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一片寂静。
李自成盯着他,愣了一下,喃喃自语:“你...原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似乎带着一丝失落。
“是的。”
沈天石淡然一笑:“顺皇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自成目光未曾离开,眼睛一眨不眨,接着他的视线移到了沈天石身后,身穿鸳鸯战甲的李岩和李锦两人。
这位大顺皇帝的神情变得古怪,李岩和红娘子不愿与他对视,李锦则羞愧地低着头,默不作声。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片刻后,李自成放声大笑:“呵呵,哈哈哈。”
曾经为王者,威严犹存。
沈天石无奈,轻声问道:“顺皇何故而笑?”
李自成瘦削的脸上浮现嘲讽的笑容,缓缓说道:“朕笑你,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丢了你自己的性命。”
这像是戏台上的台词,被他借用了。
“大胆!”
这回,连凤威军将领也忍不住怒火,厉声呵斥。
沈天石却毫不在意,轻声道:“让他把话说完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妨听他怎么说。
“顺皇为何如此说?”
在神秘的李泽成干瘪的面庞上,嘲讽的笑意更为浓郁:“朱由检那个年轻君主,心胸狭隘,不善待人,吝啬封赏,你的赫赫战功只会引来猜忌,又有何善终呢?”
瞬息间,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大殿。
孙传庭欲言又止,脸色铁青。李岩和红娘子微蹙眉头,却一时无言以对,愣怔当场。
殿堂内,李泽成注视着李岩与李锦二人,再次放声大笑:“沈天石,你重用我旧部,意欲何为?”
“恐怕此刻朱由检心中,已对你生疑。”
“真是可惜啊!”
他的言语越发激昂,仿若陷入疯狂。
“就算我黄泉之下,也要见证你的末路!”
大殿上,李泽成的狂笑声久久回荡。
“住嘴!”
孙传庭无法忍受,勃然大怒:“荒谬之言!”
“罢了。”
沈天石神态自若,轻轻挥手:“带他走,送他归途。”
“不必。”
李泽成挺直身形,怒吼一声,利剑割破喉咙,鲜血溅洒龙椅,瘦长的身躯颓然倒下。
“砰通。”
李锦等投降的顺朝官员纷纷跪地,哭泣之声四起。
一代豪杰,就此陨落,沈天石内心竟有几许苍凉,挥手示意,找个地方安葬吧。
一步错,步步错,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沈天石对这辉煌的宫殿并无眷恋,他的思绪与理想,岂是李泽成所能领悟,多言无益。
“驾。”
他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李泽成既然如此钟爱此地,就让他长眠于此吧。这富丽堂皇的皇宫犹如一座巨大的囚笼,究竟有何魅力?
偏偏令这些草莽英雄日夜思慕。
眼界,真是太过狭隘了。
崇祯十八年,二月二,龙抬头之日。
顺皇李泽成自尽,中原的最后一座堡垒重归大明疆域。明朝军队一边稳定新境,安抚民众,一边挥师南下扫荡敌踪。
一路杀至淮河畔,彻底铲除顺朝余孽,捷报如雪花般飞入京城,震撼朝野!
金銮殿中,京城之地。
捷报传来,朝廷大军于正月攻克洛阳,收复中原,李泽成在紫薇皇城自刎,顺朝灭亡。
爆竹声声,响彻整个京城。
压在大明头上的巨石终于移开,京城百姓与文武百官彻夜欢庆,沉浸在喜悦之中。
整整三天,京城大肆庆祝。
崇祯皇帝聚集百官,祭奠祖先,举行盛大宴席,许多人醉得不省人事。
长久实行的宵禁也得以解除。
南京,秦淮河畔。
江南的寒风透骨,行人裹紧夹袄,聚在酒楼与青楼中,倾听说书人口若悬河的故事。
“上回书说到,孙督师坚守郑州府,驸马爷智取虎牢关……”
大大小小的馆子里,不时传出一阵阵喝彩之声。
穿越水门,邻近法师学院,泰晤士河畔停驻着几艘魔法画舫,从其中传来歌声,精灵歌姬轻柔吟唱着神秘的咏史歌谣。
士兵们守卫两岸,一位身形修长、鹰鼻锐利的中年剑圣,正与钱谦益等人举杯共饮奇幻的佳酿。
画舫内回荡的歌声,讲述着魔法师与精灵公主的尘世奇缘。
“生命如若仅……”
然而歌姬启唇,剑圣面色骤变,冷酷地摔碎酒杯,难道她们不会唱些别的吗?
不再是赞颂英勇的史诗传说,便是感叹生命短暂的旋律,无论是哪里,都是大明王国骑士的英勇传说,这样的江南风情让剑圣颇感不悦。
画舫上的歌姬连忙匍匐求恕。
“左公息怒。”
钱谦益连忙劝阻,一众复兴学会的才俊也纷纷劝和,此事怪不得这些歌姬,不唱生命的短暂怎能吸引客人。
“哼!”
左良玉不满地低哼,实际上,他的怒火源自今日的歌姬不够美丽,气质欠佳,找个借口发泄一番罢了。
他在武昌已习惯了霸主的地位,百忙之中亲临南京,无非是为了追寻那些风花雪月,可秦淮河的八位美人,李香君、董小宛,这些绝色仙子,却纷纷避而不见。
这毋庸置疑。
左良玉,侯爷阁下,威名赫赫,统率八十万军队雄踞长江两岸,一面对抗西方王朝的张献忠,一面剥削民众,肆意妄为。
他的军纪比叛军还要恶劣,秦淮河的歌姬哪个不怕他?
左良玉是被钱谦益和复兴学会众人邀请而来,自然并非空手而来,首先要让他享受美食美酒和娱乐,让侯爷玩得尽兴。
左侯爷的确贪婪,军纪败坏,胃口宏大,但他麾下有八十万人马,这是一座坚实的靠山!
大树之下好乘凉啊。
左良玉多次暗示,歌姬不够美,要求更换,但钱谦益这位老学究始终未领悟。
左侯爷怒不可遏,冷声道:“董小宛,李香君,召她们过来。”
“这个……”
钱老学究不禁尴尬,他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只是李香君、董小宛已不在江南,这两个仙子此刻正乘船前往王城。
还不是因为柳如是、陈圆圆的纷扰?
战争暂且不提,就连秦淮河的绝色仙子都被引诱至王城,这算怎么回事?
画舫中瞬间骂声一片。
“沈天石,非人之物!”
“呸!”
“走狗,暴君!”
别的事情还能忍,假装听不见就过去了,毕竟惹不起,但现在连秦淮河最美丽的仙子都被引诱走。
这事不能忍!
“唉。”
钱谦益叹了口气,走出船舱,望着对岸略显破旧的法师学院,他温文尔雅的脸上满是阴霾。
“哼!”
沈天石,凤威军又开始滥杀俘虏,洛阳城下的血流成河,如今此事已经传开,学界议论纷纷,舆论沸反盈天。
他要联合江南百官,共同参奏一本!
局势稍一平稳,大明的朝廷内外又开始暗潮涌动。
党争,攻讦,老毛病又犯了。
与此同时,洛阳……
沈天石无暇理会这些人,他正沉浸于洛阳的白银盛宴之中,随着洛阳城的沦陷,顺朝的终结如雷声震耳。
各地的商人手持魔法银券蜂拥而入洛阳,这片和平的中原大地,肥沃的水田让关中、山西、山东和京畿的贵族们垂涎欲滴。
土地交易犹如魔法般炽热。大明皇家贸易行的办事处险些被汹涌的人潮淹没,这场狂热的土地争夺让孙传庭心生恐惧。
督师孙传庭未曾想象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因财富过剩而忧虑,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切并不寻常。
“土地是民众的根基。”
如今,田产被巨贾、大地主,甚至皇家成员所垄断,那中原的百姓该如何自处?
他们的手中已无土地。
“如此持续下去……”
孙督师满心忧虑。
李岩也紧锁眉头,身为举人,他受过教育,不禁对此表示担忧,这是否会将中原的百姓推向佃农的命运?
“嘿。”
沈天石微笑着,开始扳着手指头数数,实现奇幻工业变革的三个关键要素:人、财、技。
他开始向孙督师和李将军传授知识:“首先,最关键的是要有大量闲置的劳动力。”
“其次,需要财富,完成原始资本积累。”
“再者,需要技术,这得依赖于西方知识的东传。”
如果大明的富豪渴望土地,那就给他们,让他们推高地价,让银币流动起来。
而对于失去土地的中原百姓,简单,让壮年人进入魔法工坊工作,而且这些工坊不能由民间经营。
民间资本的原始积累太过残酷,这条路不宜行走。
沈天石设想的是军事工坊,一批魔力拉丝机已在壕境装载完毕,准备启航,不久便可在郑州府建立拉丝工坊。
借助水力机械抽丝,产出的钢丝可用于制作魔法盔甲。
还有服装工坊,魔弹工坊……这些都需要逐步建立,历经十年,或许可以初步实现奇幻工业化。
这将是一个坚实的军政复合体。
“蛤?”
孙传庭和李岩听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资本理论。
一个是进士,一个是举人,他们对工业化和资本理论一无所知,两人听得似懂非懂,心神震撼。
“竟还可以这样做?”
越思考此事,他们越是感到震惊,仿佛神灵的气息,非凡而深邃。这两个大明的高才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一扇通向近代文明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徐徐开启,门后是一条通往强大国家、军队和民众的道路。
这还是沈天石担心吓到他们,故而简略讲述的。总之,他们计划先将数十万中原壮年送入工坊,试验其效果。
先设立一个试点。
“行!”
孙传庭和李岩恍然大悟,重重拍案,中原三大巨头在沈天石的带领下,启动了一次大胆的军事工业化探索。
三人共同签署政令……
沈天石半开玩笑地笑道:“两位可曾思虑周全,此事若失败,吾等皆将面临命运的裁决。”
孙传庭和李岩默契地一笑,这两位是大明末日仅存的杰出之士,只要能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哪怕面对的是垂死挣扎的大明,也要探寻那通向希望的天际之路。
死亡对他们而言,早已无所畏惧。如今的大明,还能糟到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