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古月始终待在古府，这一点让四夫人十分欣慰。
至少她的担忧并没有真的发生。
而她的举动，也让古绝渊同样欣慰。
至少，这个日本人也是对这个家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的。
当然，古绝渊并没有想过，是自己对四夫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只是始终很期待“家和万事兴”罢了。
或许天可怜见？
古绝渊是真的很知足。
而他始终认为，如果自己不在家里，或者少在家里啊，四夫人也能少为难一点？
于是，他便习惯了“加班”。
作为一局之长，天天给自己“加班”，如果传出去可是会让所有人不明所以。
难道上海的治安这么差，需要警察局长夜以继日地亲自守护？
这里面的门道，自然无人可知。
就是古家人自己，也大部分都是不知道的。
除了白夜月。
当然，大夫人并不会主动问哪怕一个字，她只是同样很“知足”罢了。
眼下，刚刚还在半睡半醒的古绝渊突然被慕容婷找上，他其实很意外。
因为这丫头可从未专门跑来和自己讨论案情。
而他自己，其实也有好长时间，没有亲自分析案情了。
当然，叶振鸿被掳走的那一次其实不算数，他也是实在没法把包袱甩出去，有些无可奈何罢了。
“叶振鸿不是在查了么？他的能力你应该放心才是，而且，你父亲就算真的要动手，也不会挑在自己会被怀疑的时候，这一点你应该更清楚。”
古绝渊没有怀疑这案子是慕容广做的，倒并不是他相信慕容广的“为人”，仅仅是就事论事，因为他知道慕容广比他自己更像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大老爷。
换言之，如果有什么人让古绝渊起了杀心，他肯定自己动手直接了解了。
但是慕容广不同，他应该会找机会暗地里派人下手，这样才符合他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慕容婷能够听懂这些，只是，古局也太直白了！
对自己当女儿的直接这么说，是不是就相当于“你父亲其实没这么傻”？
而且，慕容婷竟然无言以对，她觉得这的确很有道理……
只是，她并不想古绝渊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打发了。
毕竟，她现在真正想要讨论的，并不是自己父亲是无罪的，而是那突然出现的疑似日本亲王之子。
可惜，她也不好直接言明，因为古局并不是党内同志，虽然他也和组织千丝万缕，但是他依旧有自己的坚持，而组织也有自己的原则。
对此，慕容婷有些疑虑，她虽然头脑一热就跑过来找古绝渊了，却并未真的想清楚到底怎么说才能避开关键点，又让古绝渊帮忙好好分析分析关键点。
说不得，只能一点点循序渐进旁敲侧击了。
好在今天大年三十，稍微“任性”一下也不为过吧？
“是，叶振鸿那家伙办案能力一向高明，而且他始终步步为营从不冒进，更不会丢三落四。
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丫头有事，有心事？古绝渊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明说而已。
是因为自己父亲涉案？还是她自己都被怀疑？
其实古绝渊都不相信是慕容广做的，自然更不会相信是慕容婷自己动手了。
那么这个心事，恐怕就和这案子无关？其实用这个案子来开口，只是要打开话匣子？
古绝渊不由暗自回想，虽然他的确总说把慕容婷当自家丫头一样，而白夜月也正式收了慕容婷为义女。
可他这个“当爹的”，是否称职呢？
其实他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因为，如果说一个当爹的是否称职，是要看他能不能撑起一个家，这一点古绝渊并没有自信，因为他那个家，其实不需要他来撑起……
又或者，是要看这个当爹的对自己妻儿是否足够关心，能够给他们排忧解难？
同样，古绝渊依旧没自信，因为他就连最基本的多多沟通都做不到。
当然，也“怪”白夜月把那个家打理的太好了，井井有条，根本就不需要他古绝渊去多费心。
至于三个儿女，古月也轮不到他来操心，而两个女儿，不是有古月替他操心么？
除了这两点之外，一个好父亲还有什么重要指标呢？
按时回家，不去花天酒地？
这一点古绝渊倒是做到了一半，因为他虽然没有按时回家，却从不花天酒地。
只是，他都有四个老婆了，就是万宝来那样好色无厌之徒都望尘莫及……
古绝渊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是称职，其实这件事本身，对他自己而言，就是在说他并不称职。
但是，没人提过，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地里，他也只能自己全当不知道了。
可眼下，“干女儿”似乎有求于自己，这事怎么也不能逃避，而且要做到更好！
只不过，古绝渊又有些踌躇不前，因为他担心慕容婷的“心事”可能和自己家那个混小子有关。
毕竟，这些年里慕容婷的心思路人皆知。
说到这一点古绝渊也有点为难，因为他真的从未想过去干涉自己儿子的人生大事。
更何况，他其实什么事都没怎么干涉过，突然要干涉这件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站不住脚。
而他也觉得很无奈，因为他知道自己家那个混小子，想要搞的是“国将不国，何以为家”那一套。
古绝渊很纳闷，谁教他的呢？自己这个当老子的都有四个老婆了，还有三个儿女，如果自己也来这一套，那个混小子还能从石头里蹦出来？
可惜，事实就是如此，所以古绝渊不好说什么，更不好问什么，因为他那个聪明的老婆就是确确实实把自己的儿子养成了这样。
可这事似乎有些无解。
因为古绝渊自己是个“大汉奸”。
这名头挂在他身上已经四年了，他也算习惯了。
可古家其他人能不能习惯呢？
他不敢问，真的不敢问。
因为他心中其实有愧。
当年，被叶云天那个混蛋托付了一切，古绝渊真的很想拒绝，可惜，他最终还是没法拒绝。
他并不觉得自己欠叶云天什么，即使是那一枪就出自他自己之手。
毕竟，叶云天自己都知道难逃一死，谁开枪都不能让他逃出生天。
而那一枪之后，古绝渊自己反倒被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想抽身根本是不可能了。
所以，到底谁欠谁呢？
古绝渊很清楚，就算要说叶云天欠自己的，也并不厚道，也说不过去。
总归死者为大吧？
可是，古绝渊深知自己欠自己家人的。
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的可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身后一大家子。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夜，古绝渊和家人商量过么？
并没有。
所以他知道，自己欠他们的，因为那之后，他的家人都被迫改变了生活。
绝不仅仅是叶云瑶一个人。
即使聪明如白夜月，突然听到自己老公枪杀了自己二妹的亲大哥，她也会有那么一刻不知所措吧？
而白夜月都会如此，其他人呢？恐怕只会更加觉得是不是天要塌了。
所以，古绝渊始终觉得，自己欠家里人的。
而他又不能多做什么，因为这几年的日子，其实更难熬。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履行好自己的承诺，替叶云天那个混蛋支撑住上海警局。
同样，他也想尽可能远离自己的家，因为这样，能让其他人更可能地少一点受到牵连。
毕竟，他是“大汉奸”，这个名头高高挂着，那些不明所以的抗日分子，会不会突然冲到他面前来一枪？
就算上海地下党内部真的知道那是叶云天的安排，他们也不可能到处说对吧？
而且，他们内部自己人，恐怕都不太可能谁都清楚。
对于共党这些人的所谓“原则”，古绝渊其实有所了解，毕竟，他的确亲眼见过父子俩都是共党的二人。
除了共党地下党，古绝渊更担心的其实是军统，因为这些人有所谓“锄奸”的传统。
那些年里，上海里有名的大汉奸，真的有不少都早就一命呜呼了。
古绝渊其实很好奇，什么时候会轮到他自己呢？
不曾想，七十六号成立之初，那街头巷尾的大战之后，军统上海站似乎也销声匿迹了。
总之这些年里，他始终没被什么人找上门“锄奸”，至于是不是始终被惦记，他就没法清楚了。
古绝渊的日子实在有些无奈。
这也是为何，他更多的愿意把慕容婷当作自己女儿看待。
因为平日里看到慕容婷的时间，可比看到自己三个孩子的时候要多得多！
当然了，慕容婷这孩子有分寸有礼貌够聪明秀外慧中！
的的确确是一个好孩子，如果真的能和自己儿子成事，古绝渊其实是抱持乐见其成的态度。
可惜，几年过去，他又觉得自己儿子耽误了人家闺女，现在都是大闺女了！
生活果然处处不如人意啊……
想及此处，古绝渊决定好好陪慕容婷聊聊，尽可能让她把心里话说出来，总归能好受一点吧？
其实古绝渊自己多半也会觉得好受点，因为这个“当爹的”总归有点用。
“恩，大过年的，突然被牵扯进这么一件案子里，你会觉得别扭也是正常的。
那好，说说看，你是怎么考虑的？我现在也的确很闲。
不过，时间也不多哈，再晚点我们就要去中心广场了。”
刚刚还在对自己说的话感到无比尴尬，怎么古局反倒如此“给面子”呢？
慕容婷不由觉得“受宠若惊”，可她也没有太纠结于此，因为她想要的第一步总算迈了出去。
“其实是叶振鸿刚刚打电话叫增援的时候提到，死者郑筱雅可能在昨晚那个拍卖行里，看到了别人都不曾见过的一个人，而这个人，恐怕和她的死最有可能有关系。
可惜，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也没人知道。
但是，有证据显示，或许真的如此。
而证据却在昨晚我父亲的包间隔壁。
原本那里是被包给了某个叔叔伯伯，因为‘黑市’的拍卖行在每年的最后这么一场，据说都会特地给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留下位置。
比如我父亲的另一个邻居，其实是周市长的弟弟，也就是七十六号电讯处处长周敏兰的亲生父亲。
按理说，这个位子其实都有讲究的，可昨晚我见过那个包间的人，搞得神神秘秘的。
只是，一开始也没让我们直接进门，而拦住我们，甚至拦住古月和苏菲的是那个日军本部的翻译庞耀。
听古月说，庞耀特地提醒他包间里的人身份不简单。
所以古月猜想，有可能是那个日本亲王的儿子。
而最后，在古月的安排下，我父亲原本想要拍下来的那颗夜明珠，最终被那个疑似日本亲王的儿子得到了。
自然，是送他的，没找他要钱，而他看上去也没带钱。
给他夜明珠的时候，我们倒是看到了一眼，的确是个年轻人。
可是，我始终纳闷，因为日本亲王来的那天，不管是我还是古月，其实都去了机场。
而古月更是直接待在影佐身边，算是近距离接触到了那个日本亲王。
我应该没记错，那就是当时，那日本亲王其实是一个人下的飞机对吧？
那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王之子，又是谁呢？
越想越好奇，尤其是还牵扯到了我父亲的案子。
忍不住，就来找您商量商量了，以您的办案经验和能力，想来一定可以给我更多的视角，一定也能让叶振鸿那家伙更快破案。”
竟然真的是聊案子？难道不是有“心事”么？
古绝渊有点懵圈，不过这似乎也的确是“心事”，只是不是他自己想的那些男女之事罢了。
不过，到底是一局之长，古绝渊有自己的定力，他可不想在“大女儿”面前丢人。
“恩，这事听着的确蹊跷。
听你说了之后，我首先能判断的是两点，希望能给你一点点提示。
首先，就是我家那个混小子，虽然的确很喜欢送人东西，那叫一个慷慨！
反正钱也是他主要在赚，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比如现在，他就在到处跑到处给古家商铺的人发红包对吧？
可是，他的性子我还是清楚的。
他虽然慷慨，却不会慷他人之慨。
这一点或许是个关键，因为最后收钱的是拍卖行方面，却偏偏是送了，难道古月自己给了钱吗？
想来也是不会的，而且那拍卖行也肯定不会收。
这样以来，拍卖行岂不就是亏了？毕竟，会让你父亲想要抢到的东西，肯定很值钱对吧？
而古月真的会让拍卖行亏么？
我想是不会的，所以你口中那个疑似日本亲王的儿子，就算不是这个身份，也一定是日本人方面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而这一点，恰恰是古月给拍卖行方面的一种‘补偿’或者价码。
至于他为何能够如此果决就敲定，想来，他对那个庞耀，应该是比较信任吧，至少，他应该是对那个庞耀有足够的了解才对。
毕竟，古月那混小子，其实从来都不会武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