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缩是一阵一阵的，时间间隔逐渐缩短。
熙虞根本不可能睡着，只是闭眼养精蓄锐而已。
也不知是肚子里的孩子着急出来，还是她身体开指比较快，很快便开到五指了。
她在接生嬷嬷的指引下，长吸气呼气，调匀呼吸。
一盆盆热水被夏莹端进屋子，又变成血红色被端出来。
高毋庸站在门外，神色紧张。
他已经派人去通知四爷了，也不知道宫里情况如何。
夏莹端了太多的水，手臂隐隐酸痛，有些脱力却一刻不敢歇息。
倒也不是信不过别人，只不过自己动手才更放心些。
她喘着粗气往回走，萃荷连忙跟上去。
“夏莹姐姐，我帮你吧。”
她适时开口。
夏莹想了一下，便点点头。
邀星院的角落有一间房，是专门留出来用于生产这日煎药烧热水的房间，锅里冒着热气，沸腾着。
秋绪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认真煎药。
萃荷接下了帮忙舀水的活儿，让夏莹有时间歇一会儿。
这处房间距离王府的院墙很近，能依稀听到附近人家放的爆竹声。
“嘭！嘭！嘭！”
连续三声，声音停顿，紧接着又响了三声。
萃荷舀水的手倏地顿住，随后不动声色地继续。
余光瞥向煎药的秋绪，和站在一旁等着端水的夏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对不起了，夏莹姐姐。
她在心中说了一声，随后端起水盆准备递给夏莹。
萃荷手滑没有拿稳，水盆边缘脱手。
热水从中倾泻而出，毫无预兆地浇在夏莹的手臂上。
刺痛，灼热。
“啊——”
水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其中夹杂着夏莹的痛呼声。
虽然兑了凉水，但大冷天的，为了端到产房时还是温热的，里面的水温度并不低。
“夏莹姐姐，你没事儿吧！”
见夏莹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萃荷满脸无措。
秋绪听到声音，连忙起身过来查看情况。
“快点淋凉水降温！”
凉水桶就在旁边，她干脆直接压着对方的手臂塞进去。
进入水中的一瞬间，夏莹能感觉到手臂上肉皮分离的部分迅速干瘪回去。
沁凉的水意漫过手臂，缓解了皮肤上的灼痛之感。
良久之后，她才拿出手臂。
秋绪将她左边胳膊的衣袖往上挽起，动作极其小心，生怕蹭破那一层嫩皮。
小臂上一片红痕，有几个手指肚大的水泡晶莹剔透，还有些错综复杂的衣袖褶皱的痕迹，那处烫得会更严重一些，颜色更深。
萃荷自责的开口，“对不起，夏莹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手臂刚从水中拿出来就疼得不行，夏莹哪有空理她，恨不得把手再塞回桶里。
秋绪神色凝重，“你这伤口得赶紧处理，若是化脓严重了，可能还有性命之忧。”
“我那还有些烫伤的药膏，抹上会好许多。”
夏莹有些迟疑，“可这边……”
福晋那边还等着热水呢。
萃荷趁机开口，“我去我去，夏莹姐姐你休息，送热水的活儿我来。”
她手臂这样的情况，也只能如此了。
秋绪说：“我去帮她涂药，刚才耽误了不少时间，你抓点紧把热水送过去。”
“哎。”
萃荷连连点头，换了个新盆去舀水。
见两人离开热水房，她连忙停下舀水的动作，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浅褐色药粉倒进药罐子里，然后回到原处，重新拿起水瓢。
几乎是完成这个动作的一瞬间，门帘子就被掀开了。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差点心虚地将水瓢丢出去。
“不是去上药了嘛，秋绪姐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才想起来药炉上还熬着药，上药的活儿就让别人去了。”
秋绪回到小凳子上，将药罐的盖子打开，凑上前去嗅闻。
似是在检查里面的药有没有熬糊。
她敛起眉眼，重新将盖子放回去，捏着扇子轻轻扇动。
萃荷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动作很小心，应该不会被发现。
秋绪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冷不丁开口说道：“送热水的人太少了，等会儿可能会忙不过来，你再叫个人一起。”
“哎。”
萃荷应了一声，便端着兑好的热水离开了热水房，将热水端进产房交到春时手中。
一进到产房内，浓重的血腥味便涌上鼻腔，屋内隐约能听到福晋的压抑的痛呼声。
“福晋用点劲儿，宫口已经差不多开到七八指了。”
接生嬷嬷在一旁低声引导着，整个屋子的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跟着使劲儿。
就好像躺在床上的是她们一样。
‘太疼了。’
熙虞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在歇息的那一刻，悄悄在心中跟小蛇精吐槽。
栖喜绞尽脑汁地安慰她，【你这一胎生两个，只要不是两个女儿，大概率下一胎就能完成任务回去了。】
想到回去之后的养老生活，吃喝玩乐、帅气男模……熙虞忽然间又有了力气，咬紧牙关顺着宫缩的力道使劲儿。
萃荷再回到热水房时，身后跟着个在院子里做粗活的小太监，力气大。
她看了一眼秋绪，还保持着煽火的姿势，药罐子冒着热气。
算算时间，应当已经熬好了才是，可别过了时间。
她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出声提醒，“秋绪姐姐，这药还没熬好嘛，可别糊了。”
“这药是赵太医开的，他特意叮嘱了要二次加水熬煮，时间自然长些。”
秋绪淡声道，手腕机械性地摇晃。
萃荷不懂这些，就没再管。
半个时辰后，秋绪小心翼翼端着熬好的汤药去了产房。
“赵太医，汤药熬好了。”
“快送进去，时间正好，福晋马上就可以开始用劲儿了。”
赵邝盛守在一门之隔的外面，低声说道。
秋绪将药碗端了进去，一路上滚热的汤药已经凉了些许。
熙虞闭眼喘息着，额头上浸满了细密的汗珠子，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春时帮她撑起身子，喂药进去。
萃荷端着水盆站在一旁，确认她将药喝了，悬在半空的心脏才落到实处。
今日之后，她就有机会嫁给九爷了。
藏起眼中的笑意，她端着已经脏污的水盆离开房间……
空荡的街道上，回荡着马蹄声。
胤禛与小太监一起纵马赶路，蓦地想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