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顾玖琰有小憩两刻钟的习惯，但具体什么时候睡，却不固定，反正在哪里困了就会在哪里睡。
大多都在正厅的美人榻上，要不然就是在书房的美人榻上。
但显然现在的顾玖琰还没有睡意，他垂眸看着影密卫拿来的奏折正在批阅。
是的，现在的乾朝，太子监国。
大部分奏折都会直接经过顾玖琰的手，而极少数异常重要需要皇帝决断的，例如是否需要出兵。
只不过明面上是递给皇帝，其实最后还是由顾玖琰来决定。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皇子不甘心，对那个位置有所图谋。
比如上次指使富商刺杀他的三皇子，就是其中之一，三皇子以为自己非常厉害，殊不知他的一言一行都在顾玖琰的监视之下，他的所有行动，顾玖琰都知道，他只是配合着玩罢了。
而要说几位皇子里，比较厉害的，应当是六皇子，他非常狠辣，不同于顾玖琰的疯批，是一种阴狠。
而且顾玖琰是童年扭曲，而六皇子并没有，他的童年过得很不错，可他依旧阴狠，是一个天生的坏种。
但顾玖琰对他的底细了解到什么程度姜妤并不知道，因为她还没有写到那里，她只是把六皇子设定为了在乾朝，是顾玖琰最大的对手。
比如刚才半个时辰里看的七封奏折，其中有三封来自六皇子手下的官员上奏，姜妤并没有具体看，倒也足够说明六皇子的实力。
而对于顾玖琰如此放心她一个他国公主就这样在一旁看奏折这件事，姜妤也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她只要说出去一个字，就会人头落地。
显然，顾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他第一次看见姜妤出现在书房的时候他就没什么反应。
哪怕是现在，他显然有别的话要说，而这话姜妤显然不太适合听，可顾玖琰也是懒洋洋地撩起眼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说罢，他还勾起唇角看了姜妤一眼。
姜妤扯了扯嘴角，给了点回应。
顾亥波澜不惊地继续道:“安插在姜国的探子来报，姜国的户部尚书现在已经愿意投效殿下，还有姜国皇帝打算让长公主殿下同姜国大将军之子成亲，但实际目的是想要削弱姜国大将军的兵权。”
姜妤的手顿了片刻，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天哪，这句话的分量何其重。
这也就代表着，姜国的重臣都有顾玖琰的眼线，更遑论以削弱兵权为目的的结亲这样的计划，不是姜国皇帝身边的亲信，断然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姜妤知道顾玖琰在各国有暗探，但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可能不止姜国，其他国家也很可能是这样。
倘若继续下去，这天下岂不是可以说有七分掌握在了顾玖琰的手里！
姜妤心中骇然，她......她有把顾玖琰设置的这么强吗？？
顾玖琰自然没有错过姜妤方才的动作，他就像是故意的一样，眉眼弯弯，漫不经心道:“怎么，刚才是不是又走神了？”
姜妤当然不可能承认了，不然等会儿明天早饭都没有了！
她垂首道:“殿下明鉴，奴婢没有。”
顾玖琰执朱笔在奏折上写字，不疾不徐道:“是吗，但你听到姜国的消息好像神情变化很大。”
姜妤冷静从容道:“奴婢只是觉得震惊，殿下手段真是非常人能及，运筹帷幄，乃天人也。”
顾玖琰轻笑一声，“孤就说你很会吹捧人。”
他放下朱笔，像是想起什么，“说起来，你也姓姜，你该不会是姜国的公主吧。”
姜妤垂眸不语，却在心里怒吼，装什么装！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沉静弥漫在空气里，顾玖琰眼中兴味越发浓烈，“不否认？”
“那就是默认了。”
姜妤不卑不亢道:“奴婢方才说了殿下手段非常人能及，奴婢倘若否认，岂不是欺骗殿下。“
她抬头看着顾玖琰，明亮的双眸直直对上顾玖琰的视线，“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不想欺骗殿下。”
“呵。”男人看她半晌，低低地笑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嘲讽，但却唇角上扬意味深长地夸了一句，“真乖。”
他没有再说这件事，只是懒洋洋地看向顾亥，“还有何事。”
接下来的事情让顾亥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宫里来报，自从殿下离京半个月之后，六皇子和陛下就已经开始私下见面，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但陛下屏退左右，我们的人没办法听清。”
能商量什么，无非就是商量着怎么把顾玖琰拉下马。
乾朝皇帝本来就更钟意皇后所出的六皇子，本来是想让他当太子的。
可就在皇帝写下诏书的当天，六皇子犯了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的的确确不再是颁布册封皇太子的诏书的合适时机了。
可也就这一耽搁，六皇子便已经与太子之位无缘。
皇帝也渐渐沦为傀儡。
乾朝几乎可以说是落入了顾玖琰的手里，那父子俩对顾玖琰可谓是恨之入骨。
姜妤看向顾玖琰，男人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他只轻笑一声，好似感叹地漫不经心道:“呵，看来孤的弟弟和父皇每日都在想着如何杀孤呢。”
可那点漫不经心里，却充斥着几分“可笑”。
顾玖琰重新拿起奏折，头也不抬，“行了，孤知道了，下去吧。”
“是。”
顾亥离开，书房再度陷入安静，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姜妤侧立一旁，一言不发，她看着顾玖琰，男身女相，一双狐狸眼和那双紫眸当真勾魂摄魄，可眼里的锐利和寒冰戾气削弱了那份柔，天潢贵胄的气息由内而外的散发，那是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场，哪怕他只是坐在那看奏折。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她的错，可她不能否认......那些复杂的情绪里，是有愧疚的，她只是寥寥几笔，就造就了他悲惨的童年。
唉......想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好像在某种程度上说的也没有错。
姜妤抿了抿唇，主动打破了这份寂静。
“殿下......要吃糖吗。”
顾玖琰抬眸，便瞧见少女眉眼弯弯地对自己笑，明媚娇艳，像是春光里开的灿烂的桃花。
顾玖琰薄唇微抿，悠悠道:“孤记得孤和你说过不要随便窥探孤的心思。”
“奴婢记得。”姜妤并不害怕，她的目光坦然而真诚，“可奴婢之前已经知道了殿下爱吃糖，这是奴婢潜意识里所知道的，所以并不算奴婢窥探殿下的心思。”
顾玖琰哑然失笑，“没想到你不仅会拍马屁，你这歪理倒也挺多。”
可他没有拒绝，反而问道:“哪里有糖。”
姜妤粲然一笑，“殿下的黄花梨多宝柜上不就放着吗。”
这男人明明就是故意放在那里打算提醒自己的，还在这里装。
书房就在顾玖琰寝室的隔壁，姜妤不一会儿就将糖拿了过来。
许是为了迎合这个口味，就连包装的纸都是粉色的。
这糖很甜。
哪怕还没有吃到嘴里顾玖琰就已经闻到了那股甜味。
顾玖琰盯着手里指节大小的糖块，片刻后，他抬眸盯着姜妤，眸色深沉，“姜虞......你是在可怜孤吗。”
“不是。”姜妤摇了摇头，“奴婢只是觉得，殿下提到了讨厌的人，讨厌的消息，应该再接触喜欢的东西，来抵消这种情绪，不然太晦气了。”
她的声音甜而柔软，还带着点古灵精怪，似轻风，能拂走心中一切不平，她的眼神清澈如水，闪烁着顾玖琰从未见过的神色。
顾玖琰盯着她看了许久，可姜妤的目光始终不曾移开。
片刻之后，男人垂下紫色的眼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将带有桃花香的糖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