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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昨夜里,宋辞刚没了记忆,他尤其粘着阮江西,甚至是有些不分场合,嗯,还有点斤斤计较,似乎急于占山为王一人独宠。

饮品区的旁边,摆放了许多精致的厨具,大多是漂亮的瓷碗。

中央柜台上罗列叠放了一套青花瓷的餐具,青色的水袖,十分精巧,阮江西多看了两眼。

宋辞对瓷碗没什么兴趣,他只看他家江西:“你喜欢?”

她点头:“顾白有一套一模一样的,他不会做饭,但是很喜欢收集漂亮的盘子。”

顾白两个字,一下子把过年的气氛搞僵了,瞧瞧,宋辞的脸与青花瓷一般青了。

他瞥了一眼那套做得跟艺术品一样的盘子,十分嫌弃:“一点都不漂亮。”拉着阮江西走到旁边的柜台,指着最里面那一套卡通餐具,“买这个,上面的人偶很像你,会让我很有食欲。”

“……”

阮江西看了看那套青花瓷,又看了看那套卡通人偶,突然觉得,她家宋辞的品味,有点独特,笑了笑:“麻烦帮我拿那种卡通人偶的盘子。”

宋辞心情颇佳,啄了啄阮江西的唇,惹得她赶紧拉着宋辞避开销售员有些暧昧的眼神。

兜兜转转逛了十几分钟,多半是阮江西在挑,宋辞也会时不时给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建议,比如:

“我要那种印了阮江西照片的桌布。”

“……”宋少,您真的是来买桌布的吗?

“这个饮料为什么要让这个家伙代言?”

“……”唐天王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这么被宋少大人嫌弃。

“那只狗的印花太丑了。”

“……”哪里丑了,那只贵宾多可爱啊。

“这个,我要印了阮江西照片。”

“有没有上面有阮江西照片的那种?”

“为什么没有?你们怎么做事的。”

“居然都没有印阮江西照片的?把你们经理叫过来。”

编号7983的销售员已经快哭了,早知道宋少大人的恶趣味这么变态,她才不会为了偷拍女神日常而主动上门来自寻死路,绞尽了脑汁,才想到:“宋少,日用品区有一款杯子,上面印了阮江西的照片。”

“不好意思。”阮江西十分礼貌地致歉,然后把宋辞拉走了。

编号7983的销售员掏出手机,偷拍了一张,发微博,话题:女神和她男人的超市日常。照片下面还附了一句话,女神来遛宋大少这条忠犬,宋大少来虐我们这帮单身狗。

几分钟之后,宋辞在日用品货架上找到了印了阮江西照片的水杯:“这个是你。”

“嗯,是常青。”

杯子是常规形状,做工和印图都很一般,不过显然这都不重要,有阮江西的照片就行了。

宋辞拿了两个,然后想了想:“一个放在客厅,一个放在浴室,一个放在办公室,还有会议室也要一个。”宋辞细数完,拿了五个杯子放进推车里。

阮江西失笑,给自己也拿了一个,这才发现,紧挨着常青杯子的是印图为燕惊鸿的杯子。

宋辞当然很不满意:“为什么它会摆在这里。”

阮江西有点无言以对了,这时候,就有个销售员过来了,胸前的铭牌上的编号是7986,她显然没有认出这对在室内还围着围巾戴着墨镜的小情侣:“先生,您的眼光真好,这款杯子是我们商场里买得最好的一款情侣杯,这上面的彩印是3D打印技术,打印效果很逼真形象的,你看常青和燕惊鸿这一对是不是印得很萌?cp感爆棚有没有?”

一番专业水平的推销之后——

“把你们经理叫过来。”

“……”编号7986的销售员觉得这位上帝大人,不像是来买杯子的,更像是来砸场子的,“先生,如果不喜欢这款杯子,我们还有别的杯子。”

“把经理叫过来。”

“……”销售员觉得今天大年三十不是个黄道吉日。

阮江西问:“怎么了?”她觉得,宋辞今天有些草木皆兵了,“是不是不舒服?头疼不疼?”她担心宋辞的病又严重了。

“我没事。”宋辞指了指燕惊鸿印图的杯子:“就是这个杯子,我不喜欢,很碍眼,居然还挨着放。”

“……”销售员就不明白了,常青的杯子挨着燕惊鸿怎么了?碍着这位上帝大人了?

阮江西直接把拉他走,她想,大概是她家宋辞这次记忆清空还没恢复过来,有点无理取闹,特地还给秦江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宋辞的情况:“有点偏执,有点幼稚,很爱吃醋,我担心他是不是还没恢复过来,要不要安排去医院——”

宋辞接过阮江西的电话:“过来一趟,把这里的杯子都给我处理了。”

然后就挂了电话。

秦江表示,宋辞的病症确实更严重了,不过,仅对阮江西的事,这暴戾不讲理的风格就完全是宋辞的常态好吗?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付账的时候,阮江西瞟到计生品区,真的,她只是无意地瞟了一眼计生用品,然后瞟了一眼她家宋辞,结果,宋辞就大大方方地拿了一盒,又拿了一盒。

阮江西脸皮薄,小脸被裹在围巾里,露出的耳垂有些泛红,拉着宋辞,摇了摇头,有些羞赧。

宋辞问:“不要?”

阮江西点头,在她过去二十多年的淑女认知里,避孕套这种东西不应该在公众场合下进行交易,尽管她和宋辞都把脸遮住了,也要……偷偷摸摸,不能这么正大光明。

可是,似乎宋辞的理解有些差入,他乖乖把两盒都放回去:“听你的。”心情很好,凑在阮江西耳边说,“不用更好。”

“……”宋辞好像误会了。

宋辞给了个地址,让超市送货,然后揽着阮江西回家,一路上宋辞心情都很好。

阮江西坐在副驾驶上:“你好像很开心。”从超市出来,确切地说是从放下避孕套开始,宋辞嘴角就扬起来了。

宋辞俯身给她系安全带:“嗯。你买培根和盘子想到不相干的人没关系,买避孕套想到的是我。”

“……”阮江西羞得低下了头,她觉得她家宋辞有时候太肆意了。

回家的路上,阮江西接了个电话,是顾家打来的,是顾辉宏,阮江西接电话的语气十分乖顺,乖顺得让宋辞觉得顾家那个老流氓在倚老卖老骗取他家江西的孝心。

挂了电话,阮江西就说:“晚上去顾家吃饭。”

宋辞表态:“不想去。”

阮江西有点为难:“我答应了陪顾伯伯一起吃年夜饭。”

宋辞一脚踩了油门,把车停在路边,很严肃地问了阮江西一个问题:“姓顾的,狗,还有我,谁最重要。”

这坛陈年老醋,被宋辞几次三番颠来倒去。

我和狗谁重要?

我和顾白谁重要?

我和顾家那一窝流氓谁重要?

姓顾的,狗,还有我,谁最重要?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是阮江西家的家庭纠纷。她回答,很果断:“你。”

宋辞沉着的俊脸柔和了几分。

阮江西又说:“晚上我们一起去顾家。”

宋辞刚松开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不理阮江西,一个电话打给秦江:“给你二十分钟,那些杯子没处理完,我就把你处理了。”

“宋少——”

“嘟嘟嘟……”

秦江放下电话:“握草!”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好好一家团聚啊!不就是几个破杯子嘛,宋辞至于这么借题发挥吗?他料想,肯定是宋辞失宠了。

十五分钟后秦江风尘仆仆就赶到了超市,把经理叫过来,指着专柜上那一排印着常青的杯子:“这些杯子送去锡南国际,至于这些,”又指着印了燕惊鸿的那些,秦江思考了一下,很不通情达理地吩咐,“砸了吧。”

超市经理战战兢兢:“是是是。”眼前这位可是宋少跟前的红人啊,这气场,太压人了,“不知道宋少光临小店,是我疏忽了。”

秦江笑得人畜无害:“周经理严重了。”

周经理绷紧的神经刚松开,这位宋辞跟前的红人笑得很随和,说:“关于阮小姐肖像权益稍后会有律师过来详谈。”

肖像权益……

他们超市可是做正经生意的啊!可是一想到财大气粗的锡南国际,周经理就怂了,没底气:“秦特助,这大过年的,能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啊?”秦特助嘴角拉出迷之微笑,“这就要看宋少的心情了。”

宋辞心情很不爽,相当得不爽,因为没去顾家,顾家父子带着流氓地痞老三和老四上阮江西家来了。

打从顾家四只进门,宋辞就没个好脸色,二人世界被插足,宋辞没赶人都算好的。

顾辉宏这个暴脾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与宋辞大眼瞪小眼:“瞪什么瞪!你以为老子稀罕过来,要不是你不放人,老子用得着大晚上奔波吗?”

宋辞面无表情,眼神冷得一塌糊涂:“不送。”

火光四溅,硝烟味好浓。

顾辉宏袖子一甩,直接往沙发上一躺:“你想老子走,老子偏不走!”大爷一般瘫着,吆喝道,“江西,我要吃红烧排骨。”

顾白自然熟地去鞋柜里拿拖鞋,说:“江西,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然后,顾家父子登堂入室,后面,老三老四紧随其后。

顾老三:“我要水煮鱼。”

顾老四:“洋葱蛋卷。”

这两地痞流氓,也不知道客气!

“汪汪汪!”火腿培根!火腿培根!宋胖扑上去,很是亢奋地挠阮江西的鞋面,“汪汪汪!”

宋辞的脸彻底黑了,语气恶劣:“都给我滚出去!”他都不舍得使唤一下他家江西,这些流氓居然如此得寸进尺。宋辞忍无可忍,“立刻,马上,滚!”

顾辉宏耍流氓,眼一横:“老子就不滚!”

“汪汪汪!”不滚不滚!

宋辞双拳紧握,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气氛剑拔弩张,好暴烈,好尴尬,这顿年夜饭,还没开始,就要崩了,可叫阮江西为难了:“顾伯伯。”

“哼!”顾辉宏头一甩,脾气很大。

阮江西又转头:“宋辞。”

宋辞不应她,倒是宋胖对号入座了,叫唤得很欢快:“汪汪汪!”

“汪汪汪!”

没人说话,宋胖在自嗨。

“汪汪汪!”

宋辞一脚踢过去。

“嗷呜!”宋胖上蹿下跳钻进了顾白怀里,“汪汪汪。”可劲求爱抚,求安慰。

顾白漫不经心,说了句:“粗鲁。”

粗鲁?还有更粗鲁的呢!宋辞一言不发,直接把阮江西扛进了卧室。

顾白顿时不淡定了,对着卧室门口就咬牙切齿:“不要脸。”

宋胖跟着躁动:“汪汪汪!”

顾白摩拳擦掌,骂:“无耻!”

“汪汪汪!”

“淫贼!”

“汪汪汪!”

得,刚才还说别人粗鲁呢,这会儿连淫贼都骂出口了。

“啧啧啧啧。”顾辉宏连连摇头,“这小子是故意的,还真会蛇打三寸刺激人。”

顾白哼了一声:“我想揍他。”

顾老三想了想,就劝:“顾哥,宋辞那小子是个练家子,你恐怕打不过他,而且江西小姐还护着他,不能来硬的,这要打起来,你肯定占不到赢头。”

顾白一个苹果砸过去,直接砸顾老三脑袋上了。

“嗷呜!”

宋胖好嗨:“汪汪汪!”

再说被宋辞抱进房间的阮江西,门关上,宋辞扣着她的头就吻下去,他吻得狠,几乎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微凉的指腹在她腰间流连,钻进了衣摆。

阮江西按住宋辞的手,推开他,伏在他肩上轻喘:“厨房的汤快好了。”

“不管。”宋辞凑过去亲吻她的脖子,他用力地啃咬,落下一大片吻痕。

宋辞是成心的。

阮江西笑着躲开她:“再不出去,汤会熬干的。”

“熬干了更好。”宋辞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俊脸,“你给我熬的汤,怎么能给别人喝。”

这语气,好酸。一锅汤而已,不至于吧,

至于!当然至于,宋辞扣住阮江西的腰,低头就用牙齿去咬她上衣的拉链,用身体磨蹭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舔吻她裸露在外的锁骨。

这是……*裸的邀宠!*裸的求欢!求欢!

阮江西推开他:“宋辞。”她摇头,“顾伯伯还在外面等,别闹。”

宋辞扣紧她的腰,不由分说:“不准拒绝我。”伏在她肩上,他蹭着他家江西,闷闷地抱怨,“江西,我不喜欢姓顾的,也不喜欢那只狗,你对他们好,我会吃醋。”他着重声明,“我很小气,一点都不喜欢他们。”

说来说去,宋辞就是要独宠咯。

阮江西轻笑,托着宋辞的脸,清清灵灵的嗓音,却笃定:“你没有不喜欢他们,你只是太喜欢我了。”

爱极,必然极端。

人心便如此,忠于私欲,而宋辞的全部私欲,都是阮江西,所以想要独占,爱生贪婪,贪生念,念生欲,便是如此。

宋辞不否认,灼灼凝视:“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总想一个人拥有你,想把你藏起来。”

阮江西只是笑着,一言不发。

她只会对他笑得如此温柔,眼底,情深缱绻,里面全是宋辞的影子。

宋辞叹气,束手投降了,将她外衣的拉链拉上,亲了亲她的脸:“输给你了。”

之后,阮江西拉着宋辞出了房间,他直接无视顾家的那四只,跟着阮江西在厨房进进出出,倒是没有在为难人。

宋辞舍不得阮江西忙里忙外,只做了几个菜,大部分的食物都是让锡南国际酒店外送过来的,其中,多半是阮江西爱吃的菜,至于顾家人的口味,完全不在宋辞的考虑范围之内。

总之,一顿饭吃得还算风平浪静,除了顾辉宏给宋辞灌了几杯白酒,宋辞回敬了几杯红酒。顾白又抢了宋辞几块排骨,宋辞卸了他几个反手让顾白一口最爱的糖醋里脊都没吃到。宋胖全程吃得很嗨,除此之外,还算和谐,也不枉阮江西每次夹菜都要夹三份,而且绝对不能谁多谁少。

年夜饭之后,宋辞给阮江西切了一小块甜点:“晚上不能吃太多。”嘱咐完,脱下阮江西的围裙,十分自然地挽起了袖子,去厨房洗碗。

这么自觉,一看就是平时养成了习惯。

顾老三吃饱喝足,瘫在沙发上唠嗑:“江西小姐,平时都是宋少洗碗?”

“嗯。”

“那做饭呢?”

“也是他。”阮江西咬了一小口甜点,“不过宋辞厨艺不好。”

老三老四都觉得不可思议,宋辞那是什么人?跺一跺脚整个H市都要颠三倒四的人物啊,洗碗做饭跟他画风好不搭。

顾老四斗胆又问:“那洗衣服收拾屋子?”

说到此处,顾家父子两,眼神都聚焦了,还一人拿着个苹果,装模作样地当没听见。

阮江西笑而不语,宋辞并不擅长家务,只是最近,却十分热衷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几乎事无巨细,宋辞都不假手他人。

“啧啧啧。”顾老四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大男人,何况还是宋辞这样养尊处优的太子爷,不仅要赚钱养家,也要貌美如花,还要洗衣做饭务政持家,老四由衷地赞叹,“哎哟,不错啊。”

刚说完,一个苹果就砸脑袋上了。

顾老四摸摸脑门,看看吹胡子瞪眼的顾爷,他闪人:“我去外边抽根烟。”家庭纷争,还是不要殃及无辜得好。

顾老三跟着撤:“我也去借个火。”

宋辞在厨房洗碗,宋胖吃撑了不知道跑哪去消食了,客厅里顾家父子与阮江西相对而坐。

顾辉宏打发顾白:“去给我泡壶茶,没有半个小时别端出来。”

顾白不乐意:“想支开我?”他偏不,坐到阮江西旁边,就着她的勺子吃她的甜点。

顾辉宏直接一脚踢过去:“赶紧滚去倒茶。”

“真粗鲁。”顾白嫌恶地掸掸衣服,对阮江西说,“江西,甜点太腻,我去给你煮茶清清胃。”

阮江西笑了笑:“好。”

顾白这才挪地,鸟都没鸟顾辉宏一眼,气得顾辉宏直翻白眼,骂道:“这个小白眼狼!”打小开始,他家这小白眼狼就只听江西的,这让顾辉宏心里很不是滋味啊,生了会儿闷气,顾辉宏说,“江西,来陪我下一局,你好久没陪我下棋了。”

“好。”

阮江西取来一副白玉的棋子。

顾辉宏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不是周恒远那个老东西的宝贝吗?”

周恒远是H市的地产大亨,是出了名的棋痴。

阮江西点头:“嗯。”

“这白玉棋怎么在你这?周恒远可是把他的棋看得比老婆还重。”

阮江西淡淡回话:“是宋辞抢来的。”

“……”

顾辉宏觉得他闺女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以前他还没洗白的时候,强取豪夺的事都要背着阮江西干,不然她会训话的,可是现在,她居然都不批评宋辞这个土匪!

太厚此薄彼了,顾辉宏心里不舒坦:“江西,直说了吧,我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宋辞不是个能让你安生的人,何况他的身体还不好,把你交给他,我不放心。”宋辞是病人,是土匪,是流氓,是暴君,是资本家……他就不一一揭别人的短了。

她急着辩驳:“顾伯伯,”

顾辉宏横眉竖眼,打断她:“你要忤逆我?”

阮江西想了想,点头。

她居然点头?顾辉宏养了她十五年,这是她第二次不听他的话,第一次是进演艺圈。

两次,都和宋辞有关。

顾辉宏心里堵了一口怨气,咽不下去,强忍着怒气:“好吧,我给你个机会,我也是开明的家长,平白无故棒打鸳鸯的事情我也不做,我们就赌一把,这一局如果你赢了我,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什么都可以,包括让我收回刚才的话。”他特地补充,“当然,你也可以要我的财产,赢了全部给你都没问题。”

顾老大真的这么开明?当然不是,混了几十年黑道,心黑着呢,敢跟阮江西赌还不是仗着十几年来阮江西一次都没赢过他,顾老大分明是打着开明的幌子,做棒打鸳鸯的棍子。

阮江西却十分爽快:“一言为定。”她将棋子摆好,“我知道顾伯伯一言九鼎。”

“……”

怎么回事,顾辉宏突然觉得有诈。

然后,阮江西执黑子,顾辉宏执白子,一盘棋局,你来我往步步为营。

十分钟之后,阮江西落下最后一子:“顾伯伯,你输了。”

顾辉宏看着才下了几颗子的棋盘,看了一下时间:“靠,才十分钟。”顾辉宏脑门都冒汗了,苦大仇深地瞪着阮江西,“你这丫头平时都是让着我玩吗?老实招了,你平日里故意放水让我赢,让我自我膨胀了十几年是不是就为了杀我个出其不意?”顾辉宏甩手,耍赖,“老子还以为老子棋艺天下第一,居然被你秒了,不玩了!”真是伤自尊啊,他知道江西平时让着她,哪里知道她让这么狠。

阮江西失笑:“顾伯伯,愿赌服输。”

顾辉宏不认账:“什么愿赌服输,分明是你扮猪吃老虎,欺负我年事已高!”

“……”阮江西无言以对了。

“我年纪大了,刚才看花了眼。”甩手就拂乱了棋盘,顾辉宏嚷嚷,“不算不算,我要重下。”

阮江西一本正经:“顾伯伯,下子无悔。”

“哈哈,江西你太天真了,居然相信我的棋品。”顾辉宏死不认账,“刚才不算,重来。”

“……”阮江西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姑娘,就不计较了。

重新开局,顾辉宏全神贯注地下棋,并且全神贯注地……悔棋。

“哎,等等,我看错了。”

“我不下这里。”

“不行,不算不算,我手抖了一下。”

“……”

顾辉宏的棋品,真是绝了。一盘棋下来,他悔棋六次,下得久了些,期间,顾白送来一盘水果,宋辞接了个紧急电话。

周旋了许久,阮江西最后落子:“我赢了。”

顾辉宏一脸颓废,他都悔了六子,也才撑了十六分钟,他家江西闺女,还真是一点水都不放,以前他家闺女不是这样的。有了男人,忘了爹!哼!

“提吧,什么要求。”顾辉宏赶紧怂恿,“江西,你可要想清楚,我车子房子票子大把大把的,地盘也很多,好多小弟,什么姿色的都有,你可不要一根筋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顾爷这糖衣炮弹,要是让顾白听见了,恐怕又得大逆不道一番。

阮江西很固执,很坚决:“顾伯伯,请你祝福我和宋辞。”

软硬不吃,阮江西是铁了心跟宋辞了,顾辉宏怒其不争:“冥顽不灵!哼,祝福你们?你怎么不直接开口跟我要户口本,别以为我不知道,宋辞那小子打你户口本的主意很久了,他就想把你拐了去,然后名正言顺地一个人霸占!”顾辉宏扭头,气得不行,“他做梦,想也别想!”

养了十几年的闺女,一想到要被人拐走,顾辉宏就憋屈,想掏枪杆子撒火。

阮江西坐过去,给顾辉宏顺气:“顾伯伯,不要生我的气,也不要迁怒宋辞。”

这么一顺气,顾辉宏更恼火了,呵斥阮江西:“你还袒护他!”

阮江西不说话了,乖乖低着头,像小时候做错了事一般,乖巧地沉默。

气氛很是紧绷,顾白正巧端着茶壶出来。

“你说她什么了?”顾白看了看阮江西,不问缘由,就指责顾辉宏,“你怎么还吹胡子瞪眼了,一把年纪了,还欺负小姑娘。”

这白眼狼!偏心得厉害!顾辉宏嚎叫:“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欺负她了!”

顾白懒得理无理取闹的老头子,坐到阮江西旁边:“江西,别理那个老东西,他说什么就当没听见。”

十几年了,每次有争执,顾白都不管对错,只管阮江西。顾辉宏心拔凉拔凉的,抬脚就踹过去:“你这个不孝子。”

他家不孝子一个闪躲,换到阮江西另一边坐着,也不理会气急败坏的顾老大,专心给阮江西倒了一杯茶:“你最喜欢的龙井,尝尝看我手艺有没有退步。”

顾辉宏干瞪眼,觉得他二十多年就养了一头白眼狼,顾白的第一杯茶,永远都是先递给江西,第二杯是自己,他这个亲爹,还得自己倒。

“哼!”顾辉宏重重地哼哼唧唧,表示他的不满。

顾白瞟了他一眼,懒得理。

当然,阮江西一向乖巧孝顺,刚才的不愉快好像没发生一样,她端了茶,走到顾辉宏面前,跪在地毯上:“顾伯伯,新年快乐。”

顾白立马拉她起来:“都什么年头了,敬茶早就不跪着了,起来,地上凉。”

顾辉宏对着顾白吼:“你丫的给老子滚!”

顾家有规矩,平时可以不归家,每逢过年,小辈都要给长辈敬茶,行的是跪礼,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跪双膝,顾白十八岁成年之后就没怎么跪着敬过茶了,却是阮江西,来顾家十五个年头,这是她给顾辉宏敬的第十五杯女儿茶。

那时候,她才刚到顾家,顾辉宏给了她一个大红包,笑着说:“等你敬了女儿茶,就是我顾家的人了。”

阮江西推开顾白的手,跪得笔直,双手递茶,她软软地说:“顾伯伯,请喝茶。”

一句话,让顾辉宏红了眼。

十五年了,他家江西从那个小小的孩子,长到如今亭亭玉立,顾辉宏以前从未想过,她会嫁人生子,会将有一日离开他顾家。许久,顾辉宏才接过茶杯,手有点抖,洒了几滴茶水:“要是哪天你也学着顾白这个臭小子不给我敬茶,我肯定不习惯,喝了你十五年的女儿茶,嘴叼了,舍不得啊。”低头喝茶,顾辉宏觉得眼睛泛酸。怎么回事,大过年的,怎么这么伤感,他有种明天就嫁女儿的心酸感。

阮江西还跪着,没有起身:“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十五年,以后我都会给你敬茶的。”

顾辉宏连连点头,好欣慰啊,还是女儿贴心,还是女儿有孝心。

“不过需要你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背着医生喝酒。”阮江西语调突然严肃了不少,有点训斥的味道,“你年纪大了,不能喝酒了。”

顾辉宏不承认:“我什么时候偷着喝酒了。”他不服老,“我年纪哪里大了,前几天还有个小姑娘缠着要给我当填房。”

还好意思说,那姑娘是看上顾白了,想尽了办法都行不通,才把主意打到顾辉宏那里去了。

阮江西笑着,没有反驳顾辉宏,给顾白递了一杯茶:“顾白,新年快乐。”

“我们是同辈,不用跪。”顾白把她扶起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你也一样,新年快乐。”茶水似乎有些涩,顾白放下杯子。

窗外,烟火升起,偶尔,有孩子嬉闹的声音,一盏龙井,喝到茶凉,已经夜深。

顾辉宏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宋辞呢?”

阮江西莞尔:“我刚才让他回避。”

这小子,倒是听江西的话。

“既然如此,我们再多待一会儿。”

顾白的话才刚说完,书房的门毫无预兆打开了,宋辞阴着一张脸:“你们可以离开了。”他在顾辉宏下第二盘棋的时候就想赶人了。

阮江西抬眼看了宋辞一眼,然后他就偃旗息鼓了,乖乖坐到一边。顾辉宏嘚瑟地开了电视,倒了杯酒,要和阮江西一起看晚会,反正,就是赖着不走。

除夕跨年的钟声响了第二轮,煮两壶茶都凉了,顾家父子才打道回府。阮江西送他们出门,只披了条毛毯,顾白怕她冷着,才走到巷子便回头催促她:“别送了,你回去,巷子深,你走远了我又要把你送回去。”

阮江西点点头,叮嘱:“路上小心。”

顾辉宏摆摆手,多喝了几杯酒,踉踉跄跄地,让顾老三老四搀着去车里。

顾白停下,站在路灯下面,回头看阮江西:“江西,让自己幸福一点,自私也没有关系。”

他笑着,看着她在路灯下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阮江西走过去,抬头看顾白:“好。”顾白,我亲爱的你,请你也一定要幸福……

“如果他不够好,回来顾家,我和老头都在那。”顾白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像小时候,她难过时,他便是这样拍她的头哄她。

阮江西红着眼:“好。”

“江西。”他说,“不管走多远,都记得回来看看我们。”他的江西,终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新娘,然后她的名字,从顾家,迁到别人家。

只是设想,都会这样舍不得。

阮江西重重地点头:“好。”

“江西。”

她应他:“嗯。”

“我好像有句话从来没对你说过。”

阮江西抬头看顾白,他俯身,将唇落在她额头,轻轻地吻过她的发,然后退开,眸间,漆亮的光在沉沉浮浮,映着阮江西的模样。

顾白说:“江西,我喜欢你,”他凑过去问她,“你呢,喜不喜欢我?”

喜欢……

终归不敢开诚布公,不是不爱,是不舍得,所以如履薄冰。

阮江西没有犹豫,重重地点头:“嗯。”

顾白拢了拢她披在身上的毛毯,扶着她的肩转了个方向:“外面冷,回去吧,宋辞在等你。”推着她走开,然后转头,背对着阮江西挥挥手,走出了路灯。

“江西。”

宋辞在喊她,她往回走。

“冷不冷?”

“我们回家。”

宋辞牵着阮江西,走在路灯下,身后,昏暗的巷子里,顾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许久。

远处烟火璀璨,照亮了半边天,这一场盛世之欢,终究敌不过散场之后的悲凉。是今夜的月太满,他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

“臭小子,别看了,回去了。”顾辉宏走回来喊他,“走了走了,我们回顾家。”

顾白站着不动:“我觉得以后江西都不会跟我们一起过年了。”

“宋辞敢不放人,那我就,”顾辉宏噎住,好像也不能怎么样,他想了半天,憋了句,“那我们就倒插门。”

顾白笑,转身往巷子外走,父子两一前一后,挺直的背脊十分相像。

顾白扭头:“老头,你答应过我,绝对不把江西的户口迁出去。”

顾辉宏立马心虚了,弱弱地说:“我下棋输了。”难道他家小子看见他偷偷把户口本塞给江西了?不管了,顾辉宏正气凌然,“我愿赌服输,当然不能耍赖。”

呵,干了二十几年的流氓,居然还装高风亮节。顾白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你丫的吃年夜饭还随身揣着户口本是吧,你不就是来给她送户口的!”

那你怎么不拦着!还不是舍不得!

顾辉宏嘴硬,蛮横不讲理:“老子乐意!”

顾白吼他:“那我呢?”顿了许久,他像自言自语,“我怎么办?”声音很低,无力又荒凉。

是啊,他家臭小子怎么办?一辈子长着呢。

顾辉宏红着眼,撇开头,没好气地嘀咕:“怪谁啊!谁让你没本事,江西敬了十五年的女儿茶,你也没让老子喝上她敬的媳妇茶。”

顾白不冷不热地呛了一句:“你这辈子都喝不上媳妇茶了,因为阮江西的名字很快就会写进宋辞的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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