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一切收拾停当,袁大郎将门口挂的两盏红灯笼点上,各屋里都点上油灯,开始守岁。
长夜漫漫,也不知是谁提出的来打叶子牌,众人一听都欣然应允。
方婆子找出两副叶子牌来,提议道:“开两桌吧,男一桌女一桌,这夜长着呢!”
众人瞬间分坐两桌,袁二爷和三个儿子坐在一起,方婆子和两个儿媳妇并袁未坐了一桌,袁旭则带着两个弟弟在一边瞧着。
袁未虽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却对叶子牌很陌生,她连牌都认不全,至于玩法,她更是一窍不通。
旁边袁二爷那桌已经打得如火如荼,她才堪堪记住玩法,周氏看她平时读书挺聪明伶俐的,一到打牌就转不过来弯了!忍不住笑道:“妞妞啊!你已经输了两把了,咱们可是来钱的,小心输个精光啊!”
袁未抬头看了一眼周氏,露一口银牙笑道:“娘,我已经会了,再打两圈,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站在袁未身后被叫来当指导的袁旭笑道:“全家就你嘴最硬,这局我不说话,看你能赢不能赢!”
袁未一挑眉给了袁旭一个“挑衅”的眼神。
打了两局后,袁未也熟悉了这牌的玩法,无非就是摸牌取牌出牌,出牌以大打小,与现代的麻将打法类似,却又不同,更像是纸牌与麻将的结合。
袁未舔了舔嘴唇,聚精会神地抓牌,果然,她的感觉没有错,一连几张抓到的都是大牌!
身后的袁旭挑了挑眉,嘴唇动了动却忍住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她出牌!
袁未:“八万”
方婆子三人:“第一张就这么大?”三人对视了一眼,在各自的牌上看了半天,纷纷丢出“十万、八文、十文。”
袁未嘿嘿一笑,从牌桌上又摸出一张新牌,又打出一张,“二十万。”
周氏抿了下唇,将手中唯一一张“四十万”跟了出去,方婆子和胡氏又象征地丢了两张小牌。
周氏心里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一局抓的全是小牌,手里一文到五文都快齐了,这就相当于打斗地主,手里抓齐了三四五六七。
袁未面带微笑地接连丢出大牌,事实证明,她这一局的手气太好,叶子牌里八张特殊牌,有四张都被她摸到,稳赢的一局。
几人只当她运气好,夸了她两句打得好后又开了下一局,结果又是同样的结局。
一连几局都是袁未赢下,周氏顿时泄气,道:“大过年的也这么邪门!咱娘三打不过一个毛孩子。”
袁未咧着嘴直笑,将面前的铜板收入囊中,并站起身来,道:“让哥哥陪你们玩吧,再输娘要急眼了。”
旁边袁二爷那桌听见她的声音,纷纷扭头来看,几人同时发出一阵哄笑,周氏则被他们笑红了脸,笑骂道:“谁急眼了!就知道打趣你娘!”
袁未笑眯眯地抱着铜板下桌,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一枚一枚数着,旁边的袁朝和袁晨见了,眼巴巴地蹲到她面前,看她将眼前的一捧铜板数好放进自己的腰包。
袁朝羡慕地道:“姐姐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连打叶子牌都能赢到这么多铜板!”
袁未很享受他拍他马屁的感觉,拧着他的小鼻子道:“再说两句吉祥话来听听!”
袁朝忙又说了两句过年的吉祥话,乐得袁未笑眯了眼,从手中拨了十个铜板给他。
一旁的袁晨见此,才明白过来,忙现学现卖,夸道:“姐姐不仅打叶子牌厉害,读书也厉害,挣钱也厉害,还长得漂亮!”然后又说了几句新年的吉祥话,袁未笑着也给袁晨拨了十个大钱,道:“这就是今年的压岁钱了!”
袁朝和袁晨两人便笑闹着找家里的大人要压岁钱。
将近子时的时候,袁二爷道:“大郎,去把外面灯笼的蜡烛换一根,然后关大门把门封贴上。”
袁大郎放下手中的牌局,将门口的红灯笼换了蜡烛重新挂上,又将白天捏好的黄土元宝小心地放在门槛上,最后才将大门关上,贴上门封。
这段时间,家里人是不准开门的,要守岁到天亮之后才能开门,开门的时候,门槛上的假元宝会在开门的一刹那,骨碌骨碌地滚进来,讨个“开门发大财,元宝滚进来”的好彩头。
袁未守到后半夜的时候熬不住了,靠在椅子上直打盹,方婆子见此,给她装了一个汤婆子,道:“去屋里睡吧,有人守着就行了。”
袁未实在困得受不住,抱着汤婆子钻进了被窝,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一阵鞭炮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看见窗外已经朦朦胧胧有些微亮。
袁旭敲响了她的门,道:“妞妞,该起了。”
袁未打了个哈欠应了声,道:“哎,马上起。”
新年穿新衣,袁未穿上簇新的粉梅色锦绣小袄,下搭芙蓉绣水纹百褶裙,脚下踩着一双同色的绣花鞋,周氏刚推门进来就眼睛一亮,拉着袁未转了个身,高兴地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粉梅色还真是衬你肤色,瞧着人都亮了几分。”
她满意地将袁未拉到铜镜前,取出梳子给她梳头,只见铜镜中的周氏手腕翻飞,给袁未梳了一个飞仙髻,又将之前买好的一对珠花插到她的发间,整个人都熠熠生辉换了副模样,当然,要是忽略她此时嘴角的一点口水渍那就完美了。
周氏推着她出门,道:“快去洗漱,等会村里的孩子们要过来拜年了。”
袁未半遮着脸,跑到厨房打水洗脸,方婆子瞧着她的新衣裳新发型,也满意地道:“这么一打扮,漂亮极了。”
袁未被方婆子说的高兴极了,一边刷牙一边说:“等我以后不上学了,我天天都打扮得这么漂亮,叫您见了就高兴。”
方婆子笑着道:“成,到那时随你怎么打扮!”
说话间,袁二爷已经摆好了香案,点上一对红烛,催促道:“都好了不?好了都过来。”
袁未赶紧加快速度,将小脸擦干走了过去,袁二爷见人来齐,焚上一柱香,领着一大家子拜了拜,然后才打开大门点了鞭炮。
又是一阵青烟起,地上噼里啪啦炸起一片红纸花,袁二爷家的鞭炮刚点完,就听见村东头也响起一阵声响,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竞赛,又像是接力一般,长长短短,此起彼伏。
年初一的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儿,久久没有散去,袁朝和袁晨两兄弟一人拎着一个小篮子,在周氏和胡氏的叮嘱下出了门。
在南溪县的地界,正月初一小孩兴拜糖,大人兴拜年。
小孩子们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拎着小篮子三五成群地在村里开门的人家转一圈,说上两句“新年好”的吉祥话,村里人家就会给你两三颗糖果,若是两家关系好点的,还会给你添上一颗茶鸡蛋,等天色大亮,村里的人家都转悠过一圈就能回家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袁未新奇,跟在一群孩子中间体验过一次,但是内心毕竟是个大人了,既然已经感受过,她今年说什么都不愿再去,只道等吃过早饭与爹和哥哥一起给大爷爷他们拜年。
方婆子也不勉强,收拾好屋子,等着过年来拜年的小孩子来说吉祥话。
年初二,回娘家,袁二爷没有亲姐妹,自然也不会有人到他家来,便一大家子分了三处,袁二爷夫妇带着袁三郎去了方家舅公那儿,袁大郎夫妇则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周大舅家,袁二郎夫妇则带着袁晨去了隔壁胡家村。
给三家带的年礼都是两瓶好酒,两包红糖,两包红枣,自家铺子里的点心,另加两块花色时兴的布料等等。
方家舅公迎到的时候,连声道“客气了客气了”,方婆子玩笑着道:“跟我你还客气啥?”
袁大郎夫妇则带着孩子去了周大家的老家,周大舅之前在县里码头附近开了一个茶寮,生意不温不火,在县城里租院子住,如今过年,才回了老家。
袁旭三个孩子一进门,就喊道:“外公、外婆,大舅(周家行一),小舅(周家行三)。”和袁家一样,周家是个人口颇多的人家,只是今儿初二,周家大舅母和小舅母都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周家两个舅舅知道他们要回来,便没跟着一起去。
周外公一见到袁大郎和三个孩子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将他们迎到堂屋坐下,催道:“快给大郎泡茶,给孩子们泡糖水。”
周外婆乐呵呵地道:“来了来了,瞧你催的,孩子们又不是急着走。”
说着给他们一一端上了茶水,袁未尝了一口眼前的糖水,好家伙,齁甜,她外婆可真实心。
一大家子坐在堂屋里,吃着瓜子花生一起唠嗑,周外公知道袁家将几个孩子都送进了学堂,便问道:“三个孩子在学堂书读得怎么样啊?”
袁大郎笑着道:“都还可以,旭儿去年冬上的时候考过了县试,等开春去县城里考府试和院试,若是考过了,就有秀才的功名了;妞妞聪明,在外舍生的岁考里得了第一名,刘夫子奖励了她一次进书房抄书的机会,她给抄了三本有关四书五经的讲义回来;石头脑袋也不差,岁考考了一个中上等的名次,比外舍生里的大部分孩子都学得好。”
周外公和周外婆等人听着,都十分高兴,直说这几个孩子聪明好学,又说袁大郎和周月梅以后的福气大着呢等等。
袁大郎和周氏听着也在心里直乐。
几人说了一会话,周外婆便要去忙活中午饭,说着:“你们啊,在县里做生意,天天忙忙碌碌的,不比在村里松快,聚一趟也不容易,今儿中午,你们爷几个好好聚一聚喝几杯。”
周氏见此也起身帮忙,周外婆拦住了她,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你做什么活儿,让苗苗和青青来帮我就行。”青青是周小舅舅的闺女。
周氏看这两个姑娘比袁家也大不了多少,笑道:“哪有姑姑在这坐着,让孩子给我忙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