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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应该极热闹的宫宴变的异常清冷尴尬,群臣不敢说不敢笑,如坐针毡如临深渊的好歹用了宴,然后便匆匆告辞出宫,赶紧回家换素服吧,皇后薨了,皇上病了,大梁这是要变天了啊!

大臣们各自离宫,皇子们却都留了下来,太后还特别留下了宁亲王爷,在当今中毒生死未卜之时,太后能信任依赖的只有这宁亲王这个亲生儿子了,其他人,那怕是她的亲孙子,太后都信不过。

在离宫之前,萧泽陪着杜衡悄悄来到养心殿密见当今,他们在内殿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一刻钟便出来了,然后这小夫妻二人立刻动身回府,一路上马车被赶的飞快,原本半个时辰的车程硬是被缩短到两刻钟。坐在车中杜衡被萧泽紧紧抱在怀中,杜衡的怀中紧紧抱着一只三寸高的水晶小瓶,瓶口以火漆密封,瓶中盛着满满的紫黑中泛碧的液体。这便是萧泽与杜衡方才从当今身上采到的血样,没有这血样,杜衡再无法研究解药。

萧泽他们走后,宫中的气氛越发的紧张,诸位皇子全都跪在养心殿外,请求给父皇侍疾。只是当今一个都不见,由着儿子们在殿外直挺挺的跪着。皇子们跪下不到两刻钟,原本睛朗的天气陡然一变,下了起飘棉扯絮般的鹅毛大雪,不到一刻钟,诸位皇子身上便落了厚厚一层雪,个个都变成了雪人。几个年纪小的皇子熬不住,忍不住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七皇子萧绎与弟弟们的关系都不错,他三个都在六岁以下的弟弟哭了,便跪挪过去将三个弟弟搂入怀中,小声安抚道:“十五弟十七弟十八弟,你们还小,平日都要人照顾的,怎么能给父皇侍疾的,听七哥的话,快回你们母妃宫中去吧,可别冻伤了身子。回头父皇若是肯见我们,七哥一定向父皇如实禀报你们的孝心。”

三个小皇子已经冻的嘴唇发青浑身直哆嗦了,听到素来疼爱他们的七哥发了话,三个小皇子抹着眼泪闷声应了,萧绎扶着他们站起来,招手叫过三个弟弟的贴身太监,命他们服侍着三位皇子赶紧回宫,几个太监嚅嗫着想说什么,可到底也没敢说出口,只得服侍着小主子回宫去了。可怜三个小皇子着实被冻的不轻,回去之个连灌了好几碗浓浓的姜汤,可还是发起了高烧,急的他们的母妃直哭死过去,悔的肠子都青了,她们干嘛非逼着儿子去跪养心殿,那么小的孩子,能侍个什么疾!

容妃听说三个小皇子被七皇子劝回去了,面色一冷,捧着肚子便是一声冷哼,心中暗道:萧绎,你敢坏本宫的好事,你且等着!原来那三位小皇子之所以会去跪养心殿,全是容妃在后头挑唆的。三位小皇子的生母份位低年纪小,很容易被人算计,这不被人一挑唆就逼着儿子去跪养心殿了。

容妃已经确定腹中怀的是个男胎,自然要想办法将她儿子前面的哥哥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干掉,如此以来才能确保她的儿子成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年纪小的皇子们比较好下手,容妃也是吃柿子先捡软的捏,想着将几个小皇子除掉,然后再想法子把几个成年皇子一一干掉,然后就没人与她的儿子争位了。只是容妃想的很圆满,现实却从来都很无情。

奉圣宫中,太后屏退了所有的下人,正与宁亲王爷说话,只听太后低声说道:“小九,你给母后交个实底,你皇兄的病情到底如何?”在举行宫宴之前,宁亲王爷并没有告诉太后皇兄中毒之事,只是说他突犯心疾不能起身主持宫宴,太后急着打发群臣,就算是知道小儿子没说真话,也没有立刻追问,直到现在群臣已经离宫,她这才有细细追问起来。

宁亲王爷低声说道:“母后,皇兄中了奇毒,若是得不到解药,皇兄只有十日之命。”

“啊……”太后倒抽一口凉气,旋即追问道:“到底是谁下的毒?有办法拿到解药么?”

宁亲王爷为难的说道:“母后,十有八九是老四下的毒,皇兄已经命人研制解药,还不曾去问老四。”

太后点点头道:“原来是他,哀家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你们做的对。可是你刚才说那是奇毒,只凭太医院那帮子太医,他们行么?”

“母后有所不知,研制解药之事并没有交给太医院,而是由泽儿媳妇来做的。”

“泽儿媳妇?她……哦,哀家想起来了,她的母族是苗人,苗人擅毒天下皆知。但愿泽儿媳妇能快些研制出解药,否则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太后低声喟叹,声音中透着疲惫无力和辛酸。

宁亲王爷没有说话,母子二人都沉默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后才重又开口问道:“小九,若是你皇兄……当立何人为帝?”

宁亲王爷心中一沉,知道母后这是要做最坏打算了。他稳了稳心神之后才低声说道:“母后,太子早已被废,他是不可能的了。老四更加没有可能,如此一来,也就只能在老大老三老五老七老十老十三他们几个之中选一人了。自十五以下诸皇子年纪都太小,担不起这付担子。”

太后点点头道:“你皇兄属意于十三,但是哀家却不同意,你呢?”宁亲王爷心中又是一沉,他猛然抬头看向太后,眼中闪着疑惑不解的神色。

“十三不是不好,他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他不适合做皇帝。”太后缓缓说道。

宁亲王爷沉默片刻,他想起了皇兄曾经的叮嘱,“母后,只怕皇兄已然留了密诏。”

太后面色一冷,立刻说道:“那也不行,小九,你记住,将来谁都可能继位,甚至是老四都行,就是十三不可以,他没有资格入继大统。”

宁亲王爷震惊极了,他望着母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后见状长叹一声,低低说道:“小九,你不必如此震惊,事到如今母后也不瞒你了,十三他……他不是你皇兄的亲生骨肉!”

“什么?”宁亲王爷大惊失色,惊叫一声险些儿跳了起来,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太匪夷所思了!这怎么可能?以他皇兄的精明,他怎么可能让一个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人继承大位?

太后缓缓说道:“小九,你记不记得当年敏贵妃入宫之事?”

宁亲王爷点点头,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他当然记得,敏贵妃是他皇兄出巡江南之时带回京的,甫一进宫就封为妃子,进宫八个月便生下了十三皇子。当今在江南之时便收用了敏贵妃,所以敏贵妃进宫八个月便生下皇子,也没有人觉的有什么不正常的。只是后来当今与敏贵妃相处的方式很是耐人寻味,大家都觉的奇怪,想要查验一些事情的时候才发现当年随侍去江南,在当今身边服侍的近身之人除了李全之外竟然都不在了。

“十五年前,江南余兴府出了一桩抢亲之事,当时被抢走的便是余兴府最漂亮的姑娘韩美娘,男家是余兴府第一才子何嘉铭,新娘被抢走之后,何嘉铭四处告状,不过三日便人暗杀于去府衙的路上,从此,余兴府再没有人敢谈论此事,那韩美娘也不知所踪……”太后双眼微闭,用极为低沉的声音缓缓说了起来。

宁亲王爷心中暗自思忖,韩美娘?难道就是敏贵妃?不对啊,敏贵妃娘家明明姓金。他正在想着,又听太后说道:“韩美娘与那何嘉铭原本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还未成亲便已经有了男女之事,她被抢走之时已经珠胎暗结,只是抢她的那个男人完全没有察觉,一辈子都把她当成心头宝捧在手心里,还认定那个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

“啊,母后,难道说……敏贵妃就是……”宁亲王爷受惊不轻,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太后点点头,起身走入寝殿,没过多一会儿便拿着一只卷轴走了出来。她将卷轴交给儿子,涩声道:“打开来看看吧。”

宁亲王爷展开卷轴,不由惊呼一声:“这不是十三?不对,这不是十三!”那张卷轴的纸张早已泛黄,看上去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年头,而十几二十年前十三皇子尚未出生,所以这画中之人尽管与十三皇子一模一样,可也绝对不是十三皇子本人。

太后点点头说哽咽说道:“这的确不是十三,而是他的亡父何嘉铭。”

宁亲王爷听着母后的语气明显不对劲儿,急忙问道:“母后,您怎么了?”

太后眼中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她悲声说道:“小九,嘉铭是你表舅舅唯一的儿子,是你的表兄啊……”

“啊……”宁亲王爷又是大吃一惊,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门表亲呢?亲哥哥抢了表嫂……这事儿怎么这样乱呢?

“母后,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啊,儿子彻底糊涂了!”宁亲王爷皱着眉头问道。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小九,母后其实原本是江南苏家之女,当年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以姜家女的身份入宫。所以你们兄弟都不知道你们的外家是江南苏家,你们的亲外祖母是江南何家的女儿,何嘉铭就是你们舅公唯一的孙子。”

“啊……可是……母后,皇兄知道此事么?”宁亲王爷呆滞片刻才消化掉太后话中那隐含的大量信息,有些磕磕巴巴的问了起来。

太后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哀家当初与他提过,让他到了江南务必留意江南苏家与何家的事情,只是……后来哀家便再没有提起。你皇兄并不知道何嘉铭是他的表弟。”

过了半晌宁亲王爷才涩声说道:“母后,儿臣明白了,十三虽非皇兄亲生骨血,可也与咱们有着血脉之亲,何况……所以母后并不曾对他做什么,只是……”

“只是帝胄不可混淆,小九,只让十三做个富贵闲王,也算是对的起他了。”太后接口说道。

宁亲王爷点点头,既然内中还有这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内情,那道密诏就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若是他皇兄万幸解毒成功,想来母后也是会将此事告诉于他的,若是……他便得先一步毁了密诏。

“母后,依您之见,这储位……”宁亲王爷试探的问道。

太后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且看你皇兄的情况,若是他好了,这事咱们母子自不必提,若是……便从老三老五老七中选一个。”

宁亲王爷心念一动,便喃喃自语道:“老三府上如今只得一个庶子,老五府中只得三个嫡出的姑娘,老七,他媳妇才怀了身孕,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太后立刻接口道:“太医已经报上来了,说是老七家的怀的是男胎。”

“看来老七倒是拔了头筹,皇子之中诞下嫡长子的,他还是头一个。”宁亲王爷不动声色的说道。

太后连连点头,显然已经明显倾向于让七皇子萧绎继位了,她缓缓说道:“老七是个省事的,他媳妇也可人疼,又是卫国公府里出来的,的确是个极好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太后基本上已经定下了储君人选,那便是七皇子萧绎。宁亲王爷见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皱眉问道:“母后,老四还被圈禁于凤仪宫中,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太后一想到四皇子萧经,立时也犯了难,有了年纪之人更加惜命,她可不想见那个随时会对至亲之人下毒的畜生。可是不见又不行,她只能皱眉问道:“小九,你有什么好主意?”

宁亲王爷沉吟许久,方才犹豫的说道:“母后,儿臣想着得尽快控制住老四和老四的王府才行。以老四的性情,他应该不会将解药随身携带,只怕解药之事多半要着落在老四的王府。”

太后听了这话立刻说道:“既是这样,那就立刻派兵查抄老四的府第。”

宁亲王爷皱眉道:“母后,若是查抄老四的王府,必然会惊动甚广……”

太后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她沉吟许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只咬牙恨声骂道:“都是那个畜生做怪,早知道当初他落生之时一把掐死,也没有今日之祸。”

“母后……”宁亲王爷无奈的叫了一声,谁能知道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将来是好是坏,哪能孩子一出生就掐死呢。

“罢了罢了,哀家也是气不过,小九,你说到底怎么办?”太后自然是在说气话,说完也就算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控住四皇子和他的王府,将王府中所有人一网打尽。

宁亲王爷想了许久方才说道:“母后,不如借守灵为由将老四王府中人调入宫中再行秘密抓捕,至于老四王府中的其他人,我们再寻个其他由头封府抓人。”

太后点点头道:“这样好,小九,走,咱们去同你皇兄商量,皇后之事,得他下旨意。”

母子二人径自去了养心殿,在养心殿外,诸位成年皇子都还在跪着请求侍疾,因有四皇子下毒之事,如今太后竟是看哪个孙子都不顺眼了,只冷着脸沉声喝道:“你们都跪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想逼宫不成?还不与哀家速速退下。”

大皇子赶紧磕头说道:“皇祖母,孙儿们着实担心父皇的病情,想为父皇侍疾分忧,求皇祖母明鉴。”许是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之中跪了太久的缘故,大皇子说话之时上下牙直打颤,撞的咯咯直响,听上去好不瘆人。

太后正在气头上,又满心担忧当今的病情,竟是没有在意大皇子咯咯作响的撞牙之声。宁亲王爷却是听的真切,他微微摇了摇头,缓声说道:“大家都起来吧,到配殿候着,皇兄若要见你们,传诏起来也近便些。你们只在这大雪地里跪着,倘若冻出个好歹,就算是你们父皇传诏,你们也不能见驾了。”

还是宁亲王这句话管用,众皇子们都应声称是,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已经跪的太久太久了,以至于没有一个人能顺顺当当的站起来,不一会儿便跌做一团,旁边的小太监们赶紧冲上来扶的扶架的架,总算是将几位皇子搀扶到配殿去了。

宁亲王爷看着侄子们蹒跚的身影,不免又是摇头叹息,他扶着太后的手臂低声说道:“母后,外头冷,您赶紧进去吧。”太后点头嗯了一声,先一步走入养心殿,而宁亲王爷则落后几步,对一旁的管事太监吩咐道:“熬煮些浓浓的姜茶给殿下们送去。”说罢,才紧走几步追上太后,母子二人一起进了养心殿的内殿。

太后和宁亲王爷进入内殿之时,当今正昏昏沉沉的睡着,太后看见儿子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再一想他只剩下十日的性命,太后顿觉心如刀绞,一声声叫着:“儿啊……”眼中流出的泪水如雨点般砸落在当今的脸上。

脸上的湿意让当今勉力睁开眼睛,他看到哭成泪人的太后,忙无力的叫道:“母后别难过,儿子没事。”

当今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反而让太后更加的伤心,太后紧紧攥着当今的手不松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儿子的性命一般。

“小九,怎么让母后过来了?”当今看向宁亲王爷无奈的说道。

太后赶紧解释,“皇儿啊,千万莫怪你弟弟,是哀家一定要来的,皇儿,我们母子三人血脉相连,是世上最亲最亲的人,你有事,母后怎么能不过来!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病要紧。”

当今苦笑一下涩声说道:“母后,小九在您跟前儿从来藏不住话,他必是将什么都说了。如今儿子过一日少一日,哪里还用安心养病,朕只想将那些麻烦全都除了,也好给母后,给皇儿留一个清平天下。”

太后皱眉道:“我儿不许说这等丧气话,想法子解毒才是正经。皇儿啊,皇后没了,她的后事必得操办起来,老四是她嫡嫡亲的孩子,一家子进宫守灵也在情理之中。不如将老四府中之人调入凤仪宫软禁逼取解药,宫外,让你弟弟去办,不论老四府上有什么样的能人异士,咱们叫他插翅难逃!”

“这……”当今沉吟片刻,方才低声说道:“那逆子已然敢对朕下毒,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朕只担心如此安排正中那逆子的心意,如今只是朕一人受害,倘若……那就再没也有挽回的余地了。”

太后听了这话不免也有些个犹豫,当今说的不无道理,他们谁都不知道四皇子到底还有什么后招,倘若一招不慎引狼入室,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养心殿一时之间静的吓人。

在沉默许久之后,养心殿中又响起了当今的声音。“小九,持朕的金铍九龙令牌速速带人前往五城兵马司,接管京城防务,明松暗紧,务必要多加防备。”

宁亲王爷立刻在龙床前跪倒,高举双手接过当今从贴身内袋中掏出来的金铍九龙令牌。这是一只成人巴掌大小通体泛红的赤金令牌,正反两面各雕四条盘旋缠绕的五爪金龙,顶端雕有一条五爪金立龙,这便是大梁皇帝亲自掌控的,可以调动天下兵马的金铍九龙令。此见令如见君,执此令者,纵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也可先斩后奏。当今将金铍九龙令托付给宁亲王爷,等于是将江山社稷交到了他的手中,但凡宁亲王爷动一点点的心思,他想谋朝纂位可是太容易了。

“皇兄,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一定为皇兄守住京城,等此事一了,臣弟立刻归还金铍九龙令牌。”宁亲王爷握住九龙令牌,极为郑重的说道。可是当今却只是惨然一笑,他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再见这金铍九龙令牌了。

收好金铍九龙令牌,宁亲王爷对当今说道:“皇兄,您多保重,臣弟这便去了。臣弟出宫之前想走一趟凤仪宫。”

当今摇摇头道:“小九,你还是不要去了,那畜生连亲生父亲都能下毒谋害,何况你只是他的叔叔。万一你也中了暗算,咱们可就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了。那畜生之事朕息有决断,小九,你就不用管了。”

宁亲王爷听皇兄如此说了,倒也不好坚持,只得低头称是,太后一手抓着当今,一手抓着宁亲王爷,忍悲含泪说道:“儿啊,哀家和你皇兄全倚仗你了,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当今亦轻轻点头,眼中有点点泪光。

宁亲王爷点头道:“母后皇兄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皇兄,一定保重!臣弟彻底控制宫外局势后必来复命。”

当今点点头,无力的挥挥手道:“小九当心,快去吧。”宁亲王爷给太后和当今磕了头,才起身退了下去。

宁亲王爷走出养心殿,路过偏殿之时不免看了一眼,正看见七皇子萧绎面朝外站在门旁,宁亲王爷微微颌首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匆匆走开了。萧绎看着宁亲王爷的背影,心中踏实了许多。他知道如今的局势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为了抢时间,所以宁亲王爷没有坐他的亲王大轿,而是骑马直奔五城兵马司,当他纵马拐进五城兵马司门前的杨市大街之时,一道利箭破空而来,直取宁亲王爷的面门。宁亲王爷大惊,本能向后倒仰躲避暗箭。他也是自小练武之人,倒翻铁板桥这样的马上动作从前也是经常做的。只是宁亲王爷忘记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腰身柔软动作矫健的少年,而是一个心宽体胖很有些份量的胖子。年前才累瘦了的身子在宁亲王妃的照顾之下如同吹气一般的涨了起来,又胖的很可观了。

所以宁亲王爷这铁板桥硬是没有翻过去,那只暗箭直直钻入宁亲王爷的左肩窝,宁亲王爷“啊……”的惨叫一声翻身落马,他的亲兵们立刻分成两组,一组冲上前救护宁亲王爷,另一组则将宁亲王爷和其他侍卫围在中间,将手中的绣春刀舞的密不透风,组成刀阵阻止如雨点般飞来的暗箭。

只是那些暗箭着实太过密集,最外围的亲兵不时有人中箭倒地,虽然每当一名亲兵倒地,他身后之人便会立刻冲上前替补,可是亲兵人数到底有限,而暗箭却仿佛无穷无尽,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杨市大街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箭簇与被削断的箭羽。

“再射,他们就要撑不住了……”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只见埋伏在杨市大街西侧房顶上的十数名箭手飞快抓起身后的备用箭袋,一轮箭雨又往下疾射而去。

就在那个声音低沉喑哑,通身都蒙在青灰色袍服之中的男子眼中流露出一抹畅快笑意之时,他原本微眯的眼睛突然瞪大,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咽喉,不让鲜血喷射出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过了身子。

只见一个头戴镶蓝宝石束发金冠,身着浅湖蓝缎袍的少年左手挽弓,右手控弦,在弦上竟然同时有七枝箭,那青灰袍服之人喉头颤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是到底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便扑通一身摔下了房顶。

就在那人摔下房顶之时,少年右手一松,只见七枝利箭分射向七个方向,那些箭手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利箭射中咽喉,连惨叫声都未及发出便翻身摔下房顶。少年见此招见效,反手又抽出数只利箭搭于弓弦之上,只见他箭无虚发,只三轮激射便将所有的箭手尽数射杀,每一箭都是一箭命中咽喉,绝无半分偏差。

这少年射尽埋伏在屋顶的箭手,立刻纵身跃下屋顶,向宁亲王爷飞奔而去。

“三爷……”一众亲兵看到这少年,都又惊又喜的大叫起来,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宁亲王府的三公子萧泽。

“我父王怎么样?”因宁亲王爷是被护在正中间的,所以萧泽便大叫着问了起来。

一名亲兵悲声说道:“回三爷,王爷中了暗箭,一直昏迷不醒。”

萧泽冲入亲兵之间,见父王仰面朝天的躺在一名亲兵的怀中,他的父王右肩肩窝上有一枝利箭,箭羽犹在颤动之中。“父王……”萧泽大叫一声冲到宁亲王爷身边。他见父王口唇发紫面色发黑,显然是中了毒的征兆,萧泽也不犹豫,立刻扯下腰间的荷包,将杜衡为他配制的万灵解毒丹倒出来捏破腊封,将之塞进他父王的口中。

万灵解毒丹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津液顺着宁亲王爷的喉管滑入腹中,这药入腹见效,一直昏迷着的宁亲王爷很快便睁开了眼睛,他脸上的青黑之气也明显消裉了不少。萧泽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父王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泽儿……你……咝……”宁亲王爷醒来,一眼便看到儿子在面前,他习惯性的叫了一声,伤口处却有剧痛传来,让宁亲王爷忍不住低呼出声。

“父王,您先别说话,儿子这便送您回家。”萧泽见父王右肩窝的衣裳已经被紫黑色的血水浸透,心中到底惊慌,赶紧抢在头里说了起来。

宁亲王爷摇摇头道:“不,泽儿,送父王去五城兵马司,父王有皇命在身。”

萧泽气道:“父王,您都伤成这样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快回府治伤要紧。”

宁亲王爷一把攥住儿子的手腕,拼尽全力急切说道:“泽儿,事关家国天下,听父王的。”

萧泽还想说什么,宁亲王爷沉着脸正色道:“泽儿,父王此身为轻,家国天下为重,若是误了事,父王再也无颜面苟活于世。”

萧泽咬牙气恼道:“好,我听父王的,来人,离此不到三里便是济仁药铺,你们速速赶过去,就说我萧三求张慕景先生速速赶往五城兵马司救治王爷。”这些亲兵都知道济仁药铺是三少夫人的产业,他们立刻应了一声,两名亲兵跳上两匹不曾在箭雨中受伤的马匹,往济仁药铺飞奔而去。

还有几名亲兵临时做了个简易担架,将宁亲王爷平放于担架之上,抬着向五城兵马司走去。萧泽跟在担架旁边,边走边往卫国公府的方向看去。直到看见一片烟尘扬起,萧泽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伍靖明终于赶来了。

那些亲兵不知道来者是谁,每个都紧张的不行,他们紧紧握住手中的绣春刀,随时准备与来犯之敌决以死战。

“我们是卫国公府的护府亲兵,前面可是宁王爷和三公子?”烟尘之中有人高声大喊。

萧泽立刻高声喊道:“我是萧三,来的可是舅兄?”

“阿泽,是我……”随着伍靖明高喊的声音传来,他连人带马已经奔到了萧泽等人的面前。

“阿泽……王爷他这是……”伍靖明看到宁亲王爷双目紧闭的躺在担架上,不免大吃一惊飞身下马,冲到了萧泽的身边。

“舅兄,我父王中了暗箭,正要抬他去五城兵马司救治,你带了多少人过来?”萧泽直接了当的问道。

“阿泽,我把府中的五百亲兵全都带出来了。刚才我已经下了令,他们全归你调遣。”伍靖明知道萧泽智计百出,脑子极好使,便毫不犹豫的将指挥权交到他的手中。

萧泽也不客气,他在伍靖明耳边低语几句,伍靖明点点头,立刻亲自点起三百亲兵将五城兵马司团团围住,不要说是人,便是鸟儿都飞不出一只。

剩下二百名亲兵随着宁亲王爷和萧泽直闯五城兵马司,刚进门便见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江大人铁青着一张脸冲了出来。

“萧泽,你想干什么?”江大人愤怒的冲着萧泽怒喝,他右手紧紧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但凡一言不合,他必拔刀相向。

“小爷倒想问问江大人想干什么,你是负责京畿安全的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可是就在距离五城兵马司不到一里路的地方发生了血案,五城兵马司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过问,江大人,你倒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江大人的脸色越发阴沉,他眼神微闪,突然拔出绣春刀大喝道:“宁亲王父子造反,弟兄们上啊,杀了反王父子之人赏黄金千两……”说罢,江大人划刀便向萧泽面门劈去。

江大人还没有奔出两步,便被人从后头扑倒,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身上便如压麻袋一般的被七八个五城兵马司的军士死死压住了,他手中的绣春刀也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

萧泽看着被压的连脑袋都露不出来的江大人,不由微微一笑,当他从前在五城兵马司里是白用了功夫么,除了这刚到五城兵马司不过三个多月的江大人之外,五城兵马司中哪一个不是向着他的。

“三公子,刚才兄弟们听到外头有动静,原本就要出去巡查的,可是此人非按着不许我们出门,当时我们也不知道是王爷遇刺,否则当时便掀了这狗贼冲出去救王爷了。”一个巡检校尉打扮的青年男子快步上前抱拳解释起来。

萧泽笑着说道:“颜兄别这么说,大家兄弟一场,我难道还能不知道你们的为人?这狗贼是上官,你们也不能不听他的吩咐,且怪不着你们的。”

躺在担架上的宁亲王爷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从怀中掏出赤金九龙令牌,吃力的叫道:“泽儿过来……”

萧泽赶紧俯身握住父王的手,急急问道:“父王,您有什么吩咐?”

宁亲王爷将赤金九龙令牌塞到儿子的手中,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泽儿,拿令牌接掌五城兵马司,控制京畿防务。”

萧泽赶紧接过赤金九龙令牌,他将令牌高高举起,大声说道:“皇上有令,令我父王接管五城兵马司,掌控京畿防务。”

众人原本就信服萧泽,如今又见到如同皇上亲临的赤金九龙令牌,忽喇喇全都跪倒在地,个个口称:“微臣(小人)谨遵圣命。”那几乎被压成纸片儿的江大人见大势已去,他再也撑不下去,只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萧泽收好赤金九龙令牌,他刚要发布命令,便见伍靖明陪着张慕景疾步走了进来,两人走的太快,以至于带起了一阵旋风。

“舅兄,张先生……”萧泽快步迎上前去,张慕景抢先问道:“王爷在何处,伤情如何,用了什么药?”

萧泽立刻回道:“父王就在内堂,伤在右肩窝,箭上有毒,刚刚服了万灵解毒丹,先生未来,萧泽不敢擅自拔箭。”

张慕景听罢点点头道:“很好,我来负责照看王爷,阿泽,你放心去办你的事情。还有,王府守卫可还森严,不要让阿衡有事。”

萧泽点点头道:“先生放心。”张慕景点点头,拔腿便往内堂走去,宁亲王爷中了毒箭,自然是越早救治痊愈的机会便越大。

就在萧泽与伍靖明紧张的接管安排京城防务之时,在京城的数处宅院之中,涌出了好些身着或青灰或靛蓝寻常百姓衣饰之人。这些人粗粗看上去与普通百姓并无区别,可是若是细细看来,大家可以发现这些人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分明是身手极好的武功高手。只见这些人三五成群,在暮色的掩护下向京城之中各个王公亲贵们的府第潜行而去。其中有三拔人,每拔人数近二十个人,他们分别朝宁亲王府,谨郡王府和熙国公府奔去。

宁亲王府之中,王妃将萧灵和源哥儿都圈在抱朴园中,今日宫中突发意外,让宁亲王妃心中极为不安,这种不安在丈夫被留在宫中,儿子又突然离开王府之后达到了顶点。若非杜衡非得在交泰园中试验解药,宁亲王妃必是要将她也叫到抱朴园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府各处的灯烛都被点亮了,宁亲王妃见天至此时丈夫和儿子都不曾归来,心中着实担忧极了。她紧紧抱着源哥儿,心中不停的祈祷丈夫儿子平安无事。

“娘娘,高总管求见!”宁亲王妃正在暗自着急之时,外头响起了丫鬟的声音,宁亲王妃心中一沉,立刻唤道:“叫他进来回话。”

少倾,高总管快步走了进来,他满面焦急之色,急急说道:“回娘娘,王爷在五城兵马司附近遇刺,伤的很重,三爷派人回来送信,说是王爷怕是不行了,请娘娘速速带着三少夫人郡主和四公子赶去见最后一面。”

“啊……”宁亲王妃听了高总管之言,好似扬子江心翻船,又如突然坠入万丈深渊一般,整个人当时就不行了。若非她怀中还抱着源哥儿,宁亲王妃一定会重重摔倒在地。

“娘……父王……”萧灵一听父王遇刺,立时抓着娘亲的衣袖大哭起来……

宁亲王妃明明已经心如刀绞,可她还不得不逼自己硬撑下去,她紧紧的抱着源哥儿,颤声道:“灵儿莫哭,你父王一定不会有事的,走,我们这就去看你父王。高荣,速速派人备车轿,请三少夫人。”

高总管大声应下,立刻转身退了出去,在转过身子之后,高总管意的冷笑,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倒是让他有些喜出望外。

宁亲王妃等人穿戴起大毛斗篷匆匆往院中走去,还没有走到院门口便遇上同样披着大毛斗篷匆匆赶来的杜衡。

“娘……”“若儿……”宁亲王妃和杜衡同时叫出声来,只是宁亲王妃的声音里到底透着几分凄惶,而杜衡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子沉着镇静。

“若儿你父王……”宁亲王妃迎着杜衡边走边说,杜衡加快脚步走到婆婆面前,一把扶住婆婆的手臂,急急说道:“娘您别担心,父王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您放宽心,千万不要急坏了身子。”

宁亲王妃原本很坚强的,可是在看到杜衡之后,却象是有了支撑一般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她的眼泪可就止不住了。杜衡忙扶着宁亲王妃说道:“娘,父王一定没事的,您放宽心,灵儿和源哥儿都看着您呢。”

高总管见三少夫人只顾着与王妃说话,就是不往外走,不免着急的叫道:“娘娘,三少夫人,赶紧走吧,王爷和三爷正等着您们呢。”

就在高总管说话之时,杜衡突然在宁亲王妃耳畔说了一句什么,宁亲王妃眼中立刻现出震惊之色,杜衡心中着急,又向她使了个眼色,宁亲王妃会意,轻轻点了点头,手中越发抱紧了源哥儿,然后便向萧灵的方向歪倒,母子三人倒成一团。杜衡立刻大叫道:“娘亲,灵儿……”

高总管见王妃和郡主都摔倒在地,让跟着的丫鬟婆子都吓呆了,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心中生出一股烦意。他快步走上前,开口斥道:“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娘娘和郡主扶……”一句话没有说完,高总管便直挺挺的跌倒在地上,吓的一帮子小丫鬟尖叫起来。

杜衡大喝一声“住口……”,好歹算是镇住了惊慌不已的王府下人们。这时宁亲王妃和萧灵已经被扶了起来。杜衡急急说道:“娘亲和灵儿快带源哥儿回话,这里有我。”

宁亲王妃急急道:“不行,若儿,你和我们一起回房。”

杜衡摇摇头,向婆婆笑着说道:“娘亲放心,媳妇有把握,您快进屋吧。”宁亲王妃深深看了杜衡一眼,牙一咬心一横,抱着源哥儿拽着萧灵折返回去。一众丫鬟婆子各自跟着各自的主子,没过多一会儿,抱朴园院中便只剩下杜衡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哦不,还有一个倒在地上挺尸的大总管高荣。

“夫人,高总管?”清芬指着高荣问道。

杜衡淡淡道:“杨梅,拿牛筋绳子将高总管绑起来,务必绑严实了。”

众人听了这样的吩咐不免都大吃一惊,人人都望向杜衡,个个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那可是王府的大总管啊,除了主子们可就属他最大了。

杨梅却没有丝毫迟疑,她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牛筋绳子,将高荣严严实实的捆了起来。还特意打了个攒猪扣,这种扣越是挣扎就会捆的越近,本是屠户用来捆猪的,免得让猪挣脱逃跑。后来被衙差们学了去,从此便用这种扣法来捆犯人,再没有犯人能挣脱的。杨梅的舅舅是屠户,她还没被卖进将军府之时学过如何结扣,所以她捆什么从来都是再结实不过的。

捆好了高荣,杜衡沉稳的吩咐:“将高荣抬到东暖阁外间,红菱,你带沁芳在王府里转一圈再回来。”众人忙都应下,各自动作起来。

杜衡先一步进了东暖阁里间,宁亲王妃一看到她便激动的叫道:“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衡忙上前解释道:“娘亲且放宽心,三爷出门之时是带着扣子的,若是有什么事,三爷一定会派扣子回来报信,可是扣子并没有回来。如今京城不安宁,娘亲在此时绝对不可以轻易出府。而高总管却催的很急,这与他素日的作派很不一致。为保万全,媳妇只能先拿下高总管查问,倘若他真的无辜,那么等事情了结了,媳妇一定向他陪罪,若是……媳妇必得先将他拿下,以免他祸害王府。如今高总管已经被擒下,媳妇请娘亲在内室不要出声,只静静听着,让媳妇去审一审他可好?”

宁亲王妃回房之后渐渐冷静下来,她想了想点头说道:“若儿你说的有道理,你们父王若是真有什么事,他一定会派心腹前来报讯,不会就这么胡乱打发人来说一声,就要我们全家都出府的。若儿,你尽管审吧。”杜衡点点头,重又退了出去。

回到外间之时,高总管还被捆成一团蜷缩在地上,杜衡拿起桌上的一盏热茶泼向高总管,只见高总管浑身一激灵立刻醒了过来。一发现自己被紧紧的捆着,高荣便暗自用力往外挣,边挣边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三少夫人,您想干什么?”

“高荣,何人派你潜伏到王府之中,你想将我们骗出王府,意图何在?”杜衡面凝寒霜,冷冷看着高总管沉声喝问,让见惯世面的高荣心中也是一凛,他竟是从没有注意到三少夫人竟然有这等压人的气势。

“我……三少夫人,我冤枉啊,真的是三爷派人来报的信,小人才会那般向王妃禀报,三少夫人若是不相信,可以命人传回来报信的何四当面对质。”高总管扯着脖子高声大叫,他的声音与平日不同,竟是尖锐的有些刺耳了。

杜衡也不着恼,她只冷冷道:“好,你要对质便让你对,来人,将何四带进来。”

杜衡身边的一个挺面生的丫鬟脆生生的应了一句,飞快走了出去。高荣见这丫鬟走路之时脚步极为轻盈,显然是有轻功在身,他不由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暗叫不好。贸然扯出何四,他只怕是出了昏招。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那个丫鬟便将一个身着宁亲王府家丁服饰的男子拖了进来。高荣一见那男子双目紧闭昏迷不心,顿时暗自叫苦不叠,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三少夫人竟然如此精明,轻而易举便破了他布下的局中之局。

“回夫人,此人就是何四,婢子前去传人,此人意图打晕婢子逃走,万幸婢子骨头硬没被打晕,如今已然将人抓来,请夫人发落。”那面生的丫鬟口齿倒是利落的很,只三言两语便说清了来龙去脉。

杜衡看了高荣一眼,淡淡道:“高总管可有什么想说的?”

高荣面色如土,他索性紧紧闭嘴一言不发,心中却盼着外头接应之人早些发现府中情形不对,赶紧硬闯王府,先将人质扣在手中再说。

杜衡见高荣一言不发,她却也不着急,只淡淡说道:“清芬,今儿可曾投喂过闪电貂?”

清芬是个机灵的丫头,她立刻大声说道:“回夫人,还不曾喂过,想来貂儿这会子正饿的紧。”

杜衡又轻描淡写的说道:“没喂过正好,看高总管白白胖胖的,他的血一般很合貂儿的胃口。”

高总管一听这话着实吓的魂飞天外,谁不知道那闪电貂的牙齿有剧毒,被咬上一口连大罗金仙都救不得。他高荣之所以潜伏在宁亲王府多年,所图的不过是那份天大的荣华富贵,如今荣华富贵的影儿还没见到他就先白白送了命,这买卖可是实实的不划算。高总管那原本他以为很坚强的意志瞬间崩塌,只哭天抹泪的胡乱磕头叫道:“三少夫人饶命……小人招,小人什么都招……”

杜衡面上也没有什么喜色,只淡淡说道:“那便说吧,切记要实话实说,否则貂儿今儿的吃食就不用清芬特别准备了。”

高荣吓的心惊肉跳,赶紧扯着脖子叫道:“小人招,小人什么都招……”

高荣生怕自己做了闪电貂的口中之食,因此招供起来特别痛快,他足足说了一刻钟,听得内室之中的宁亲王妃冷汗涔涔,她竟是真不知道自己一家人这十多年以来竟是活在刀锋上的,但凡高荣的主子下了令,整个宁亲王府之中再不会有一个活着的主子。

原来高荣是已经死了的皇后埋在宁亲王府的暗桩,从宁亲王府开府之时便已经安插进来了,为了不暴露高荣的身份,皇后从来没有给高荣下过什么命令,高荣也一直以王府大管家的身份在宁亲王府里混了个如鱼得水,他险些儿都忘记了自己是身负使命潜伏到宁亲王府的。

直到昨日,高荣正忙着张罗王府的除夕晚宴,府中的家丁何四突然找到他,将他拽到僻静之处,给他看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枚两寸见方,两面分别阴刻着卧龙飞凤图案的玉牌。高荣当时就被惊的变了脸色,他还记得被派遣混入宁亲王府之时,主子便给他看了这枚玉牌,言道有朝一日有人会拿着这方玉牌前来见他,他必须听从来人的一切吩咐。

高荣原以为主子早就将自己忘记了,不想在十余年之后却又见到了这方玉牌。他强自稳了心神,向何四躬身行礼,表示一切都听从何四的吩咐。

可是何四却只是笑了笑,说今日没有吩咐,等明日宫宴之后再行安排。就这样高荣等到了今日宁亲王爷一家子进宫赴宴。宁亲王妃等人回府之后,何四才又找到高荣,命他以宁亲王爷遇刺为由骗宁亲王妃等人离开王府,自有人在府外接应。

高荣依计行事,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竟在三少夫人杜衡这里摔了大跟头。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三少夫人是如何看破自己的,原本他已经潜伏的太久,已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宁亲王府大管家。

杜衡想了想,招手叫过杨梅,在她耳畔低低吩咐起来。杨梅听罢连声应道:“是,婢子这就去安排。”说罢杨梅带着清芬走了出去。

高荣不知道三少夫人想做什么,只眼巴巴的看向她,指望着三少夫人看在自己如实招供的份上能对自己从轻发落。

杜衡见高荣已经全都招供了,便命李嬷嬷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她自己则转身进了内室去看婆婆和小姑子。

“若儿(嫂子)……”宁亲王妃和萧灵都颤声叫了起来,从来没经过这种事情的她们已经吓的浑身发抖了,万幸源哥儿已经睡着了,要不然看到娘亲和姐姐的样子,他非得大哭不可。

“娘,灵儿,已经没事了,你们别担心。”杜衡赶紧上前安抚,其实她心里也是害怕的,手心中全是冷汗。

宁亲王妃冲上前一把抓住杜衡的手,发觉她手心又湿又冷,母性立刻占据了宁亲王妃的心,她心疼又内疚的叫道:“若儿,都是娘亲没用,原该娘亲护着你们的,可是却叫你……”宁亲王妃声音哽咽着说不下去,只能用帕子使劲儿的擦拭杜衡的手心,似是想将自己的胆怯与害怕尽数擦掉一般。

杜衡张开手臂抱住宁亲王妃,将头放在她的肩上,这一年以来杜衡高长了许多,如今已经只比宁亲王妃矮小半个头了,想当初她嫁入王府之时,还是个不到宁亲王妃下巴,青涩未退的小姑娘。

“娘,没事了,您和灵儿源哥儿是阿泽和若儿的至亲,为了阿泽,为了你们,若儿做什么都愿意的。娘,今晚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若儿不知道父王和阿泽能不能及时赶回来,守住王府要靠我们自己了!”杜衡轻轻拍着婆婆的背,在婆婆耳边轻声说道。

宁亲王妃身子一颤,身体立时僵硬许多,片刻之后才松软下来,她伸手抱紧杜衡,咬牙一字一字说道:“好,若儿,我们娘儿们看家,但凡有口气在,就不叫贼人冲进王府。”

杜衡点点头,松开环抱婆婆的双手,走到小姑子面前说道:“灵儿,回头可能有人攻打王府,你怕不怕?”

萧灵这姑娘倒不是个胆子小的,她听到有人要攻打王府,脸色虽然很是苍白,可是眼中却毫无惧意,她跳起来大声说道:“我不怕!娘,嫂子,我也骑得上马射得了箭,贼人胆敢进犯王府,我萧灵定要他有来无回。”做为宁亲王爷唯一的女儿,萧灵还是相当得宠的,她一度对骑马射箭极有兴趣,宁亲王爷便请了女师傅教导她,虽然萧灵只学了个半调子便没了兴致不肯学了,可是到底有基础,比一般的姑娘家强多了。

宁亲王妃听着女儿虽然稚嫩却不失刚骨之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轻轻拍了拍萧灵的脸,含笑说道:“傻丫头,哪里用你来上阵杀敌,咱们王府的侍卫都是忠心之人,他们会保护我们的。”

杜衡突然想起一事,她脸上浮起轻松的笑意,“娘,灵儿,我有办法了。娘,您和灵儿赶紧收拾收拾,媳妇先去安排一下,很快便回来。”

宁亲王妃见杜衡脸上尽是胸有成竹的表情,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她不问杜衡去做什么,只叮嘱道:“若儿,多带几个人,一定要仔细小心,确保你的安全。只要人没事就行,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不值得为了死物伤了人。”

杜衡含笑点头,用极确凿的语气说道:“娘亲放心,咱们人不会出事,王府也不会出事,想打我们宁亲王府的主意,若儿管叫他有来无回。”

宁亲王妃笑着点了点头,她眉间的愁苦之色散开许多,含笑应道:“好,若儿你去忙吧,娘和灵儿源哥儿在这里等你。”

杜衡出去的时间可不短,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黑透了她才回到抱朴园。一进暖阁杜衡便说道:“娘亲,埋伏在王府墙外抓我们的人已经全都被擒,人都关进地牢了。只怕回头还会有人攻打王府,媳妇已经做了妥善安排,您赶紧带着灵儿和源哥儿随我来。”

宁亲王妃也不问杜衡要将自己娘儿三个带去哪里,立刻起身抱起源哥儿,萧灵则背起早就收拾好放在一旁的一个并不很大的包袱。这是她们娘俩刚刚才收拾好的。杜衡见了微微皱眉,她上前拿过包袱,低声说道:“娘,最好不背包袱。”

宁亲王妃会意,轻轻点头道:“好,若儿,将包袱打开,把东西分散装在身上。”

杜衡打开包袱,只见包袱中有三只小匣子,一只是匣子里装的是宁亲王府所有的地契和金银票还有各处要紧下人的身契,另两只匣子装的是宁亲王府的两样传世之宝。宁亲王妃将地契金银票和身契分成三份,与杜衡萧灵各拿一份,全都贴身收藏。至于那两样传世之宝,则被宁亲王妃取出来用帕子包好藏入源哥儿的襁褓之中。如此一来,那只包袱便化整为零,从表面看再也看不出了。

杜衡知道婆婆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虽然她不认为情况真的会坏到这种程度,可是有备总是无患。她便什么都不说,只带着婆婆和萧灵抱了源哥儿去了萧泽大婚之前住的院子,浩然居。

一路行来,宁亲王妃就没看到几个下人,她不免暗暗点头,越发高看杜衡了。

来到浩然居,杜衡直接将婆婆小姑子小叔子引到秘道口之前,宁亲王妃与萧灵看到地面上突然现出好大一个黑洞,着实吓了一大跳。她们万万没想到王府中竟然还有一条通往外面的秘道。

“这……”宁亲王妃低声惊呼,旋即便想到这是什么,神色不免一黯。

杜衡这会儿却是没有时间同婆婆解释,只飞快打起火折子递给萧灵,急急说道:“灵儿,你拿着火折子在头里走,娘亲,您抱着源哥儿走在后面,顺着秘道一直往前,走到尽头便是一间屋子,那屋子是极安全的,若有人来问,只管亮明身份便可。那里是何园,主人老何是阿泽过命的好友,绝对可以信任。”

宁亲王妃急道:“若儿,你不同我们一起走?”

杜衡摇摇头道:“娘亲,王府里不能没有人,何况我刚才设下许多埋伏,岂能不留下来验收成果。您放心,此间事了,若儿立刻将娘亲灵儿还有源哥儿接回来。”

宁亲王妃听了这话,一把将源哥儿塞到女儿的怀中,沉声说道:“灵儿,你带弟弟先去何园暂避,娘留下和你嫂子一起守着王府。”

杜衡急了,忙叫道:“娘亲,媳妇一人留下就够了。”

宁亲王妃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若儿,我们婆媳都是宁亲王府的媳妇儿,都有守家之责。你刚才不也说了,已经设下了重重埋伏,既然如此,娘亲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萧灵已经先下到秘道之中,她听了娘亲和嫂子的话,忙也叫道:“娘,嫂子,我也不走……”

宁亲王妃和杜衡同时看向萧灵,齐声道:“不行,你必须走。”略停一下,宁亲王妃又说道:“灵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倘若王府有失,你就带着弟弟逃出京城,从此隐姓埋名,好歹给你父王留一点血脉。”

萧灵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叫道:“我不走,我要和娘亲嫂子在一起。”她这一哭源哥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杜衡心中着急,用少有的严厉低喝道:“灵儿,不许哭,你肩上的担子不比娘亲和我的轻,倘若……王府血脉全系在你的身上,听话,快从秘道去何园,灵儿,你知道嫂子平素喜欢调理药物,嫂子有把握护住娘亲和自己,可是你若不走,嫂子没有本事同时护住那么多人,嫂子求你了,就算你为嫂子减轻负担,快些带源哥儿去何园好么?”

萧灵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捂着口,她捂的住声音,却捂不住如泉涌一般的泪水。宁亲王妃也是默默垂泪。若是一切顺利,此时只不过是暂别,可如果……那就是天人永诀。她最后一次深深看一眼女儿和儿子,然后猛的拉开杜衡,将秘道口的盖子盖了起来。

浩然居的一点灯光消失了,宁亲王妃和杜衡陷入黑暗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的眼睛才适应这样的黑暗,宁亲王妃伸手握住杜衡的手,坚决说道:“若儿,你听娘说,回头若是真的不好,你不要管娘亲,一定从秘道离开王府。娘这一生有泽儿,有你,有灵儿源哥儿,还有你们父王的敬重疼爱,娘这一生值了。可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答应娘,一定要保住自己,娘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泽儿都有自保之力,只有你平安无事,你们夫妻才有团聚之期。只要你们好好的活着,娘纵死也能含笑九泉。”

“娘……”杜衡涩声叫了一句,泪水涌出眼眶。宁亲王妃为了坚定杜衡的活下去的信念,将手轻轻放于杜衡的小腹之上,无比温柔的说道:“若儿,这里说不准已经有了你和泽儿的骨血。你活着,就能保存阿泽的血脉。”

杜衡心头突的一颤,她的小日子好象是推迟了两三日,难道真的怀了身孕?不会这么快吧,她与萧泽合房至今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只是……杜衡可不敢赌,万一真的有喜了,她……想到此处,杜衡才艰难的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我答应娘亲。”

宁亲王妃并不知道儿媳妇的小日子之事,她刚才也只是用可能有喜做借口来劝杜衡,却也没想过杜衡真的可能已经怀上身孕了。她略略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这便好。”

婆媳二人离开浩然居,重又回到抱朴园中,此时已经是戌时三刻了,夜色越发浓重,宁亲王府之中灯火通明,下人们各自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侍卫们全都在暗处埋伏,却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整个王府安静的令人心慌……

樵楼打更之声传来,已交亥时,正是人们睡的最沉的时分。突然,一阵如地动一般的轰鸣声突然在京城东北方向响起,继而那声音便如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去。

一直不曾睡着的宁亲王妃和杜衡俱是面色一凛,婆媳二人振衣坐起,宁亲王妃紧紧攥着手中的匕首,颤声问道:“若儿,是贼人来了么?”

杜衡倒比宁亲王妃镇静一些,她静心听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应该是的,娘亲,听着声音离我们王府越来越近了。娘亲,若有人攻到您这里,您只管将那药粉全都洒出去,先药翻贼人再用匕首一一杀死。”

宁亲王妃点头应道:“我知道,若儿,你不用担心娘,娘没事,我不怕!”口中说着自己没事的宁亲王妃双手却一直在颤抖。她自来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真的不害怕。

杜衡知道婆婆害怕,其实她也害怕,只不过她从小经历过太多的苦难,所以更有韧性,更能扛事儿。

宁亲王府最外面一道围墙之外,一伙穿着普通百姓服色,面上蒙着黑布之人个个手拿钢刀,他们也不走王府大门,只用飞虎抓和百练索掷上王府墙头,然后三个一组三个一组的翻越围墙。

“扑通扑通扑通……啊……不好,有埋伏……”片刻之后,几声惨叫响起,传到了围墙外面,正在攀爬的几个人赶紧跳了回去,朝着墙里大叫道:“什么埋伏……”

等了好一会儿,墙外之人也没有听到墙里有人回应,其中一个仿佛是头领的人指着身边一人喝道:“你,赶紧上墙头看看。”

那人点点头,抓紧百练索爬上墙头,他探头向下细看,只见墙边靠着三个人,都是他们的同伴,三人俱是双眼紧闭,看上去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喂……喂……”墙头之人叫了几声,却不见回音,他忙扭头向墙外喊道:“头儿,他们三个好象都死了。”

“啊……果然有毒,你快下来,发信号请求增缓,我们去攻打正门。”

那头领身边有个人应了,从怀中摸出一只火箭,用火折子点燃,火箭笔直冲入天际,划出一道金色的烟芒。

五城兵马司中,扣子突然冲进大堂,向萧泽高声叫道:“三爷,不好了,王府方向有人发信号……”

“什么?”萧泽与伍靖明同时惊呼出声,伍靖明立刻叫道:“阿泽,你赶紧回去保护王妃和阿衡,这里有我……”

萧泽明明心如火焚,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走,他一走,五城兵马司便没有主将坐镇,伍靖明冲锋陷阵是把好手,可是说到运筹帷幄调兵遣将,他却不是那么的擅长,而且五城兵马司这边全是他的人脉,伍靖明的人脉全在军中,在京城之外,远水解不得近渴。

“靖明,我离府之前已经和阿衡说好了,我相信她有能力守的住王府。”萧泽咬牙说道。

伍靖明气的脸都青了,他怒视萧泽,恨声道:“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在阿衡最危难之时置她于不顾。”

萧泽不想让伍靖明误会自己,立刻压低声音说道:“靖明,你忘记老何了?”

伍靖明恍然大悟,他刚才急的将王府有秘道之事都给忘记了。对啊,王府里有秘道,只要杜衡带着王妃萧灵还有源哥儿从秘道赶到何园,就可保万无一失。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便是被贼人抢走,他们也会很快再抢回来的。这半个下午和半个晚上的布置绝非没事儿瞎闹着玩儿的,只要撑过这一夜,待到明天天光大亮之时,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可是,阿衡一定会……”伍靖明心中还有些不踏实。萧泽却点头说道:“她会,她一定会,对她和我来说,生命是最珍贵的,阿衡绝不会为身外之物而舍弃更珍贵的东西。”

伍靖明点点头,沉沉说道:“既然你已经安排好,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们只在这里排兵布阵……”

萧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靖明兄,你得出去。”

伍靖明皱眉道:“你要我去哪里?”

萧泽低声说道:“谨郡王府。阿绎被留在宫中,王府之中只有静贞一人,她现在是什么情形你也知道,你不去,我担心她腹中的孩子。”

伍靖明面色一紧,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回,他怎么可以把妹妹之事给忘记了。就算妹妹平日里身手极好,一人单挑几名好身手的大汉都不成问题,可是现在她是孕妇啊,平日里行动都要多加小心的,如何能与敌做战动了胎气。

“好,我立刻就去。”伍靖明再也待不住了,拔腿便往外跑。萧泽却一把抓住他,将一只不足有成人拳头大小的荷包塞给他,飞快说道:“这是可以让人暂时失去知觉的麻药,洒出去就行了。遇到敌人千万不可恋战,放翻了就赶紧走。”

萧泽知道伍靖明就是个武疯子,一打起来便什么都不顾了。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他与人打斗,要的是在最短时间之中干翻敌人,救出自己人。

伍靖明二话不说将荷包揣在怀中,萧泽又飞快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药丸,低声道:“这是解药。”伍靖明点头咽下,拔腿飞奔而去。

萧泽到底不放心,命扣子点了二十名身手好的亲兵追着伍靖明而去,力求不让伍静贞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再说回宁亲王府,贼人放的信号火箭让王府里的人又是一阵心慌害怕,好些小丫鬟都吓哭了。就在此时,宁亲王妃和杜衡身穿男装来到院中,宁亲王妃沉声喝道:“哭什么,贼人还不曾攻破王府,你们都给本宫打起精神来好生各司其职,待击退贼人之后每人赏银百两,倘若有人受伤,伤者赏银加倍。”

院中下人听到王妃之言俱是眼睛一亮,一百两银子几乎是她们两三年的月钱加赏赐的总和了。而且三少夫人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她们应该也不会有事吧,倘若情况真的危险,王妃和三少夫人怎么可能不先逃走呢。只这样一想,众人又安心了许多。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银子还是很好使的,所有的王府下人又都升起信心,个个握紧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全力以赴准备对来犯之敌迎头痛击。

信号火箭果然招来了百余人的队伍,只见这些人合力扛着一根一人合抱尚且抱不过来的树干朝着宁亲王府大门方向撞了过来。

“轰……轰……”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那一声声沉闷的撞门声似是撞在王府中每个人的心上,大家的脸色都无法遏止的苍白。谁也不知道大门会不会在下一刻就被撞开。

“开了……开了……”随着几声惊喜的大叫,宁亲王府那厚实的大门到底被撞开了。贼人们挥刀舞剑,嗷嗷叫着冲进了宁亲王府,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和数不尽的美女娇娃在向他们招手,等着他们去抢夺强占。

然后在冲进大门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金钱也没有美女,有的只是黑幽幽的箭头。莫约有二三十名王府侍卫站在正对王府大门之手,个个张弓搭箭,箭头直指大门的方向。

“快撤……”带头冲进王府之人大叫一声调头便跑,只是他哪里能跑的过飞箭。但见箭雨如阎罗爷的勾魂笔一般,瞬间便收割了十数条人命。

“有埋伏……”也不知是谁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所有向王府冲去的贼人全都调转方向,逃到王府大门之外。

“盾牌,弓箭手上……”也不知是谁大吼一声,反应过来的贼人们才算是恢复了理智,赶紧让出空让盾牌手和弓箭手上前。在数轮对射之后,宁亲王府的弓箭手折了近一半,而攻打王府的贼人也付出了几十条性命。

“再求增缓……”那个头领又尖叫起来。他原以为没有成年男丁在府中的宁亲王府是颗软柿子,可以随意捏揉,不想却是个冻的如石头一般的冰疙瘩,他还没踏进王府半步,便已经折了几十名手下。

两方人马僵持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又冲出来许多人加入攻打宁亲王府的队伍之中。等贼人再次攻打王府大门之时,王府的弓箭手们已经退下了,贼人们几乎没有费任何力气就闯进王府。他们正在得意之时,冲在最前头的贼人突然象是抽风一般的浑身乱抽,然后口吐白沫摔倒在地,一下子又折了十好几个。

“妈的,邪门了,给我放火烧……”还是那个统领之人恼羞成怒的嘶声大叫,他真真快被气疯了,这宁亲王府根本就是只浑身是刺的铁蒺藜,完全没处下口啊!

十数枝火箭射入宁亲王府,很快便将王府的大门门房驻马厅烧成了一片火海。一众贼人得意的看着熊熊大火得意的狞笑,凭你王府中还有什么机关,都熬不过这一场大火。

然后这些贼人今天晚上注定要一次接一次的失望,白日里原本就下了雪,只是到了傍晚时分雪停了,可是现在又突然下了起来,而且是裹胁着龙眼大小的冰雹噼哩啪啦的直往下砸。直砸的那些贼人叫苦不叠,实在熬不住了只得四处散开躲避。

一场眼看能将王府烧成灰烬的大火就这么被大雪和冰雹砸灭了,整个王府前门升腾着如云烟一般的水汽,看上去诡异的很,那些进攻的贼人不由的胆怯了,竟是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突然,那个统领之人突然挥起腰刀厉声叫道:“冲啊,谁第一个冲进去,王府三少夫人就归谁,那可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看一眼骨头都酥了……”

果然色字当头,这些人重又疯狂起来,嗷嗷叫着向王府中杀了过去。一路上遇到王府侍卫的顽强抵抗,足足厮杀了大半个时辰,那个统领头子率领着不到二十个人杀到了抱朴园门口。只是从王府大门到抱朴园这短短的距离里,那些贼人已经折损了上百人。

抱朴园的院中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可是每个房间却都点着灯。在经历了数不尽的截杀之后,那些攻到抱朴园的贼人们反倒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所有人都万分戒备的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不知道这里头到底埋伏了多少的机关暗器和毒药。

“头儿……”一个左臂耷拉着,浑身是血的贼人怯怯的叫了一声,看着这空无一人的院子,他的紧张恐惧已经积聚到了顶点,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什么美人儿不美人儿,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狱一般的绝杀之地。

“不许后退!这里就是宁亲王妃的院子,那三少夫人和郡主必定都躲在这里,她们三个可是你们从来都没见过的绝顶美人儿!”那统领犹自用美色来激励自己的手下,只是他的手下们已经拼杀了大半夜,浑身上下已经伤痕累累,人人都疲惫已极,他们这会儿哪里还想什么美人儿,只想立刻找大夫保住自己的性命,美人儿再美,他们也得有命才能消受才行。

那个头领见美色利诱已经不管用了,眼珠子一转又生一计,只听他压低声音说道:“兄弟们,我有个秘密要说与你们知道,这宁亲王府中有个宝藏,宝藏的位置和开启宝藏的方法都在那宁亲王妃手中,你们想想看,若非如此,上头为什么不惜一切也要我们攻下宁亲王府,生擒宁亲王妃等人?”

但凡将脑袋别在腰带上做乱之人,为的无非是名与利,求利之人多过求名之人,所以当这二十几个人听到宝藏二字之时,眼睛刷的亮了。什么伤痛疲惫全都丢到脑后,众人重又打起精神不顾一切的向亮着灯的上房冲去。就在贼人们冲到廊下撞开房门之时,一股烟尘向他们扑面袭来,几乎在同一时间,这二十来个贼人尽数被撂倒在门口。

“一个不留,杀!”只听杜衡冷喝一声,早已经拿着匕首剪刀锥子等物的丫鬟婆子们再没有片刻的迟疑,纷纷向离自己最近的贼人捅去。一时间只见血花翻飞,这二十来个坚持到最后,终于冲进抱朴园的贼人大部分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婆子们的手下亡魂。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二十来个贼人几乎死光了,就算是有两三个还没死透的,也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婆子抓着剪刀锥子等物给他们补刀。血腥之气充斥着整座抱朴园,不,应该说整座宁亲王府都成了血腥的屠宰场,这一夜,死在宁亲王府中的贼人侍卫丫鬟婆子,少说也有两三百人之多。

浓重的血腥味儿薰的宁亲王妃和杜衡都直犯恶心,宁亲王妃还好些,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可是杜衡却吐了个昏天黑地,最后连黄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宁亲王妃心中咯噔一下,她立刻沉声吩咐道:“速速打水将房子冲洗干净,到地窖中多多取些鲜果子薰屋子。”一众下人见三少夫人吐的死去活来,但凡有些经验之人都在暗自猜测莫不是三少夫人有了身子,想到这一层,大家心中都添了一层欢喜,三爷可是最最大方不过的,如今她们立下保卫王府的大功,还守护了刚刚怀上身孕的三少夫人,难道三爷还能少了打赏不成?

于是众婆子们个个喜气盈腮,人人都高兴的忙活起来。

宁亲王妃亲自将杜衡半扶半抱的扶回自己的卧房,将她安置在暗八仙紫檀拔步床上。杜衡已经吐的浑身无力,她虚弱不堪的低低叫道:“娘亲,我……”

宁亲王妃赶紧抓住杜衡的手,急急说道:“好孩子,你快别说话,只安心养着,再别想那些个琐事,有娘亲在呢,你就放心吧。回头天一亮娘就派人去请太医给你诊脉。”

杜衡无力的低低说道:“娘,媳妇自己就是大夫,我没事儿的,您别担心,熬了一宿,您快歇会儿吧。”

宁亲王妃摇头笑道:“傻孩子,你先给自己诊个脉再说话也不迟。”

杜衡疑疑惑惑的将右手搭在左腕之上,听了片刻之后面上浮起一抹惊讶之色,她喃喃道:“竟然是滑脉……”

宁亲王妃已经生养了三个孩子,自然知道滑脉是什么,她立刻笑着拊掌说道:“果然不错,若儿,怪道你刚才吐的那般厉害,果然是有喜了!”

杜衡却还有些不敢相信,忙又换了手重新诊过,果然也是滑脉,她怔怔的将手放在小腹之上,难以相信那里面已经有了一条小生命。宁亲王妃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第一次知道自己怀孕是什么样的心情,她轻轻拉过杜衡的手,含笑柔声说道:“若儿,你就要做娘亲了,多好啊!等泽儿回来咱们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一准儿会高兴的跳起来。”

杜衡的唇角噙起温柔的微笑,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婆婆,轻声说道:“娘亲,真是万幸,这孩子真的和我们有缘。”

宁亲王妃想起刚才之事,含笑的眼中涌出泪水,她自责的说道:“若儿,都是娘亲没用,还让你……”

“娘,您快别这么说,我很好,宝宝也很好,您放心吧!我们是一家人,凭什么都拆不散的。”杜衡见婆婆很是自责,赶紧拦住她的话竭力宽慰起来。

宁亲王妃知道孕妇最忌讳情绪不稳定,所以她立刻压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杜衡说道:“若儿,你没事就好,刚才你吐的很厉害,必得吃些东西异垫补垫补,告诉娘你想吃些什么,娘这就让人给你做。”

杜衡其实什么都不想吃,可是她知道若是自己什么都不吃,婆婆又该着急了,只得歪头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娘,也不想吃别的什么,只想吃点白粥。”

宁亲王妃立刻说道:“好好,那就吃白粥,配些嫩嫩的酸姜芽儿可好?”杜衡自是没有不说好的,宁亲王妃赶紧叫过李嬷嬷吩咐一回,命李嬷嬷将将红泥小炉点着送到外头耳房之中,宁亲王妃亲自净手洗米,将今秋新打的糯稻洗好放入小砂锅中,用文火细细的煨着,再将嫩姜芽儿洗净切片,用蜜糖米醋和少许细盐拌匀腌上,等吃的时候再用温水过一遍,配新熬煮的白米粥再是醒脾开胃不过的。

宁亲王妃并不假手于人,不错眼珠儿的亲自看着熬好米粥,挑了一碟子酸姜芽儿,将之送进卧房之中。她轻轻的走进卧房,却发现杜衡已然合眼睡着了,只是她睡的并不安稳,秀气的双眉一直紧紧锁着,额上渗出细细的冷汗。

宁亲王妃见了这般情形,真真心疼极了,她轻轻将托盘放到桌上,然后走到杜衡身边,用帕子小心蘸去杜衡额上的冷汗,然后侧坐在杜衡身边,一边轻轻拍着杜衡,一边哼起了素日里哄源哥儿的歌谣。

宁亲王妃轻轻的哼唱声果然让杜衡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杜衡无意识的低低叫了一声:“娘,若儿好想你……”听得宁亲王妃心里一酸,泪珠儿顺着面颊滚落下来。她知道这一声“娘……”叫的不是自己,而是杜衡的亲娘。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生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宁亲王妃心里难过极了,越发想着要对她加倍的好,加倍补偿她失去的母爱和幸福的童年。

卧房之外风雪交加,京城之中再没有个安静平和的地方,可是在这件卧房之中,宁亲王妃却为杜衡营造了一个最安宁祥和的环境,她哪里都不去,只坐在床边守着杜衡,哼唱着轻柔的歌谣,温柔的拍着杜衡,让她能够睡的更安心一些。此时,宁亲王妃甚至顾不上去想从秘道逃去何园避祸的一双儿女。

何园之中,郡主萧灵抱着弟弟源哥儿,正与一个身着利落打扮的女子说话,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谨郡王妃伍静贞。原来京城乱起之时,伍静贞被从小服侍丈夫的嬷嬷跪求着不得不从秘道来了何园。她倒是想上马提枪杀敌,可是腹中的小生命却是不允许她如此鲁莽,萧绎在宫中生死不明,伍静贞如何敢拿腹中这有可能是丈夫唯一骨血的孩子冒险。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的顺从了嬷嬷的要求,在两个心腹丫鬟的保护之下来到了何园,而那个跪求王妃避难的嬷嬷却留在王府之中,替她一手养大的孩子照料家业。

“七堂嫂……”萧灵抱着源哥儿走出秘道,就看到伍静贞坐在桌旁,在她的手边有一盏还冒着热气的奶子。

“灵儿,你……王婶和阿衡呢,她们在后面?”伍静贞没有看到宁亲王妃和杜衡,心中立时紧张起来,忙急急的相问。

萧灵原本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见到伍静贞之后,她仿佛是有了依靠一般,抱着弟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吓的源哥儿也扯着嗓子号淘大哭,姐弟二人的哭声着实响亮,很快便将何园主人老何招来了。

“这是……”老何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萧灵,不由皱眉看向伍静贞,这姑娘他可从来没有见过,不过看她出来的方向是宁亲王府通向何园的秘道,应该是萧泽的什么人吧。只是怎么不见萧泽的夫人?他原本以为杜衡会来此避难,甚至已经为杜衡腌好羊排,只等她一来就给她做香草羊排的。

伍静贞忙解释道:“老何,这是阿泽的妹妹。灵儿,快别哭了,这是何园的主人,你堂兄和你哥哥最好的朋友。”

老何点点头,酷酷的向萧灵微微点头,淡淡招呼道:“原来是郡主,请自便吧。”说完,老何转身便走了出去。

正哭着的萧灵愣住了,她委屈的看向伍静贞,闷闷的叫了一声:“七堂嫂……”

伍静贞笑笑说道:“老何就是这个脾气,灵儿,你不用在意。抱了源哥儿一路,一定累了吧,来,把源哥儿给我,你快歇一歇。”

源哥儿正哭的一抽一抽的,哪里肯让别人抱,一双小手只揪着萧灵不放。萧灵如今身边只有弟弟这一个亲人,也是不舍得放手,只摇头说道:“我不累,嫂子你有身子,不敢乱动弹的。”

正说话间,老何去而复返,他将两盏冒着热气的奶子放到桌上,然后转身便走了。伍静贞忙对萧灵说道:“灵儿,这是老何给你和源哥儿准备的,快喝了祛祛寒气吧。”

萧灵应了一声,先尝了凉热之后才仔细的喂弟弟喝了奶子。源哥儿倒是个好性儿的,大口大口吃了一整碗奶子之后便躺在姐姐的怀中呼呼大睡,看他无忧无虑的睡容,让人着实无法想到外面正杀的遍地鲜血。

哄睡了弟弟,萧灵才满面忧愁的说道:“嫂子,这可怎么办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萧灵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伍静贞心里其实也是百抓挠心,她与萧绎感情极好,怎么可能不担心萧绎的安危呢。只是伍静贞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越得保持镇静,绝对不可以自乱阵脚,她强自镇定的微笑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灵儿,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相信你哥哥他们。”

萧灵点点头嗯了一声,自从与哥哥走的越来越近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的亲哥哥真的是一个极有本事之人,想到哥哥的本事,萧灵果然放心多了。她对已经睡着的源哥儿,也是对自己低声说道:“弟弟,我们的哥哥可利害了,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被萧灵念叨着的萧泽此时还在五城兵马司中坐镇,京城之中,每一处叛贼的巢穴都遭到最铁血无情的剿杀。在端了叛贼的数处老窝之后,五城兵马司的将士全都汇集到了恪郡王府之外,将整座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公子,京城各处的叛贼流寇皆已伏诛,如今我们的人已经将恪郡王府围住,只等将军下令。”一名鲜血浸透身上甲衣的将军跑到萧泽的面前,单膝跪地大声禀报。

萧泽点点头道:“好,我们这便过去。今日事毕,我必定为诸位将军请功。”

如今大梁几乎没有什么战事,从军之人想要得到晋升着实不容易,有人谋反叛乱对是百姓来说是极深重的苦难,可是对于这些军人来说,却是绝好的机会,有战争,他们都能更快得到升迁。所以几乎每一名将军士兵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奋激动,又得了萧泽的准话,大家越发的兴奋了,只恨不得一下子飞到恪郡王府之外,横刀纵马杀入王府,也好立下平叛的不世之功。

萧泽命众将下去准备出发,他自己则去了后堂见父王。宁亲王爷在躺在后堂的榻上,张慕景在一旁精心照料于他。那一枝毒箭对宁亲王爷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几乎没有醒过来。

“先生,我父王他……”萧泽见父王始终昏沉睡着,就算是知道这是人体的正常反应,可心里到底不安。

张慕景熬了一宿,熬的双眼血红血红的,他疲惫的说道:“王爷的毒已经解了,但是失血过多且又是有了年纪之人,恢复起来不会那么快,不过我可以保证王爷性命已是无忧了。阿泽,你不用担心王爷,我保证还给你一个健健康康的父亲。你赶紧去平乱吧。阿衡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萧泽点头道:“有消息了,所有攻打王府的叛贼尽数被剿杀,阿衡,平安无事。”

张慕景听说杜衡平安无事,一颗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是踏实下来,他疲惫的说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萧泽心里酸酸的,他一直都知道张慕景对杜衡的心思,可是心中却升不起一丝怨恨之意,甚至他很感激张慕景,若没有张慕景的出现,杜衡只怕是会吃更多的苦头。而且张慕景为杜衡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无私,他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只要是对杜衡有好处之事,不论有多辛苦多为难,张慕景都会甘之如饴的去做。萧泽扪心自问,自己为杜衡做的还未必有张慕景做的多。他在心中暗暗决定,只等大事落定,他就放下一切专心陪在杜衡身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杜衡的身上,绝对再不会其他事情分一点点的心。

“张先生,父王就拜托您了。”萧泽突然向张慕景行了一个极为正式的大礼,然后起身绝尘而去。张慕景看着萧泽的背影,双唇微微颤动,在片刻的挣扎之后,张慕景突然大声喊道:“萧泽,保护好自己,不要让你妻子伤心。”

萧泽身子一颤,他猛的停下来转过身子,向张慕景大声喊道:“先生放心,我绝不让您的弟子伤心。”

这两个同样深爱着杜衡的男人眼神相撞,脸上都浮起笑容,两人齐声应了一声“好”,萧泽转身便走,而张慕景则继续看护昏昏沉沉的宁亲王爷。这一刻,他们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心结,两人都只存着一个念头,那便是绝对不可以让杜衡伤心。只要存着那份爱护杜衡的心思,自己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

萧泽赶到恪郡王府之时,他看到伍靖明也在这里,萧泽立刻上前问道:“靖明,姐姐那边没事吧?”

伍靖明点头笑道:“她平安无事,王府只受了些小损失,并不要紧,要不我也不能赶到这里来,伯父怎么样了?”

萧泽脸上流露出放心的笑容,他笑着说道:“没事就好,父王的毒已经解了,只是人还没有醒过来。张先生说父王这般睡着倒也有好处,有利于伤口的愈合恢复。”

伍靖明笑道:“那就好,阿泽,想来此番的损失比我们预计的要小些。”

萧泽看了看大门紧闭的谨郡王府,轻轻摇头道:“这地不好说。”

伍靖明知道萧泽顾忌的是什么,他却是不在意,只说道:“手爪牙齿都拔了,他还能翻起大浪?”

萧泽正色道:“靖明,万万不可大意轻敌,这里才是最要紧之处,是否能一战定胜负,只看此时。”

伍靖明敛了笑容点头道:“阿泽,我理会的,回头让我冲在头里,你不要与我争。”

萧泽皱眉怒道:“靖明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不与你争?论公,我是主帅,论私,你是阿衡的哥哥,不论怎么说都没有让你冲在头里的道理,你给我听好了,你若不遵军令,休怪我现在就命人将你绑了送回府去。连亲都没成的人还敢逞能?”

“你……好好,萧泽,只要我不死,今日这事不必不与你善罢甘休!”伍靖明显然是被萧泽气狠了,脸色铁青铁青的好不吓人。只是萧泽却不怕他,就算伍靖明是个武疯子,可真动起手来他仍然不是萧泽的对手。萧泽已经暗暗决定了,到了必要之时,他就下手将伍靖明打昏送回卫国公府,老国公爷只有他这么一点血脉,萧泽怎么也不能让老国公绝了香火。

正说话间,紧紧关着的恪郡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了,只见浑身裹素的恪郡王妃李氏带着两个丫鬟慢慢走了出来。萧泽眼睛毒,一眼便看出那两个丫鬟不象是寻常的丫鬟,那两个丫鬟走路之时昴首挺胸,瞧着气势比走在前头的王妃李氏还要足一些。

“靖明,那两个丫鬟有问题,多加小心。”萧泽压低声音对伍靖明说了一句,便上前一步高声叫道:“四堂嫂,我奉皇伯父旨意,前来查抄恪郡王府。”

李氏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波动,她冷漠的说道:“是么,既是奉旨而来,那便拿出旨意吧。”

萧泽翻掌亮出赤金九龙令牌,大声喝道:“九龙御令在此,李氏还不跪下听旨!”

李氏仍然带着两个丫鬟缓缓向前走,她边走边说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堂弟你私造的伪令,本宫要验过之后才能接旨。”

萧泽见李氏带着两个丫鬟一直往前走,心中越发加了小心,他右手高举令牌,左手暗蓄内力,还向伍靖明暗中示意,眼风扫了右侧丫鬟一眼。伍靖明会意,只沉沉嗯了一声。

就在李氏走到距离萧泽只有五步之遥的时候,她身边两个丫鬟突然暴起发难,两人同时抬手,两道银光如闪电一般直奔萧泽与伍靖明的咽喉。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萧泽左手一振,半只袖子便飞了出去,只在袍袖闪动之间,那射向他与伍靖明咽喉之物便被紧紧缚住掉在地上,萧泽反掌虚虚一拍,掌风将犹自跳动的半只袖子砸进地面,深碧色的液体立刻浸透了那半只袖子,一股恶臭之气立刻散布开去,萧泽生怕这气味有毒,又反掌一扫,将这股恶臭之气向恪郡王府方向扇去。也是老天相助,此时刚好刮起一阵北风,将那恶臭气味一点儿不剩的全刮进恪郡王府了。

就在萧泽动手之际,伍靖明大喝一声身形暴起,双锏脱手飞出,分别射向那两个丫鬟的脑袋。

“啊……啊……”两声惨叫过后,李氏身边的两个丫鬟被伍靖明的双锏打的脑浆迸裂,扑通一声同时栽倒在地,立时嗝屁着凉死的不能再死了。李氏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丫鬟刚一出手就被爆头,吓的摔倒在地抱着头凄厉尖叫起来。

萧泽可是一刻都没有放松对李氏的警惕,纵然李氏凄厉惨叫,萧泽还是毫不客气的劈空一掌将李氏打晕,然后命手下将李氏严严实实的绑起来。

两名士兵上前去绑李氏,可是刚刚触到李氏的衣角便仰面朝天摔倒,两人面色紫黑肿涨,瞬间便没了呼吸。萧泽心中一惊,立刻大喝道:“众军退后十步。”将士们果然后退十步围成一圈,将李氏围在中间。

“阿泽,她身上有剧毒,怎么办?”伍靖明没有想到李氏如此阴毒,不惜在自己身上下毒,难道她不要命了。可转念又一想,连谋反叛乱之事都能做出来,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又岂会看重性命。

其实伍靖明是误会了,李氏不过是个普通的内宅妇人,她如何能不惜命呢,只不过此时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恪郡王府的掌控力,便是出番走出王府,也不是她自愿的。

“我来……拿绳索来……”萧泽沉声说了一句,立刻有亲兵送上绞了牛筋缠就的绳索。只见萧泽将牛筋绳子挽了几个套儿向李氏甩去。仿佛如套马一般,不过盏茶功夫,李氏身上便被套索套了五六圈儿,这些圈儿从肩膀往下,分别锁住李氏的肩,胸,腰,大腿,小腿和双脚,别说是李氏这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妇人,就算是武林高手被这般套住,也是无法逃脱的。

套好之后,萧泽喝一声:“囚车木笼……”便有将士推来囚车打开木笼,萧泽手臂一挥,李氏便横空掠起,不偏不倚正落在囚车木笼之中。站在囚车旁的将士立刻用铁索将木笼锁了个严严实实。

就在萧泽打烂他用衣袖裹住之物的时候,恪郡王府的正堂之上,一个白发苍苍面色腊黄身形枯瘦之人突然喷出一口紫中泛碧的污血,然后仰天跌倒在地,原就腊黄的脸色变成惨白,看上却越发吓人了。

“师傅……”一声惊呼过后,一个披散着头发,看上去莫约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冲上前,将倒地之人抱入怀中,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涌出,砸落在倒地之人的脸上。此时若是张慕景在这里,他在仔细辨认之后必会惊呼一声:“徐离恨……”

没错,那昏迷倒地之人正是当年徐离一族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徐离恨。只是他与当年和张慕景相识之时,已经是判若两人了。当年的徐离恨虽然不能说是丰神俊朗,却也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少年,如今不过短短十年的光景,他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可是却已经干枯衰老的如同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满头乌发已经成白雪,紧致的面皮如今已经松驰的满布皱纹,挺直的脊背也早已经弯曲。真不知道这人在十年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明明只过了十年,可在他身上却象是过了一个甲子。

“噗……”又喷出一口污血的徐离恨悠悠醒转过来,他看向王府大门的方向,咬牙恨声说道:“阿绝,有人杀了为师的护身灵蛇。”原来直取萧泽和伍靖明咽喉的正是徐离恨蓄养的护身灵蛇,这两条蛇与徐离恨性命相连,灵蛇被杀,徐离恨遭到反噬,这才会吐血倒地。若非他这些年里不知道服用过多少灵药毒药,这才堪堪护住心脉暂时保住了性命。

那个小姑娘一听这话立时跳起来大叫道:“是什么人,师傅,阿绝这就去杀了那人为师傅报仇!”

“阿绝不要去……”徐离恨面容扭曲,眼中尽是恨意。他咬牙道:“不要去,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一定会攻进来,到那时,为师自会报仇雪恨。姓萧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师傅,你的伤……”阿绝哭着喊叫,她看到徐离恨一口一口吐着污血,心里就象是被刀子绞割那么疼。

“阿绝,师傅没事,若是此番师傅有命活下去,就一定娶你。”徐离恨又吐出一口污血,可他却浑然不在意,只用颤抖的双手捧起阿绝的脸,缓缓吻上了她的双唇。阿绝是他十年之前在乱坟岗上遇到的小姑娘,这姑娘当时已经七岁了,可是看上去却象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她是被遗弃的。徐离恨也不知道自己因何就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这个小姑娘,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徐离绝。

徐离恨想尽办法给徐离绝治病,耗了十年的时间,徐离绝终于长高了一些,看上去象个十岁的孩子,可是她实际上已经十七岁了,在三年之前还有了葵水。从自徐离恨救下徐离绝之后,这姑娘就死心踏地要嫁给徐离恨为妻,只是徐离恨一直都没有答应。直到此刻,徐离恨突然说出肯娶徐离绝之言,徐离绝闻言喜极而泣,扑到徐离恨的怀中放声大哭。

徐离恨这一次没有推开跟了自己十年的姑娘,还紧紧的抱着她,眼中亦流出两行血泪。他心里很清楚,这一回,他的路怕是走到头了。

恪郡王府之外,伍靖明正虎着脸瞪着萧泽,沉声说道:“阿泽,你不能以身犯险!”

萧泽很平静的说道:“靖明,只有我可以进去,我不惧百毒,其他人都不行。那里面还不知道埋伏着多少毒物,我先进去趟开一条路,你们才能冲进去。”

伍靖明却是不肯,只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萧泽咬牙低声道:“靖明,时间不多了……”他这话中颇有深意,伍靖明已然知道内情,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其他人却是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叫时间不多了?谁的时间不多了?

“靖明,让我去,你放心,我答应过阿衡,会陪她一辈子,你知道我是言出必行之人。你别忘了,我可是苗疆的女婿,这些个蛇虫鼠蚁伤不着我的。”萧泽知道伍靖明担心自己,便又细细解释起来。

伍靖明当然知道萧泽是苗疆的女婿,可是他也知道萧泽并不是生长于苗疆之人,让他怎么能放手让萧泽进去了,倘若有个万一,他如何有脸去见杜衡。

萧泽见伍靖明执拗的紧,不得不飞快出手点了伍靖明的穴道,然后大声喝道:“不见信号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军法从事。”

众将士齐声称是,他们中绝大多数都红了眼睛,大家心里都清楚,萧泽这是用自己的生命给他们探路伍靖明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只能大睁着双眼望着萧泽的背影,他急的目眦欲裂,眼珠子红通通的好不吓人。

萧泽很慎重的踏入恪郡王府,一路走过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王府家丁,也没有遇到任何毒物拦路,他如同进入无人之境一般,一直走进了恪郡王府的正堂的大门,看到了坐在正堂主位之上,白发苍苍面容焦枯唇角犹有紫黑污血的徐离恨。

萧泽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徐离恨,一句话都没说。徐离恨也在定定的看着萧泽,莫约看了一柱香的时间,他才恨恨叫道:“萧泽?”

萧泽淡淡一笑,眉宇之间尽是光风霁月的明朗,他很随意的说道:“你就是徐离恨?”明明是问句,可是萧泽却说的非常笃定,显然已经确认了徐离恨的身份。

徐离恨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惊诧,他万万没有想到萧泽竟然能一语道破他的身份。原本心中还存着的些许底气不由又散了一些,心中的不祥之感又浓重了几分。对于萧泽,他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他知道萧泽的背景,自然能想到是他杀了那两条护身灵蛇。他能平安走到这正堂之前,说明这一路上暗设的毒药毒物对他都不起作用。徐离恨知道萧泽就是自己的克星,若是不先将他除掉,他家的灭门之仇再没有得报之机。

徐离恨的表情变得狰狞恐怖,他明明已经愤怒至极,可是身子却如同粘在椅上一般并不跳起来。其实不是徐离恨不想跳起来,而是刚刚遭受反噬的他已经没有力气跳起来了,就连刚刚坐到椅子上,都是徐离绝帮他挪过去的。此时的徐离恨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萧泽见此情形又是微微一笑,他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之意。

徐离恨未出娘胎便经历灭顶之灾,心性早已经扭曲的不象样子,他最最见不得萧泽那样轻忽的表情,只用无比凄厉的嘶吼道:“姓萧的统统该死……去死吧……”

------题外话------

原本今天可以一次传完全部大结局的,可是昨天电脑硬盘崩坏彻底死了。已经写好好的稿子只找回不到一万字。月色熬了整个通宵,才赶出这三万字。终篇(下)正在拼命码字之中。争取尽快码完上传。最迟不会超过后天。原本说好今天上传全部大结局,臣妾可能做不到了。在此向诸位亲亲诚恳道歉,请大家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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