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洒在潘菲利亚城外的道路上,尘土在行人和骑兵的脚步下微微扬起。 贝尔特鲁德带着艾丽莎贝塔和维奥朗,率领一小队人马在城门外迎接里巴尔笃斯。这位孤身前来的使者由飞熊营的一队战士护送,队伍行进间气氛显得肃穆而克制。
当里巴尔笃斯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时,贝尔特鲁德眼神一亮,随即催马向前。还未等队伍靠近,她便开口,语速快得像连珠炮:“里巴尔笃斯,你终于来了!不过我得问清楚,你和我父母为什么要带着我们普罗旺斯公国的军队加入雷蒙德的东征队伍?难道你们不知道,我有多讨厌雷蒙德这个曾经的‘邻居’吗?”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得去问你妈。”里巴尔笃斯显然没料到刚见面就被一连串的问题轰炸,骑在马上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无奈的笑容:“还有,贝尔特鲁德,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礼节?好歹我是你表舅!”
“表舅就表舅吧,”贝尔特鲁德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别转移话题。艾赛德也让我来迎接你,但你得先解释——”
“艾赛德呢?”里巴尔笃斯打断了贝尔特鲁德的话,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随意,却又隐隐带着试探,仿佛忘了自己此行的使命是作为十字军的使者,此刻更像是作为一个亲戚在叙旧。
贝尔特鲁德翻了个白眼,嘴角一勾,语气中带着调侃的意味:“他今天很忙。你来的时机不凑巧,他的另外一个妻子刚生的女儿今天满七天,他们正在举行天方教的命名仪式。”
里巴尔笃斯闻言,眉毛微挑,脸上露出几分玩味的神情:“大军压境,他还有心情为新出生的女儿举办天方教的仪式啊……”
贝尔特鲁德轻哼一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锋芒:“你以为,艾赛德会惧怕十字军?听说,戈弗雷刚刚在希德吃了大亏,伤亡惨重吧?”
里巴尔笃斯微微一怔,随即冷笑:“可是,雷蒙德的大军到达之后,你们也没讨到便宜吧?贝尔特鲁德,既然艾赛德忙着庆祝他和别人的女儿出生,那我倒是想问——你有没有想过,趁我们到来,跟着我们去耶路撒冷朝圣?”
贝尔特鲁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里巴尔笃斯挑了挑眉,似乎早已料到她的态度,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走呢?耶路撒冷可是圣地。”
贝尔特鲁德扬起下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冷冷地笑了笑:“我的丈夫是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我的家在这里。我为什么要离开我的家?再说,你们的所谓‘朝圣’,不过是披着宗教外衣的侵略罢了,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去耶路撒冷朝圣这件事,是你母亲提出来的。”里巴尔笃斯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和惋惜。“贝尔特鲁德,说实话,艾赛德已经迎娶了其他妻子,我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我们早就听说了艾赛德的那些风流韵事。我这趟来,还带来了你母亲的意见。她对艾赛德如今的种种行为非常不满,甚至为当初急匆匆把你嫁给他感到后悔。她觉得那是个错误。现在,她希望你能与艾赛德离婚,她帮你重新选择一个可靠的伴侣。毕竟,从前那些麻烦事已经都过去了……”
“艾赛德的确有了其他妻子,但那又如何?”贝尔特鲁德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毫不示弱地直视着里巴尔笃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并不影响我在他身边的地位。在欧洲,贵族们名义上是只有一个妻子,但他们又有几个没情妇的?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罢了。我倒觉得艾赛德这样坦坦荡荡,反而更光明磊落。”
里巴尔笃斯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反驳道:“至少你父亲就没有情妇。”
贝尔特鲁德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回击:“他可是入赘的!他哪来的胆子有情妇?再说了,我妈对他那么好……呵,别拿他来说事。我爸表面上装得一副清高模样,可私底下不还是替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叔叔向我妈讨要封地?虽然每人只得了一个小村子,但他做这种事可一点都不觉得亏心。说到底,他和我母亲结婚这么多年了,却始终没把自己当成波索尼德家族的一员。”
里巴尔笃斯被呛得一时语塞,正欲反驳,却见贝尔特鲁德一挥手,语气果断:“得了,里巴尔笃斯,我才懒得和你扯这些。我不会走,也不会跟你们去耶路撒冷。我还打算给艾赛德生个儿子呢!”
这句话显然让里巴尔笃斯有些愕然,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什么。而一旁的艾丽莎贝塔见气氛逐渐偏离正轨,连忙开口打断:“公主,我们还是专注于正事吧。尼斯男爵阁下毕竟是来谈判的。”
贝尔特鲁德冷哼一声,收起挑衅的笑意,目光犀利地看向里巴尔笃斯,语气中透着几分锋芒:“说吧,里巴尔笃斯,你带来了什么条件?既然要谈判,总该拿出点诚意吧。”
“谈判?”里巴尔笃斯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哦,对,我是来谈判的。不过,关于谈判条件这些事,没必要和你说。”他的语气轻佻,甚至故意带着几分轻视。
维奥朗听到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满和质疑:“里巴尔笃斯,你这是什么意思?贝尔特鲁德公主现在是我们的正式代表,你这种态度未免太过分了吧!另外,别忘了,她可是你的领主的女儿,不管你对谈判怎么想,这种态度可不合规矩!”
里巴尔笃斯似笑非笑地看向维奥朗,目光中带着几分调侃:“维奥朗表姐,你还好吗?说真的,我可没想到,现在的你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年轻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不过,说实话,我得直接和艾赛德谈。至于贝尔特鲁德嘛,她说了不算,我也懒得和她浪费时间。老实讲,我可不觉得她能胜任这些正经事。”
贝尔特鲁德的脸色顿时一沉,冷笑着回击:“谁告诉你,我说了不算?里巴尔笃斯,你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吧!”
里巴尔笃斯摊开双手,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嘲讽的无奈:“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再说了,我可是刚赶了一天的路,现在饿得要命。自从离开君士坦丁堡,我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还是先带我进城吧,找个地方让我好好吃顿饭,然后再让我见艾赛德。”
贝尔特鲁德咬紧牙关,正要开口反驳,却感到衣袖被艾丽莎贝塔轻轻拉住。艾丽莎贝塔低声劝道:“公主,何必跟他置气?让艾赛德亲自骂他出摄政府,我们就省得浪费口舌了。”
贝尔特鲁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后转向里巴尔笃斯,语气依旧透着冰冷:“好吧,既然你这么急着吃饭,那我就先带你去吃饭。”说完,她转头看向身后的飞熊营战士们,语气稍显温和:“你们辛苦了,这家伙交给我处理,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领队的飞熊营战士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轻松之色,立正敬礼道:“是,夫人!我们这就回前线。”说罢,他们迅速转身撤离,动作整齐干练,仿佛如释重负。
贝尔特鲁德带着里巴尔笃斯和随行的人朝泉香小馆走去,队伍沉默无声,气氛微妙而紧张,表面平静,暗潮涌动。
贝尔特鲁德走在队伍最前方,身姿挺拔,步伐铿锵,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内心压抑的怒火之上。微风拂过,她的衣袂轻扬,隐约透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尽管面容冷峻,但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锐利的目光,泄露了她对里巴尔笃斯的不满与戒备。自信中夹杂的倔强与隐忍,使她的背影格外令人难以忽视。
与贝尔特鲁德的锋芒相比,里巴尔笃斯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他步履悠然地跟在她身后,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街道两旁的建筑与行人,像是在漫步观光,又像是在无声地宣示他的存在。他的从容中透着一股老练,仿佛已经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思缜密,眼神中流露的精明令人难以捉摸。
街道两旁偶尔有行人停下脚步,偷偷打量这支显眼的队伍。但当他们注意到贝尔特鲁德身旁护卫的冷峻神色,便匆匆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去。微风拂过,卷起街角积存的尘土,几片枯叶在石板路上旋转飞舞,为本就凝重的氛围更添几分肃杀之意。尽管潘菲利亚城已经逐渐恢复秩序,但战乱带来的疲惫和焦灼仍旧弥漫在人群中,连空气中都似乎掺杂着不安的气息。正是这种压抑的静默,让队伍中无形的对峙愈发清晰而刺人。
在泉香小馆用餐后,里巴尔笃斯和贝尔特鲁德带着随行人员一同朝摄政府走去。贝尔特鲁德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面色冷峻,脚步铿锵而坚定。她没有回头,但周身透出的那股压抑怒气显而易见。她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宣泄心中的不满——尽管自己已经在泉香小馆以东道主的礼节盛情款待了里巴尔笃斯,这位尼斯男爵却始终不提正事,关于谈判的一字一句都未曾吐露。这种轻慢让贝尔特鲁德感到被忽视,更让她愈发戒备和愤怒。
相比之下,走在她身后的里巴尔笃斯则显得游刃有余,甚至有些悠然自得。他双手背在身后,步伐缓慢,却不显得拖沓,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景象。他的视线偶尔停留在匆忙赶路的行人身上,偶尔扫过疾驰而过的马车,神色平静,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老练和从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仿佛在观察、试探着周围的一切。
摄政府前庭,空气中弥漫着新宰羊肉的香气。耶尔德兹正组织着侍女们,将一份份装盘的羊肉分发给来宾。内府侍女们动作娴熟,衣袖翻飞间一片忙碌景象,欢笑声和礼貌的致辞交织在一起,为这场典礼增添了一丝轻松的气氛。
摄政府内,李芹的命名仪式刚刚结束。素海尔和波巴卡带领的军官们在领取羊肉后,匆匆离开了庭院,似乎急于返回各自的岗位处理事务。大厅中,古勒苏姆已经回了内府,由杜尼娅和索克哈陪伴着李芹,而几位大臣正围在婴儿的摇篮旁,争相夸赞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有的赞扬他高贵的血统,有的预测他将来必定英明神武,甚至还有人断言他将成为安托利亚历史上最伟大的统治者。
李漓站在一旁,神情淡然,双手交握在身前,显得颇为从容。然而,他的嘴角微微牵动,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困惑:“这个襁褓中的孩子,除了哭声嘹亮,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战争的阴影已经迫在眉睫,而这些人却沉迷于空洞的奉承,难道他们完全忘记了安托利亚眼下的危局?”
哈迪尔和伊德里斯站在李漓的身边,满怀真诚地祝福着他。哈迪尔的语气中透着敬意:“少爷,这真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然而话锋一转,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变得更为谨慎:“不过,接下来恐怕要抓紧时间,与十字军的使节谈判了。这场谈判至关重要,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漓微微颔首,表情依旧平静,但内心深处却已开始盘算即将到来的谈话。局势复杂,他不仅要在谈判桌上占据主动,还要顾及各方的利益与态度。这场对话,注定是一场博弈。
不远处,苏丹库泰布显得有些孤立。他和李漓简单寒暄后,随手拿起一条羊腿,像是无聊地啃了一口,随后又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敷衍。他似乎对热闹的场面提不起兴趣,正准备离开。然而,当他看到里巴尔笃斯和贝尔特鲁德一行人进入庭院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强打起精神,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主动迎上前去,与里巴尔笃斯寒暄了几句。
“摄政大人,他们到了!”扎伊纳布快步走到李漓身旁,低声提醒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郑重。
李漓顺着她的目光转身望向门厅方向,只见贝尔特鲁德和里巴尔笃斯正带着随行人员步入庭院。贝尔特鲁德步伐坚定,眉宇间依旧带着几分不满的冷峻,而里巴尔笃斯则显得从容不迫,脸上挂着那抹惯有的深意微笑。
李漓神态自若,抬步迎了上去。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温和中透着一丝审视,仿佛在未开口之前,就已经对局势有所判断。
“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他看不起我!”贝尔特鲁德突然开口,语气中透着愤怒和委屈。她转向李漓,手指几乎要戳到里巴尔笃斯的脸上,“艾赛德,你狠狠地骂他一顿,一定要替我出口气!”她眼中的怒火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紧张了几分。
李漓却微微一笑,神态温和地对里巴尔笃斯说道:“尼斯男爵阁下,欢迎您的到来。希望您的此行,能够为十字军和我们,都带来和平解决危机的可能性。”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仿佛一块浸透水的石头,柔和中蕴藏着坚硬。
里巴尔笃斯微微躬身,语气显得十分恭敬:“摄政大人,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我相信,通过诚恳的对话,谈判一定能达成令双方满意的结果。毕竟,我们之间的分歧,并不是完全不可调和的。”他的神情完全与刚才对贝尔特鲁德的轻慢形成了鲜明对比,带着十足的外交礼仪与分寸感。
贝尔特鲁德冷哼一声,转过身,双手抱胸,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漠与倨傲,显然对里巴尔笃斯态度的突然转变不屑一顾。
李漓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威严:“公主,要不,你先回内府休息?”
贝尔特鲁德挑了挑眉,眼神从里巴尔笃斯的身上扫过,语气平静却不无暗示地说道:“那好吧。”随即,她顿了顿,仿佛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哦,对了,刚才我在泉香小馆请他吃了一顿,你不必再招待他用餐了。”
说罢,贝尔特鲁德转身离去,身后的艾丽莎贝塔和维奥朗忙跟上她的脚步。她的步伐自信而从容,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未曾向里巴尔笃斯多看一眼,更不用说道别。
随着贝尔特鲁德的离开,庭院中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但那种潜藏的紧张感依旧挥之不去。四周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目光小心翼翼地在李漓与里巴尔笃斯之间游移。
“尼斯男爵,我们这就去会议室吧。”李漓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而坚定,目光透着深不可测的洞察力。
“好吧。”里巴尔笃斯点头回应,语气中带着礼貌,但那抹浅笑却难掩他的精明。他抬起头,目光定定地望向李漓,脸上依旧挂着一贯的从容微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然而,他的眼神深处却藏着若有所思的光芒,仿佛在迅速评估着眼前的局势,试图从李漓的言辞和神态中探寻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