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原味的烤鱼,看着满天的星星,听着潮水的声音,江夏和高凌霜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悲惨的空难幸存者。天色已晚,二人在沙滩上铺上干燥树叶,躺在上头和衣而睡。虽然海边风大,丛林里似乎是更温暖的选择,但谁知道林子里会不会有什么毒蛇蝎虫?
虽然江夏本身百毒不侵,但此时他还得为高凌霜这个无辜的妹子考虑。枕着蓬松的树叶,衣着单薄的高凌霜瑟瑟发抖,江夏默不作声地脱下外套,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外星人,谢谢你的绅士风度。”双眼依旧闭着,高凌霜感受着身上的温暖,微笑着轻声致谢。
“快点睡吧,没准儿明天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江夏知道这丫头表面上大大咧咧,似乎对这样的经历还挺好奇,实际上内心难免会紧张害怕。
或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跌宕起伏的波澜,小妮子看起来是累得不行,在江夏的外套帮她解决了御寒问题之后,她很快就呼呼睡去,皎洁的月光下,是她洁白的脸蛋,一双眼睛轻轻地闭着,长长的睫毛搭在脸蛋上,看起来就像个惹人怜爱的瓷娃娃。
江夏怎么也睡不着,倒不是因为觉得冷,而是又将思绪倒回了一开始的状态——这丫头如此侥幸地活下来,到底会不会有违天意?
也就是在他扪心自问的这一瞬间,忽然收到了系统的提醒。
【警告:因宿主使用神技不当,造成意外后果,将造成连锁反应!】
【当事人高凌霜,父亲为港都洪兴帮话事人,按命运轨迹计算,本应因女儿空难身亡幡然悔悟,如今却将偏离轨迹!】
看到这消息,江夏懵了:那怎么办?难道要我现在把她杀了?
【高凌霜的幸存,扰乱天命运转!此外,凡人本不应享受神技福利,宿主行为被判定为泄露天机,请当心天谴降临!】
【想要降低风险,建议宿主当机立断,及时纠错!】
嗯?难道还真要让我把她杀了?
他知道命运残酷,可这种残酷的安排,为什么非要借助自己的手来实现?而且还是以极不人道的杀戮方式,这对一个市井良民来说,实在太难做到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宿主慎重!】
江夏呆呆地坐在原地,望着睡得香甜无比的高凌霜,心里矛盾不已。他内心的底线是,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的人,那么,便要做好迎接天谴的准备——狗日的天谴,会是什么呢?五雷轰顶么?
当然,要想杀掉高凌霜,那实在是太简单了,他完全可以借用传送术,将其传到海底深处或是地心之中,瞬间的压力或高温,会让这姑娘在感受到痛苦之前香消玉殒。可这么做,依旧将背负上负罪感,同直接伸手掐死她又有多大区别?
江夏依稀记得系统曾经跟他提起过,凡人干预者如果招来天谴,首先系统会收回所有奖励,甚至会抹去他的全部记忆——这只是轻微的处罚,由于不知道自己无意救下高凌霜,冒犯天规的程度到底如何,他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天谴的裁决——反正,如果只是收回奖励什么的话,那倒算不得什么,大不了老子洗手不干了!
“外星人……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正当江夏心乱如麻之时,沉睡中的高凌霜忽然嘟囔着小嘴说起了迷迷糊糊的梦话。这一句惹人心疼的梦话,瞬间让江夏抛去了所有的顾虑。
去你大爷的,什么狗屁天谴,来就来吧,老子就是不杀她,就是要让她继续充满好奇地活下去,怎么地吧!
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小妮子滑嫩的脸蛋以示安抚,江夏满心坚决、满脸柔情。他对高凌霜,说不上是爱慕或是怜惜,而更多的是一种同情,当然,也有对天命不从的一种倔强。
由于先前下过水,此时他的手掌冰凉,一摸到小妮子的脸蛋,瞬间将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眼看着他,高凌霜没有躲闪,只是讪讪问道:“怎么啦?你真想和我生外星宝宝吗?”
“别胡说八道,你刚刚睡得跟猪一样,我要办你早就办了,还能等到你醒来?”虽然一秒前还柔情万丈,但等到这丫头一开口问问题,江夏瞬间又变得毒舌起来。
“哦,原来你还想过把我敲晕再侮辱啊?可以啊,外星人,到地球这些年,看来是学了不少歪门心思喔!”高凌霜这丫头说话充满了难以捉摸的意味,既像是在驳斥,又像是在挑逗。
江夏白了她一眼——歪门心思?老子要真是歪门邪道的人,你恐怕早就死翘翘了,哪儿还等得到被敲晕侮辱啊?
高凌霜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了,就与江夏并肩坐在篝火前,长久地沉默不语。女人的直觉似乎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很烦心的事儿。
“外星人,你怎么啦?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小妮子旺盛的好奇心下,其实隐藏的是热忱的关怀,“该不会是吃烤鱼吃坏肚子了吧?”
江夏苦笑一声:“你就别胡思乱想啦,静心等待天亮吧,救援队应该快来了。”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在高凌霜醒来之前,他手机上接到了安黛拉发来的电子邮件。
“亲爱的江,请放心,我已经把你的情况通知给了相关部门,他们表示将尽快联系附近海域航行的船只,组织人员先把你们救出来!刚刚得到的消息是,一艘西班牙籍的私人游艇已经同意救援了,按照你当地的时间计算,应该明天一早就能到。”
“你怎么知道?”高凌霜改不了她的毛病,凡事都想问个究竟。
“呵呵,瞎猜的。”江夏此时与小妮子对话更加敷衍,一方面又想保护她,可内心想着天谴或许无法避免,自己这一身能力可能都会被收回,又对她有几分记恨,实在是一种复杂的心情。
“你说……万一你没猜对,万一咱们永远也等不到救援,是不是就得在岛上饿死啊?”这丫头的反应神经真是够慢的,被困岛上好几个小时后,这才开始担心起生命安全来。
江夏似笑非笑地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想到明早救援船只就将赶到,高凌霜注定将违背命运安排,继续活下去,而这丫头却对自己命中此劫毫不知情,江夏对她不免又添了一份同情。
“闲着无事,咱们来聊聊家常吧!”江夏转移起了话题,“我想,如果救援队真没法找到我们,在死之前,咱们至少得充分地了解对方吧?”
高凌霜咯咯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有很大的歧义呢?哎,你说如果我们要在这岛上过一辈子,是不是没得选择,只能结为夫妻,然后生一堆会飞的孩子,让他们带我们离开啊?”
这丫头,想象力还真够丰富的……不过听起来,似乎是在刻意对她的家庭背景保密啊!为什么我这儿冒着被天谴的风险保你性命,你却连这么点事儿都不肯说呢?
就在江夏心头泛起一阵心寒之时,高凌霜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不应该开玩笑的。嗯……你的情况我通过新闻了解了不少,那现在我就说说我吧!”她理了理柔顺的长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爸爸是个黑社会,掌管着一个跨国黑帮,我妈则是个标准的阔太太,平常啥事儿不管,就知道满世界飞着购物。”
呼——江夏心头暗暗舒了一口气,毕竟小妮子主动说出这个来,至少表明了她是信任自己的。
“我这次出国,其实是因为我妈在米国有了点商业纠纷,我是作为家人过去帮忙的,没想到却遇上了这该死的空难。”见到江夏渐渐变得紧张的脸,她笑着补充道,“你放心啦,我妈还在那边血拼呢,没有和我一起上飞机,要不然我哪会是现在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接下来,高凌霜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家事,从个人成长经历,到父母对她多年来的培养与关心,其中还重点强调了,她的父亲高云鹤虽然是外人眼里冷峻不堪的恶棍,但却是一个合格好父亲。为佐证这一点,她还回忆了好几件童年时有关父女情意的温馨往事……
“好吧,说了这么多,再谈谈我自己。我在港都大学念大三,学的是古典音乐,嗯……现在还是单身!对了,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钢琴家,在海底下开演奏会!”不知不觉,小妮子的往事竟谈到了天蒙蒙亮,回忆家庭时,她难免因为思念情绪而生出几分惆怅,但一说到自己,立马又变成了嬉皮笑脸。
“看到他们的惨状,你还打算坚持你的梦想吗?”江夏呵呵一笑,指着波涛汹涌的海面,那儿的飞机残骸还剩下一些,正在随着波浪飘荡。至于那些尸体,恐怕早就沉到了海底,成为了鱼类的美餐。
一想到这些,高凌霜一脸惧色地吐了吐舌头,对江夏的问题不置可否。
“对了,霜儿,你父亲有没有对你说过,他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啊?”顺势把话题扯到了高云鹤身上,江夏心里生出了个想法——既然命运簿推算,高凌霜的存活会让高云鹤在黑道上越走越远,最后影响到一位大人物的命运,那如果自己能阻止这一切发生,是不是这姑娘就能活下去了呢?要做到这个,显然需要对这位黑帮老大有更多的了解。
“他啊?他说过最大的梦想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海滩别墅,不再操心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儿。”高凌霜幽幽道,“可是,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都快五十岁了还这么拼命,也是为了手下那么多兄弟,这个梦想,恐怕和我的一样,很难实现了。”
“那么,经过这次的死里逃生,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有可能通过你的作用,让伯父金盆洗手呢?”江夏继续试探着问,“他那么在乎你,如果你非要说通过这次空难,感受到了人生苦短什么的,想让你们一家生活得更平静踏实,请他退休,他或许会答应吧?”
“这个嘛……我倒真没想过,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高凌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奇道,“奇怪了,怎么好像你突然变成了好奇宝宝啊,问这么多问题?”
江夏没有接她的话,他并没有把避开天谴的希望全放在她的身上,未来,自己恐怕也得想想招儿。
“哎,我跟你说话,你干嘛不理我?”见到江夏脸上泛起苦笑,高凌霜有些疑惑。
“嘘——你听!”江夏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是不是汽笛声?”
高凌霜脸上满是惊喜,屏住呼吸侧耳听了一会儿,远远的海平面上,一阵悠扬的汽笛声远远飘来,透过海天一色的远景,似乎还能看到一点一点的灯光,毫无疑问,这是一艘大船。
“是船啊!我们该怎么呼救?用火把发莫尔斯电码吗?”小妮子兴奋地尖叫起来,转身就想去从篝火堆里捡拾柴火棍儿。
“行啦,大姐!”江夏伸手一指,“你看清楚,人家的探照灯正在朝我们发灯语呢,肯定是看见火光了,船在朝这儿赶,您就别费那劲儿了。”
高凌霜一怔,完全没想到幸福竟来得如此突然,欢呼雀跃地惊叫一声,张开双臂便给江夏来了个熊抱,接着粉拳轻轻在他胸前擂了几下,笑道:“可以啊哥们儿,多亏你昨晚的吉言啊,救援船还真来了!”
呵呵,哥哥我还未卜先知呢!江夏咧嘴憨笑着,和高凌霜一起等候船只越靠越近。
随着那艘商船的缓缓靠近,远处太阳也从海平面上渐渐升了起来,站在海岛上的二人这才看清,那可真是一艘大船,此时正渐渐放慢了速度,停在了离岛岸边几百米远的海面上,从船舷上缓缓放下了四艘橡皮艇,八九个体形健壮的大汉,拎着大包小包不知是啥的东西,划着船开始朝着岛上进发。
“奇怪了,我明明说了岛上就两个幸存者,用得着来这么多人吗?”见到这一幕,江夏心头暗自嘀咕,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人家是商船,不是专业的救援队伍,再加上信息传递方面可能出错,没准儿船上的人还以为这儿有十二个人等待救援呢。
“江先生你好,我是费尔南多·哈维,这些都是我的船员。”橡皮艇靠岸,所有人悉数下船,一名身穿名牌西服的中年人朝着江夏走来,带着友善的微笑,伸出了手,说的是带着西班牙口音的英语。
“名人就是不一样啊,到哪儿都有人认识。”高凌霜在江夏与费尔南多握手时,凑到他耳边打趣道。
“哈维先生,感谢你们的及时救援。咱们这就离开这该死的小岛吧!”江夏表达了谢意,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里,然后尽快想办法看能否逃过天谴。
“很抱歉,江先生,我们的商船遇到了一点问题,有一根传动轴坏了,所以你看我们刚才的速度根本没法提起来。周围都没有别的船只,更没有陆地,船上的工程师建议我们,去岛上找几棵大小合适的树木,临时应急用。”费尔南多微微颔首致歉,接着对手下们使了个眼色,那帮人便开始拎着各自的袋子,急匆匆地朝着林子里走去。
“那能让我们先上船吗?我好想喝杯热水啊……”高凌霜干咳了几声,皱着眉头请求道。
“请放心,尊敬的小姐,砍几棵树,花不了多少时间的。”费尔南多依旧是那副笑容,但在笑容背后,他的那双灰色的瞳孔中,似乎总透着一丝捉摸不定。
这一点,江夏看了觉得不自在,而在好奇的高凌霜看来,则像是戳中了她心里的软肋一般,如果这位费尔南多心里有秘密的话,她肯定恨不得马上套出来先睹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