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方月如听了叶瑶的话，反而笑了笑，说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又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不管怎么说，阿瑶，今日多谢你！”
“谈不上一个‘谢’字！今日，叶瑶也收获良多。”叶瑶将自己的小心思收敛起来，站起身，补充道：“只是，我们方才推断出来的一切，毕竟都是猜测，还需要仔细验证一番，才能证实这些猜想的真伪。”
方月如觉得，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甚赞同道：“三表妹，你可是觉得，这一切还有别的解释不成？我也希望事实并非如此，可是，事情不可能总如我们想象中发展。”
“阿瑶明白月姐姐的意思，，我也没有替旁人开脱的心思。”叶瑶笑了笑，轻轻摇头，说道：“只是，我们手里的真凭实据，只有德妃和小姑母的模样很是相似而已。至于其他的证据，不管是小姑母的信，或者是宸王府的旧档，都是别人整理好后，又摆到我们跟前的间接证据，而非直接证据。眼见耳听尚且未必为真，何况是这种转了好几道弯的东西呢？若是要清查事实，还需要逐条逐条的验证。”
“我明白了！”方月如低低说：“放心，我不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也不会仓促行事。可是，若是公然安排人去查证这些线索的话，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这事儿急不得！”叶瑶想了想，说：“如今，我可以利用王府的旧档，从中寻找有所关联的消息，与这份旧档一一对照。此外，等殿下回来了，咱们完全可以改装易容一番，想办法把楚成抓起来，给他灌下吐真药，逼问出事情的真相。事后，把楚成随便扔在什么地方，洗掉易容之物，悄然离开。这之后，谁会知道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呢？”
“你这办法倒是干净利索！”方月如笑了笑，说：“只是，楚成只怕不好绑！他如今是七阶灵术师。”
“那便下药好了！”叶瑶不假思索地说：“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想要对付他，其实并不难。”究其关键，不外乎是“抓得住弱点，下得了狠手”而已。
“这话原也不错！”方月如感激地笑了笑，略略有些担忧说：“不过，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少不得要借助宸王府的人脉和档案，若是他问起来的话，你又该如何是好？”她觉得，若是被楚渊知晓了叶家的这些糟心事，或许会看轻叶瑶。
“如实说就是了！”叶瑶微微摇头，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便是不说，他也会知道的一清二楚。别的不说，只说王府里的这些旧档吧，他只要看一看调阅记录，就能知道我究竟干了什么。所以，既然瞒不住，干脆就什么都不必隐瞒。”
“你这份心态倒是极好！”方月如略有几分羡慕地说。可是，一想到楚渊那种仿佛什么都清楚的眼神，心下又有几分了然。
“月姐姐，你去过叶将军府，不知我娘如今怎么样了？”叶瑶换了个话题，轻声问。
方月如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说道：“说到这里，我正想和你提这件事呢！临来时，蓉儿表妹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哦？不止是什么样的话？”叶瑶问。
方月如面上露出几分困惑之色来，低低说：“她说，不管三妹妹日后会去哪里，都万不可再回将军府！”
叶蓉莫不是知道了什么？叶瑶心神微微一动，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下了，多谢月姐姐！”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方月如起身告辞，叶瑶送她离开王府，看着她坐上平南侯府的马车，向着南方的侯府而去。
回到王府后，就听半夏回禀道：“郡主，北疆进京叙职第三批属官已经被安置在花间阁了。今日下午，您可要见见他们？”
叶瑶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先让他们休息一夜，等到明天或者后天，殿下回京后，再作区处。”如今的王府里也不怎么安全，可不能再出一个陈定方了。
半夏领命而去，叶瑶回房睡了一会儿，直到日落时分，方才起身。梳洗罢，用过晚饭，径自去了沧海阁。这一次，她要了关于楚成和德妃的档案。那些档案装满了一个纸箱子，很是繁琐。叶瑶将档案都带回书房，对着昏黄的烛光，一份份翻阅。
德妃本姓高，娘家是个地方上的七品芝麻官。自从德妃生下的楚成出息了以后，才进了京，有了个平陵伯的爵位。但对于天京城里的大世家来说，这样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暴发户，还不如平南侯府分量重。是以，碍于沈皇后和四大世家的声威，这个平陵伯和德妃，一直都很是低调。
但是，这个德妃是怎么和叶清风扯到一处的呢？叶瑶仔细寻思了好久，始终没能找出其中的因由。
罢了，这样的事情，只怕还是得去寻个知情的人问一问。叶清风身边有个叶福，德妃的身边，应该也有自小伺候的婢女吧？说不得，还要从这两方面着手。
看了一小半档案后，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天京城。叶瑶站起身，走出门外。
天边冷月如钩，中天上银汉璀璨。偶尔有夜风自西天吹来，使人遍体生寒，如置身冰水之中。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忽然一动，手腕一翻，木灵力化成一柄笔直的绿色长剑，在黯淡的月光之下，铮铮然轻颤。
这把木剑仅仅有一个大致的轮廓，还算不上出锋。但就算是如此，也足以让她惊喜了。先前，她能幻化出来的，可是只有中看不中用的藤条。
散了掌心的灵力，回忆着方才的感觉，再度以木灵力凝剑化形。这一次，凝化出来的长剑依旧是青碧色的，看起来却更加凝实锋利了一些。
此时，那青碧色的长剑上，流动着冷月的清光。淡淡清辉如流水，从长剑的剑尖，一直渗进执剑的手指上，又沿着手指一路向上，最终渗入心窍之中。她闭上了眼睛，细细体悟着这种奇特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清清凉凉的东西，一丝丝融进心窍中。就像是有一溪温凉的水，缓缓从经脉中流过。
她尝试着控制这一溪清流，控制这清流从心脉中流出，再缓缓流过临近的窍穴。这时候，她开始感觉到吃力，那股子清流并不总是那样温驯，有时候，不管你如何努力，它就是执意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后来，叶瑶索性不勉强了。她席地而坐，摆出调息的姿势。尝试着放轻呼吸，什么都不想，放任那股子冰冰凉凉的清流在身体中流淌。
它从指尖进入经脉，沿着小臂上行，一路行到心脉，再从心脉离开，上行到上丹田，再之后，一路下行，至下丹田中而止。如此，恰好完成一个循环。
后来，她开始用意念控制着清流，沿着最初的方向循环流动。这时候，这股清流变得听话起来。它服帖地沿着经脉一圈圈流过，过处泛起一阵轻松和愉悦感。莫名地，她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再后来，灵力也开始随着这股清流流动。那灵力每流动一个循环，似乎都壮大了一些。自从成为高阶灵术师后，她还是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刚刚进阶高阶灵术师的时候，她曾经觉得，再度进阶所需要的灵力，就如同那浩渺无际的**大海。而平日里的修炼，就如同那沾衣欲湿的杏花春雨。单纯地靠积累灵力进阶，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也许需要十年，也许需要几十年。
那时候，每一次修炼，她都会深切体会一番“杯水车薪”的含义。
她沉浸在这种不可名状的玄妙境界中，浑然不知长夜已经悄然流逝。隐约中，她似乎明白，每一种灵根属性都有其独特的灵术心法，而她所修炼的两部功法，那部巫者心法也罢，灵力心法也罢，都不是最适合她的。或者说，都不是属于她的。
天下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落叶，同理，也没有两种完全相同的资质。对于灵术师来说，最适合一个人的心法，只有他或者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心法。
渐渐地，她恍然又见到了那一株返魂花树：三尺来长的小茎，三五片心形的大叶子，顶着一朵白色的返魂花。
但是此刻，银色的月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凝成了一滴滴肉眼可见的水滴，落到盛开的那一朵返魂花花瓣上。而后，花树开始长出一条新的幼茎，幼茎上抽出三五片大叶子，顶着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她恍然间明白，这种奇特的灵力，或者说，是这股温凉的溪流，就是那门巫者心法修炼出来的灵力。只是平日里，她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所以始终抓不到重点，甚至连这股子灵力都感觉不到，只能借助灵术师的心法使用。
心念忽地一动，眼前幻境破灭无形。叶瑶自修炼中的状态退出来后，这才发现，凉月已经沉下天边，东方的天际上，露出一抹混沌的鱼肚白。
天就要大亮了呢！
心念一动，沿着刚才的行功路线，灵力汇聚在掌心，凝出了一柄素白如雪的小剑。小剑一尺余长，一寸宽，如同月华铸成的一般，剑身上有艰涩繁复的花纹，看上去神秘而优雅。
剑身铮然一声清吟，两朵同样素白如雪的剑花先后绽开。她莫名觉得，这把小剑的威力，并不比她全盛时的使用的冰影剑差。
但是，在这门巫者灵力和灵术师灵力之间，她只能选择前者，不能再使用后者。
可是，她既没有巫门传承的功法，也没有经验，一切只能自己摸索。更不用说，前者的进阶极其缓慢，至少现在，她就根本不知道下一次进阶要等到什么时候，甚至能不能进阶。
小剑轻轻颤了颤，冷冷的剑气劈开了长夜，留下一道如轻纱如月华一般的剑光。
叶瑶在心中估算了一番，如果以巫门等阶而言，她现在大概是五阶的修为。可是，论实战能力，却未必比七阶的灵术师差。
这究竟是祸是福？叶瑶说不清楚。她只知道，如今，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沿着这条前途未知的路，一路走下去。
敛了心中杂念，再度来到凌烟阁前。叶瑶走进卧房，小睡了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时，才勉强睁开眼睛，起床梳妆。
半夏已经在房间外等了多时，等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动静，才端着水盆和巾帕，悄悄走进房中。
叶瑶瞧见了半夏，定了定神，觉得自己完全清醒了，方笑了笑，问：“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才刚过来了巳时，郡主可以再睡一会儿！”半夏一边拧帕子，一边心疼地说道：“这两日，郡主太劳累了，您就应该多休息一会儿才是！”她自是知道，自家主子已经两夜不曾安枕了。
“府里可有什么事情？”叶瑶自觉精神尚可，问。
“王府中并无大事！”半夏说：“至于摘星楼送进奕园的公文，都给您放到书房里了。”瞧见叶瑶面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正经起来，半夏又道：“您放心好了，都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若是真有要事的话，婢子一定会叫醒您！”
“好吧，我不着急！”叶瑶自顾自穿了衣裳，坐到梳妆台前，说：“对了，沈皇后送过来的圣旨呢？我想看一看！”册封公主这回事儿，程序比之郡主还要麻烦。若不是因为公主的品阶更高，日后见到除了帝后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必见礼，她只怕还不乐意要这个名头。
沈皇后的懿旨不在别处，就在凌烟阁的小书房里。半夏先去取了来，交给叶瑶，才慢慢替叶瑶梳理略显凌乱的青丝。
叶瑶打开圣旨，仔细看罢后，也不得不承认，沈皇后算是摸准了她的性情了，知道她不喜欢繁文缛节，干脆以她“病体未愈，不能全礼”为由，一应册封章程都由亲姐叶蓉代替。
而且，她叶瑶的情况又和方月如又不一样。方月如头上顶着个皇后养女的身份，叶瑶则是以对沈皇后的救命之恩受封。
而按照旧例，这帝后养女，也是要告祭太庙宗祖，还要记入皇室宗谱之中的。等到出嫁的时候，真正的公主该有的排场，这养女也不会少。
至于叶瑶，则摆明了只是给个公主的名号而已。不要说汤沐邑了，就连公主府都不会有，自然也无所谓什么宗谱玉牒了。
当然，这种“代替”，对于叶蓉来说，也是一种荣耀。
虽然，以庶代嫡不怎么合乎规矩，可谁让叶瑶就这么一个未出嫁的姐妹呢？恰好叶蓉的婚事不顺，在这样的场合露面，还能给她的婚事增加不少分量。
梳洗罢，用过早饭后，叶瑶便去书房中处理庶务。
大概正午时分，叶府送来了贺礼。再之后，太子妃叶菡、成王妃杨萱等天京城的豪贵之家都送来了贺礼。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想的，居然直接把东西送到了王府中。莫非她和将军府关系疏远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天京城了？
“这几户人家，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都是富商之家吧？”叶瑶查看礼单的时候，用朱笔圈出了几个人名，对前来回事儿的苏羽说道。
“郡主说的不错，这几户人家的确都是经商的。”苏羽说：“殿下明年就会回北疆，他们应该是想与王府扯上关系，方便日后做南北生意。这些年，一直都是我们北疆卡着货源，不许北货南运。所以，只要宸王府愿意松口，这条商路所能带来的财富，将不下于南疆！”
“这几分礼也太丰厚了！不说金银玉器、修炼丹药，居然连房契地契都有！”叶瑶摇了摇头，说：“这些东西不能算是本郡主的，苏管家按照王府的规制处理吧！”她知道，这些东西王府未必就用不上，也未必不愿意与这些商家做利益交换，直接退回去并不是什么好计策。
“是！”苏羽点了点头。他就知道，这位主子是个明白人。不贪心，却也不故作清高。该收的她收着，不该收的，却是一点儿都不沾手。最难得的一点，却是事事都能顾忌到王府的立场和利益，提前为王府和王爷考虑好。
别的不说，就说这些日子，叶瑶在王府里的用度吧。凌烟阁里的一切，走的都是奕园里的私账，算在楚渊本人的头上。因为不走公中账目，他这个总管和下头的大小管事都很省心。
如此一来，不管叶瑶用了什么，最后需要向楚渊交代的，都只有她一人。虽然楚渊未必在乎这些，他这个大管事也未必计较这些，但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习惯，都体现出了这位准王妃的气度和教养---不在于言行举止多么风雅，也不在于诗词文采多么出色，更不在于接人待物所么圆滑，仅仅在于一种愿意体谅别人，愿意先人后己的情怀。
叶瑶并不知道苏羽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其实，在她想来，这根本不算是什么教养，顶多算是一种习惯---不管何时何地，她都不愿意亏欠任何人。对亲人如此，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是如此。
因为不欠人情，所以，做事的时候，可以果断而无所顾忌，可以狠绝而心中无愧。至于别人究竟怎么想的，那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了。
【作者题外话】：晚上还有一更
最快更新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