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的长安城,暑气难消,但丝毫不掩其繁华景象,街头巷尾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横渠街街尾有一处府邸巍峨庄严、富丽堂皇。
此处是容府。
容府在长安城内赫赫有名、富甲一方。
其经营的锦绣坊已是民染翘楚,享誉盛名,并成为了唯一一家御用染布坊。
正厅内,奴仆进进出出,准备晚膳,一看就是大阵仗。
容家人口众多。容文渊娶了三房太太,大房李芳如,育有长女容婉宁、二女容书禾;二房游青丹,育有三女容时锦;三房边晴岚,育有四女容蕊心。
一家子除了当家人之外,其余均是女眷。
用膳时,二房、三房早已来了,坐在位置上等候。
二房游青丹的气焰最为嚣张,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加身,妆容更是艳丽,仿佛自己是整个容府的管事人,使唤起下人来,颇有威严,极为严厉。
但凡有个下人稍微有点做错,她就免不了一顿责骂。
游青丹瞥了一眼身边的三房边晴岚,清水寡淡、朴朴素素,边晴岚又是个闷葫芦,不受宠,娘家也没什么背景。
游青丹嗤笑了下,坐下那么久,眼神都懒得给一个边晴岚,显然是傲慢且看不起边晴岚。
游青丹摸了摸自己的手上的翡翠镯子,笑着说:“哎呀,我和老爷说,平日里不用给我买太多东西,结果,唉,结果啊!他去洛阳那回来非要给我带镯子,真是浪费,唉,拦不住啊。妹妹啊,你说呢?”
三房边晴岚不动声色,却瞥倒自家女儿容蕊心,翻了个白眼。
这丫头,喜怒都表现在脸上,实在是令人头疼。
边晴岚边晴岚低眉顺眼、柔和地说道:“姐姐向来受到老爷的宠爱,老爷就算是为姐姐花再多的钱,也是甘愿的。我瞧着这镯子成色上等,想来是价格不菲的。”
容蕊心看不惯每次娘都要受欺负,接茬:“我看见大娘手上也有一个,应该是阿爹带了两个回来。娘,你上次也看见了吧,成色比游姨娘这个还要好呢。”
容蕊心就是不想让游青丹高兴、嘚瑟过头。
游青丹一听到大夫人李芳如也有一个,顿时脸色难看,冷哼一声。
游青丹的女儿容时锦在一旁说:“怎么可能是大娘的好,当然是我娘的好啊,阿爹可是最宠爱我娘的。”
容蕊心心直口快,“可……二夫人到底还是二夫人啊,阿爹心里头明白的很。”
容时锦气恼:“你……”
一双杏眸极为漂亮,看得出和其母是一个模子里印出的。
游青丹刚想发火,就见大房三人缓步走来,连忙掩住心中的不满。
游青丹看真就看到李芳如手上还真有一个镯子,成色比自己这个还好,心中不满越发加剧。
有没有搞错,镯子还能买那么多?
大房二女容书禾刚落座,看见游姨娘脸色不佳,估计又是炫耀不成,反倒吃了亏。
游姨娘一直深得阿爹的宠爱,在府中气焰极大,嘲笑这个、看不起那个。
总而言之,游姨娘这般姿态,极为令人不屑。
容书禾刚一回眸,就被长姐容婉宁警告了一眼。
她调皮一笑。
长姐为人谨慎,那个眼神无非是告诫她切勿多管闲事。
大房李芳如环视一周,颇有威严,说道:“老爷尚在参加评比,晚膳就不回来用了。我们先吃。”
众人动筷。
过了一会,二房游青丹道:“今年比往年回来的还迟,想来是得到了甲等,还被留下了多说几句。”
李芳如沉思,倒是有几分担忧,这个评比太重要了,但往届都没差池,今年也不至于,“也是。我们锦绣坊的锦心似玉,一直以来都无人能超越,每三年评比,不过都走个形式罢了。”
游青丹捂嘴笑:“可不是,谁能和我们容家比啊。在长安城内,我们容家说第二,我看,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容书禾差点被游姨娘的姿态笑到,一副小人嘴脸。
不过,锦绣坊的染布锦心似玉,作为锦绣坊的“独门秘诀,”十几年来,从未被人所超越。
锦心似玉运用了绞缬和夹缬的印染方法,绘制出色彩丰富、图案精美的布匹。
其工艺独特、工序复杂,且注重细节,一直被人模仿,但无人能抓住其中的奥妙。
这评比是由染曙主办的,每三年一届,是染布行业最重要的评比。主要是选出最优良的染布,从而成为行业标杆。
而锦绣坊的锦心似玉自打参加了比赛,每次都是蝉联甲等,已经五届了。每次也就选出一个甲等,锦绣坊的地位,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总而言之,深得上下赏识,口碑成了坊间传闻的最好。
容书禾看到长姐容婉宁一直夹着碗里的饭,却没吃一口,看上去心事重重,小声问:“长姐,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容婉宁吃了一口,“不,没事。”
容时锦在一旁道:“等到阿爹回来啊,我可得求阿爹用锦心似玉给我做一身衣裳,漂亮漂亮。听说那衣裳穿到身上,华美无比。”
长姐容婉宁啪的一声,将筷子丢到桌上,“你疯了不成?穿到你身上,你是想当皇后娘娘还是贵妃娘娘?我们容家的锦心如玉,从来都是送到宫中,普通人怎么能穿?说出这番话,你是想害我们全家掉脑袋吗?”
掷地有声。
正厅内安安静静,奴仆也是被吓到,连忙跪下。
容时锦被一吼,眼眶红了,眼泪哗哗落下,“我,我只是见好看……所以才说,我不知道是要掉脑袋的啊!”
二房游青丹不忍自己的女儿受到委屈,连忙说:“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得呀。”
游青丹自然是知道长女容婉宁不好惹,连自己都被吓得不行,说话带着一些哆嗦。
容书禾见状,连忙扯了扯长姐容婉宁的袖子,然后给阿娘送去一个眼神。
容婉宁冷笑:“游姨娘,好好教,否则,我们家真出什么事,我定要你好看!”
游青丹扯着嗓子喊:“你不要以为你有点本事,全家人都要听你话了,我告诉你,我是不怕你的!我游青丹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
大房李芳如虽不喜欢游青丹,可在此时也要出面了,“好了,吃个饭有什么好吵的!都给我闭嘴,让老爷回来看到,这算什么样!”
话落,李芳如听到门口传来声音,连忙对身旁的丫鬟辰月说,“是不是老爷回来了,出去看看。”
辰月连忙赶出去。
一听是老爷回来了,游青丹连忙站了起来,换上了笑盈盈的姿态,并让容时锦也站起来。
辰月几乎是小跑回来的,说道:“老爷回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走到正厅门口迎接容文渊。
容文渊怒气冲冲地回来,李芳如见状感觉到不对,忙不迭地问:“怎么了?”
游青丹忙给容文渊奉上茶,“老爷,你别着急慢慢说。”
容文渊先是重重地叹气,然后说:“这次的甲等被彩绘坊拿走了!”
众人皆是一惊,忧心忡忡。
李芳如说:“彩绘坊?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比我们更……”
“唉!唉!”容文渊又是叹气,然后坐在了椅子上,“我真是小看了赵老爷,这个赵老贼!老谋深算,这次是栽在他头上了。”
容书禾一怔,赵老贼?
这个评比影响着宫中和全国上下的口碑,如今他们不是甲等,很有可能会危及生意和御用染布坊的名头。
口碑这个东西,必须长期稳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以看似只是一个虚名,但效果非常好。
怎么会有染布超过锦心似玉呢!容书禾也是纳闷。
李芳如继续问:“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那御用染布坊还是我们吧?不会变成彩绘坊吧?”
若是失去了御用染布坊的名头,那对他们可是致命打击。
“这倒还是我们,只是……如果没有办法应对,提高我们的人气,只怕我们容家接下来很难往前走。”
容书禾垂眸,做生意便是如此,不是甲等和乙等之分,而是辉煌和落魄之分。
昔日老字号有可能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许多新贵取而代之——
生意场,永远都是最不讲情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