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随后一起来到厨房,那是一间很整洁的小屋,左侧的柜子上放着煎炒煮烹的厨具,右侧的柜子上方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下方摆放着一些蔬菜、水果。中间窗子下面是一个灶台,煮着小米粥,此时水正翻滚,米香味已经溢了出来。
陈泽城走上前掀开盖子看了看,那热气就直直的升了上来,他立马感受到了一阵温暖,随即朝依凡招招手,她便走了过去,“这间屋子暖气不足,你站这边暖和些。”说着,盛了碗小米粥递给她。
依凡喝着热乎乎的小米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重新有了温度,脸色也渐渐恢复过来。
泽城见她喝了粥,人精神了不少,顿时放下心来,笑着说道:“我们晚上还要包元宵,你要不要尝试一下?师父说了,你因为这些日子进食太少,胃承受不了粘腻的食物,但是吃两三个还是没有问题的。”
依凡根本顾不上思索吃几个的问题,光是这里能包元宵就足以惊掉她的下巴,“包元宵?元宵不是用机器滚出来的吗?我在路边看到过,那个很大的圆盘,里面的元宵不停的翻滚。自己包的话,怎么能滚得那么圆呢?”
泽城被她的话语逗笑,耐心解释道:“机器滚的有什么乐趣,我们每年都会在这边一起包元宵,这门手艺还是师父教的。那时候‘新风社’社员很少,算上我不过才七人。师父说可以教我们包元宵带回去给家人,那时候大家都好开心。第一次亲手做元宵带回去,家人都惊呆了。我记得那一年我才21岁,还是一名大一新生,直到今日那段记忆都还清晰。”
这是她第一次听陈师兄讲自己的事情,以往他都是作为倾听者,他总是关心她的想法、她的处境、她的心情,她却没有尝试哪怕一次了解一下他的经历、他的人生、他的感受。她觉得如果将陈师兄视作兄长或朋友,那么她做的是不及格的,不像对待何师兄和林师兄那样全心付出,毫无顾忌,总会因为考虑到郑浩天的感受而有所疏远。想到陈师兄以往的帮助和照顾,她就深感愧疚和不安。现在看到陈师兄回忆起往日时光的满足笑容,她知道自己一定要答应参与到这份做元宵的快乐中,因为只有这样,元宵在他心中的美好记忆才能一直延续下去。
“好啊,我当然要尝试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嘛。”依凡笑着说出这番话,看到陈泽城开心的笑容,顿觉安心不少。
她本来还在思索着厨房的地方过小,就算大家挤在一起,也还是不够空间。没想到‘新风社’还有一间很大的活动室,中间横放着一个乒乓球桌,上面铺上一张桌布,立马就成了一张桌子。今天人来的不齐,只有一个叫钰钰的女生,其他都是男人。
众人洗手后,各个摩拳擦掌的等待着林翰文的指令。
林翰文站在桌台的一端,望着众人兴奋地表情,笑道:“开始吧。”
顿时,屋里10个人都齐刷刷的行动起来,依凡真是应接不暇,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不知自己该从哪步开始。
陈泽城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无措,温言宽慰道:“不急,我和好面教你怎么做。”
于是,林依凡便专注的望着他和面,等一切就绪后,他终于再次看向她说:“和面这一步完成了,现在要揪出等大的面块,像这样。”他说着,朝依凡点了点头,她便也从面团上揪出差不多大小的面块。
陈泽城又道:“把你手中的面块团出窝窝头状,像这样,留一个小口。”他怕她看不真切,特意将手朝她倾斜过去。
“哦哦。”林依凡看懂后便尝试着制作,弄出窝窝头状便高兴的倾斜过去给他看。
陈泽城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就将馅料填入,封口滚圆便好了。” 他说着,拿起勺子,指着桌上两盆馅料说道:“左边这个是什锦的,里面有各种果脯,右边这个是黑芝麻的。我先包一个什锦的给你看看。”
林依凡认真观看着他的动作,也拿起勺子挖了一勺什锦馅料又抖落了半勺。
陈泽城被她的举动逗笑:“你在做什么,怎么像是食堂里不肯多给饭菜的阿姨一样,都盛好了还能硬抖下去。”
林依凡哭笑不得,“这个口这么小,我怕多了放不进去啊。”
陈泽城却鼓励道:“不会,你试试,可以的。”
她尝试着重新挖了一勺什锦馅料,送到了面团开口处便为难了起来,倒进去一点轻轻晃了晃手,感觉不能再多盛了,便直接捏住了口。
陈泽城捂着额头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你这样子可不行,谁吃到你做的元宵,不是吃亏了吗?外表这么圆鼓鼓的,里面却是半空的。来,我教你。”他说着凑到她跟前,重新拿了面块放在她的手上,到了放馅料这步,他站在她身后,右手扶着她右臂倾斜到一定角度,轻松的将馅料送了进去,“学会了吗?”
依凡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身体有些僵硬的定在原地,轻轻点了点头。
陈泽城意识到刚才的举动会令她不大自在,便立马站回了原位,笑了笑说:“做下一个吧。”
依凡点点头,刚想问他怎么将元宵滚圆,一抬头就见他脸上蹭了许多面粉,于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说:“你这个位置沾了面粉。”
陈泽城用手背轻轻擦了一下,却擦错了位置。依凡用力的指着自己的脸说:“不是,这边,这……”说着,就因为用力过猛,将手上的面粉甩到了眼睛里。
她不停的眨动着眼睛,正想用手揉一揉,被泽城拉住手臂,“诶,手上都是面粉,迷眼了是不是,我看看。”他说着向前跨了一步,依凡本能的退了一步。林翰文轻咳了一声说:“钰钰,你帮依凡看一下。”
钰钰立马绕了过来,带依凡去洗手,顺便查看眼睛。林翰文则直视着陈泽城,严肃的目光里除了责备还有无奈。
陈泽城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滴酒未沾,却像醉了一般。他在医院门口见到她的时候,本能的感觉到她的绝望、伤心和无助。而现在的她却是轻松、快乐的。这样的变化是他带给她的,不是别人。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就再难消散。他无法向命运质问为什么先遇到她的不是自己,但他也无法阻止自己去想象,如果自己是她的先入为主,那结果又将如何?
当热腾腾的元宵端上来时,大家脸上顿时洋溢起幸福的笑容。窗外的雪已经积的有些厚度,在等待元宵煮熟的过程中,有的社员已经先跑出去赏雪了。林依凡和陈泽城便是最先走出来的两人。
“昨日看见下雪,便想起你……说过喜欢雪。”陈泽城望着院中的雪有些感慨。
林依凡听着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小心的避开那些纯净的雪,只跟随着一些或密集或零散的脚印前行,她此时走在栈道上,周边都是最纯粹也最易碎的美景,“等了这场雪好久,知道它会来,心里很踏实,但一直等不到,又有些心急。好在它在元旦节前到来了。”
陈泽城听她这么说,忽然想到那日在她家的对话,忍不住问道:“如果等到了春天雪还没来,那会怎样?”
依凡有些讶异,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假设一个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场景,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道:“今年不来,就等明年呗。这个城市不下雪可以去下雪的地方看雪啊。现在交通这么便利,这都不是事儿。”
“那人呢?如果一个人一直等却不来,或者走散了呢?等到明年不一定等得到柳暗花明,去到另一个城市也找不到他的心。又当如何呢?”
林依凡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如果两个人心意相通,便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因为等不到只是时间不够长,走散了只是暂时迷了路。人生那么长,就等等看喽。只要心里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没有变,那终是等得起的。”
陈泽城难掩失落的点着头,本想就此打住话题,却仍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日出足够美,太阳能温暖你的四季,雪还是无可替代的吗?”
依凡从未见过陈师兄这一面,执着中带着一丝咄咄逼人。她忽然想起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关于太阳和雪的对话,那时候她只是看到了日出有些激动随口说出,却未料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他这话音,似乎将自己比作了太阳,将浩天比作了雪。她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诚恳的说道:“雪不能代替……”
“你们两个再不进来,元宵可要被抢光了。”林翰文踱步出来望着两人的背影说道。
林依凡见陈泽城愣在原地,似乎未听到林师叔的声音,便小声提醒道:“师叔叫咱们吃元宵呢。”
陈泽城的脸被雪映的有些发白,目光哀伤且透着些许无奈,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进屋后,他便沉默了,林依凡本来就同‘新风社’的其他社员不大熟,只好一同沉默。
钰钰笑嘻嘻的拿着大勺盛起一些元宵,想帮依凡添在碗里,陈泽城见了本能挡住了她的碗,“她不能吃太多。”
依凡见陈泽城被她的话打击得没有食欲,心里自是不安,忙笑着对钰钰说,“给师兄盛吧,让他替我吃一些。”
林翰文见大家热热闹闹的坐在一起心中很是满足,屋中起伏的欢声笑语恰好打破了周遭银装素裹的清净和寂寥,为‘新风社’平添了许多热情和生机。
吃过元宵后,林翰文手捧一杯热茶坐在了院中的躺椅上。依凡缓缓走上前去,犹豫再三后说道:“师叔,我想向您请教事情,可以吗?”
林翰文点了点头,“说吧。”
“我上次随陈师叔来‘新风社’的时候,曾因在归途中激怒他,而被他按住了手臂上的某个穴位。他当时说随着按的力度加重、时间加长,会有不同程度的反应。我想您精通医理,想必也知道很多能让人瞬间失去力量或是可以制约住对方的穴位吧?可以……教我一些吗?”林依凡说完心中便有些忐忑,生怕师叔会说你已经不是‘新龙社’的人,与四社没有任何关系等等拒绝的话语。
林翰文斜仰着头望着她许久,缓缓说着:“嘉源那些点穴的技巧还是跟我学的呢。要是知道他会欺压弱小,我当初就不教他了。”
“我……不是弱小……”依凡怯生生地的反驳道。
林翰文不禁笑了笑,“对,你不是。但是总有一些‘新雨社’刚入的社员会经受他的各种打压和折磨。他总觉得新人就应该被这样磨炼,殊不知这样的结果,就导致他培养出更多行为暴力之人。他这些年确实变了不少,至少在我教他这些点穴技巧的时候,还未料到他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
依凡不禁有些好奇,“我听人提起过,陈师叔当年还为了四社的利益受过重伤,这才终结了武术冠军的生涯。”
林翰文忆起此事还是不免哀伤,“当年正是他意气风发之时,武术生涯也处在上升期。谁都未料到会有那样的变故。因为他蝉联冠军之时心高气傲得罪了不少人,重伤退役后自然有人找上门来挑衅。他的身体尚未恢复,没有办法与对方硬拼,每每只能受尽对方言语侮辱和攻击,我实在见不得他那个落魄的样子,就将点穴技巧教与他,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未曾想……多年之后,他竟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林依凡看得出林师叔眼中的失望和沮丧,忙宽慰道:“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救下的人就一定是良善的、无辜的,但是,我们的良知不允许我们袖手旁观,即使救错了人、信错了人,也就这样吧,错了就认了。”
林翰文深深点着头,望着她说:“确实如此,没想到你想的倒是透彻……你想学点穴的技巧是为了对付乔鑫楠吗?”
林依凡笑着点点头,“我的目的似乎写在了脸上。是啊,我就是对付他用的。培养一个武术冠军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就算我们24小时不眠不休加紧训练也还是胜算渺茫。但如果能多些辅助手段,出其不意的给予他一些在比赛中从未有过的刺激,若能让他阵脚大乱,那便多了几分胜算,说不定还真能乱拳打死老师父呢。”
林翰文笑了笑说:“有志者事竟成!我‘新风社’随时向你敞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