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韩文庆坐定,旎啸开口问他:“韩大人,数月前,你不是已离开京城了吗?怎的会在此地,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韩文庆一拍脑门,惊道:“公子莫说,险些忘了大事!”
旎啸听罢,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疑惑,问道:“哦?究竟是何事?”
韩文庆细细道来,一番言辞之下,众人才明了其中缘由。
原来在数月前,京城保安寺发生刺圣驾一案,事后东厂探得一人身份,却并未告知旎啸。
当时旎啸正蒙圣宠,东厂提督卢受与掌刑千户于泰,心生私念,密派韩文庆离京,暗中追查此人。
这一追查便是数月之久,直至追踪至陕西平凉府华亭一带。
不料,那人竟意外身亡,韩文庆揣测,此人背后之主恐是发现了什么,方行杀人灭口之举。
他心中叹息,无奈之余,想返京复命。
然他未选从庆阳府、延安府出陕西,进而入山西回京之路,反倒是往东南方向,直奔西安府而去,意在乘船回京城。
数日前,一日傍晚时分,他行至西安府淳化之南的九嵕山,偶遇一群奇异之人。
此行人约有三五十众,既非走南闯北的商贾,也非结伙作乱的流寇,虽有几分江湖气息,但言谈举止间,却透着股不寻常。
韩文庆身为厂卫高手,自是心生警惕,便悄然尾随其后。
至夜间,于二三十丈外,他赫然发现,那行人中几个女子之间,竟有一人与骆风雁颇为相似。
数月之前,韩文庆曾于京城有幸得见骆风雁一面,其体态身姿、举手投足,他皆铭记于心。
毕竟,骆风雁出身书香门第,行走坐卧之间,自有一股非凡气质,与常人迥异。
骆家之事关乎天家,韩文庆震惊之余,心中不免生出诸多疑惑:为何骆风雁会现身陕西?又为何未见旎啸身影?
他早已通过厂卫得知,三月前京城风云变幻,骆风雁悄然离京。
满心疑惑之下,他小心翼翼,悄然靠近,偷窥那一行人。
只见骆风雁神色间似有苦楚,似有胁迫之态,而她身旁两人,似是她的长辈,三人皆被胁迫至此,身不由己。
他见那行人行事极为谨慎,夜间值守之人竟不下十人,且个个身手不凡,皆是高手。韩文庆心中惊疑更甚,誓要探明真相。
他并未鲁莽行事,而是隐匿于草丛之中,任凭夜风凛冽,直至次日天明。
天明时分,他惊异地发现,骆风雁及其两位长辈已踪迹全无。
他仔细观察四周,猜测三人定是已做乔装打扮,只是不知此举是自愿为之,还是被迫无奈。
更令韩文庆意想不到的是,那一行人行色匆匆,他紧随其后,不过大半个时辰,竟发现人数莫名翻倍,此景令他大为惊讶。
岂料,时至中午,他竟被人察觉。那一行人中,瞬间冲出十余人,手持兵刃,向他杀来。
韩文庆力战不敌,身负重伤,跌落悬崖之下。
所幸悬崖之下有一草棚,棚内杂草丛生,丈余高低,原是山下人家冬日储备,以备牲畜之需。
正因如此,韩文庆方得从那十数高手的围杀中侥幸逃脱。
然那行人极为谨慎,竟追至悬崖之下,誓要寻其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韩文庆初时以为已脱险境,未敢大意,匆匆奔走,想寻一地养伤。岂料,那行人中高手凭借血迹与脚印,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奈何追兵势大,韩文庆虽奋勇抵抗,终是寡不敌众,身受重伤。
他拼死向东逃窜,心中明了,对方如此紧追不放,必有惊天阴谋,关乎天家。他暗自思量,纵是粉身碎骨,也要将此消息传出。
那行人围追堵截,又要断绝他传出消息之路,追杀之时,尽封路口。几经辗转,韩文庆被追至一处荒野之地。
今夜入黑之时,他再度遭人击落沟壑之中。所幸天命未绝,一股执念支撑着他,气息尚存。
他拼尽全力,向东奔逃,直至一座废弃村庄,终因力竭,倒地不起。
直至话语落尽,韩文庆目光灼灼地望向旎啸,“公子,那骆小姐,何以突然现身于这陕西?”
方才一番话,令旎啸初时震惊万分,继而满心忧虑,思绪纷飞,竟未留意韩文庆之问。
倒是四女,率先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华妙琴轻触旎啸臂膀,低声呼道:“少爷。”
旎啸恍若初醒,以询问之色望向韩文庆。
韩文庆反倒略显尴尬,便问道:“旎啸公子,莫非你现在想去追骆小姐吗?”
旎啸心中确有此意,然闻韩文庆此话,他陡然间想到,如果骆风雁有丝毫消息,山庄弟子早已传书报信。
只怕因发生韩文庆遭人追杀一事,那行人愈发谨慎小心,或干脆寻一隐秘之处藏匿,若真是如此,除非将整个陕西翻了个底朝天,方能寻得骆风雁的踪迹。
念及此处,他心神稍定,含笑摇头,“想必对方已隐匿于某处了。”
四女听得,皆是低头沉思,急切之心也如旎啸一般,只是此时暂且按下。
众人沉默不语,片刻之后,韩文庆声音微弱,似有顾虑地问道:“公子,其实我本不该多嘴询问骆家之事,但这关乎天家,且我先前风闻,骆小姐离京之时,其中有一番曲折,不仅是锦衣卫、东厂、六扇门,乃至圣上也是……”
旎啸见说,眨了眨眼,轻轻点头,已明了韩文庆言下之意。
他略作思索,起身抱拳说道:“多谢韩大人相告。关于风雁之事,确实错综复杂,个中曲折,日后我自会向圣上面禀。”
韩文庆连忙起身,回礼道:“公子这是何故,莫非以为我韩文庆会借此事,向圣上呈禀以要挟于你?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再者,骆家之事,牵涉甚广,我这等小人物,岂敢轻易涉足?”
旎啸微微一笑,示意韩文庆坐下。
众人重新落座后,旎啸对韩文庆说道:“韩大人有所不知,月前,我便已收到消息,称在陕西境内,发现了风雁及她双亲的行踪。”
“啊?!”韩文庆脱口而出,满脸惊疑,“随她同行的那一男一女,竟是她的父母?数年前不是传言他们……”
顿了顿,韩文庆又接着说道:“此事背后,莫非隐藏着什么阴谋?”
旎啸摆了摆手,笑道:“此事已得到风雁亲口证实,料定不会错。月前,我于徐州云龙山武林大会之上,不想有人竟借万风山庄袁大小姐,还有碧龙帮季小姐,想将我困于云龙山。
“也正是在那时,我方才知晓,自京城保安寺行刺圣驾开始,便有人暗中布下一局,其后诸般事变,皆是为了骆家一事而来。”
韩文庆听罢,惊得瞠目结舌,半晌无言。
旎啸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也是我大意,秘密送风雁及其双亲离开,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我每一步,皆在他人算计之中。”
韩文庆闻言点头,忧心道:“如此看来,骆小姐与她双亲,只怕凶多吉少,公子,你……”
旎啸苦笑一声,“可到如今,除了你在九嵕山偶遇她们,我竟是音讯全无,根本不知她们身在何处。不过,眼下倒可将搜寻范围缩小几分。”
韩文庆听后,不禁问道:“公子,你可曾想过,那一行人,莫非是想带她们前往南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