的幻想里甜甜的睡去,这便是她脑中第一天假期的雏形。
林依凡迅速跳下飘窗,感受心里装满了生活的细碎和美好,没有理由浪费哪怕一点时间,现在就开始梦幻的闲暇时光吧。她这样想着,忙碌的穿梭在洗手间、餐厅、衣柜之间,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居然有阵雨,不管了,她穿上鞋子,犹豫了一下拿上了伞,斜挎着包就走出门去。
太阳明晃晃的,但很温和,她抬头望着天空,头顶上的那片云彩是灰蓝色的,似乎正孕育着雨水,而朝着早市那边的天空却是澄蓝的。她听见一声巨响,本能的缩了下脖子,她不确定那是什么声音,见没有什么异常就继续前行。刚走了没几步,轰隆隆的连响了好几声,她才意识到是雷,她抬头看了看,灰蓝色的云似乎已经被她甩开了一大截,她忙加快脚步急速向前,又是几声巨响,雨点一下来就是极大的,她忙撑起伞,脚下有些慌乱,抬头望了望,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当望见早市的方向天空还是清亮的,她就又加快了步伐。雨紧密垂下,被风一吹,打湿了她的裙子、鞋子,冰冷的雨水透过身上的布料慢慢的渗在肌肤上,她打了个寒颤,再次抬头,发现早市方向的天空也暗了下来。她站定在那里,迷茫的看向四周,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她只好调转方向,在冰冷雨水的威慑下,急匆匆的往家赶。
忽然一个人抱住她的肩,瞬间让她哆嗦了一下,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到的是郑浩天的侧脸。他头上、身上都湿哒哒的,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容,似乎代替了太阳,“快走吧!”
她用伞遮住他,他却一把夺过去,将她护在里面,“我已经湿透了,你不要淋湿就好。”
进入家门后,林依凡忙奔向洗手间拿出冬天才会用到的厚浴巾,递给郑浩天,急切的说着:“快擦一下,热水器的水温度不够,我刚调完,你一会儿去洗个热水澡。”说完,她又跑到桌前拿起一只倒扣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温热水,放在郑浩天的手里,“冷吗?你还好吗?”
郑浩天拉住她的手,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你还关心我,真好。”
林依凡挣脱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淋成这样?你不是下雨天就会很难受吗?”
郑浩天看上去很疲惫,一方面是因为出国后生了病还没休息过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阴雨天,他身上的旧伤就会隐隐作痛,“这点小雨还好!”他故作轻松的说着,手里摆弄着那只杯子,轻声道:“我今天也休息一天,就来这边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她很是担忧。
“不是。想来看看你。”他说着紧盯她的双眼。
她不敢看他,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改变先前的主意,“那你是刚到吗?”
“不是刚到。我想……你那么认真的说出那番话,肯定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你今天空闲下来一定会认真思考些什么,所以,我也请假,陪你一起思考。你在楼上思考,我在车里思考。”他说着又露出好看的笑容。
林依凡认真倾听着他说的话,疑惑道:“你……思考出了什么?”
“我在德国没有联系你让你伤心了。当然,这也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是建宏那天提起你问他的情景。我猜测这应该是原因之一。”他说着双手合十似在道歉又似在求饶。
“哦。”林依凡见他找到了原因,轻轻点了点头,朝他递去继续下去的眼神。
“我猜测还因为我走后,顾欣媛为难了你。但是,你说你分手的决定不关别人的事情,只关你我。所以,我想这个可能是次要的。我一定是发烧烧糊涂了,真的一时想不到别的。”他露出一丝苦笑,脸色也没有恢复过来。
“别想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你的身体才最重要。哎,你发烧刚好,这样淋雨会更严重的,你不是在车里嘛,好好的待着就行了,干嘛跑出来?”
“我看下雨了,是想在车里好好待着的,可是看到你,我实在好奇,好奇到不出来问问你,我这一天都会很难受。”
“好奇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听到打雷声,还要往家的反方向走呢?还走那样急,是有什么吸引着你?”他说着朝窗外望去,好似还在寻找答案。
林依凡顿感窘迫,忙岔开话题道:“那个……洗澡水应该好了,你快去洗吧。”
“你先告诉我,不行吗?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说?”他朝她偏了偏头,像是在撒娇。
林依凡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既觉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忙低下头,望着地板小声嘀咕道:“我看家的这边阴天了,早市那边天空还很亮,就想加快脚步,走到早市那边。谁知道,后来那边也阴了下来。”她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郑浩天的心里一定会认为她傻死了,不甘示弱的精神驱使着她,嘴硬的补充了一句,“我这不是凭空想象的,以前坐车的时候感受过,到了某个分界点,就会是一边下雨一边不下的。我怎么会知道早市上面那片云这么没有骨气,随随便便就被其他云传染的下起雨来。”
郑浩天笑得前仰后合,忽然抱住她,用温暖的大手抚弄着她的头发,“你怎么傻得那么可爱。”
她忙推开他,指了指洗手间,“你快去洗澡,浴袍和浴巾都挂在那边,浴袍很宽,你应该可以穿下。你脱下来的衣服直接放在洗手间外面的洗衣机里,我会给你烘干。”
郑浩天见她低着头,红着脸的说完这些话,眼带笑意的轻声说道:“那你呢,你刚才也淋到了。”
“我只是鞋湿了而已。”她说着,绕开他走向洗手间,推着足浴盆出来,他帮她放在沙发边上。
“你快去洗吧。”她再次催促道。
郑浩天笑着点点头,转过身走了几步就脱去了上衣,林依凡忙避开目光,余光还是看到了一些伤疤,她重新将目光迎了上去,便见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她只从杨建宏的只言片语中听到过他受了怎样的伤,今天见到,才觉触目惊心,那些伤疤当时一定都是血流如注的,她好像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郑浩天,身上不自觉的一哆嗦。
郑浩天见林依凡专注的凝视着他,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走了回来,“偷窥帅哥换衣服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走到她面前,在她还未回过神的时候,轻轻的吻在她的额头上。她眼眸震颤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慌忙的撇开了脸。他不再逗她,径直的走进了洗手间。
听见浴室响起了水声,依凡才松了口气,她用双手抚在脸上,想将温度降下来,可渐渐连手也烫起来。她心纠结得要命,又是对他的喜欢,又是对他的埋怨,又是迷失在他温柔里的喜悦,又是想要从这段关系中挣脱出来的痛苦,每分每秒她都在挣扎,她不确定,这份挣扎最后会在何种状态下停止,她只期盼着心能快些静下来。
水声停止了。当郑浩天擦着头发,身穿浴袍走出来的时候,林依凡正在挂烫机前摆弄着他的衣服。
她回头望向他,脸依旧有些红,关切的语气问道:“洗了澡好些没,有没有发烧的感觉?”
他看着她红彤彤的脸很想说有,但他知道她会当真,便笑着回道:“没有,洗了澡感觉身体舒服多了,你在做什么?”
“哦,你的衣服烘干了,我想你这个时候不是需要特别一点的衣服吗?我正在做这个。”她含糊其辞的说着,然后用脸贴在他的衣服上感受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了声‘好了’,然后就将他的衣服拿了下来。他这才发现他的衣服里面还有一件依凡自己的衣服,此时上面贴满了暖宝宝。
她将衣服递到他眼前,一脸的欣慰和满足,“身上干了就穿这个吧,现在穿一定很暖和。”
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虽然想不透到底还有什么原因让你如此伤心、难过。但肯定都是我的错,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依凡的心软了下来,就目前她对郑浩天的态度来看,她完全是放不下他的,她想郑浩天也非常明白这一点。可即使这样,他还如此在意她说的话,认真的思考,拼命的挽回,确实令她感动,同时,也让她没有办法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她无法对郑浩天说,你前几日对我的态度,让我觉得我们是不平等的。她也无法对他说,我是为了你才去见陈子昂的。她更无法说,我已经用尽了力气,才控制自己不去和顾欣媛正面冲突,而你,却在关键时刻,击垮了我的自尊心,让我成了所有人眼里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她说不出口,只能在沉默中慢慢抚平内心的伤口。她轻轻的点点头,“也许是我的问题,我……”她试图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深深的低着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郑浩天轻轻拍拍她的背,不想她再继续伤感下去,柔声说道:“好了,明天准备干些什么,想好了吗?”
她见他转移了话题,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不喜欢严肃的谈话氛围,那让她紧张得要命,她缓缓抬起头,说出了一个不大肯定的答案,“也许,会去‘新龙社’吧。我还没有在上班时间去过那里,我想看看白天的时候那边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