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燃着龙涎香,处处安静极了。
高公公低声道:“李县主稍等一会,老奴去请示皇上。”
沉重的宫门被两个宫女推开,高公公躬着腰走进去,他动作极轻,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皇帝的睡眠极浅,任何声音都能叫他醒来。
他一个翻身从龙榻上坐起,拿起床头的烛台就砸了过去:“何人闯进朕的寝殿,来人,拉出去,杖毙!”
“皇上饶命!”高公公连忙跪了下来,“是李县主的丈夫失踪了,也就是刚刚被贬官的大理寺卿的程长宴!”
“你说什么?!”
皇帝的面色勃然大变。
然后迅速走了出去。
李知月跪在寝室外的地上,声音哽咽道:“在五殿下出殡的路上,陈家人请长宴去说话,然后就没了消息……”
皇帝怒声道:“安排所有御林军,立即去找人!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是!”
高公公连忙去传令。
夜晚的皇陵不再宁静,所有的御林军、护卫、锦衣卫,全部出动。
火把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许多朝中重臣都来了寝殿,气氛十分凝重。
陈国舅嘴角满是冷笑。
当年太子病危,皇上都没当回事,如今不过一个外头的血脉,皇上居然乱了阵脚。
幸好程长宴已死,不然太子之位肯定受到威胁。
林大人握紧了拳。
林家带头围剿程长宴,使程长宴心脏中箭,坠下悬崖,尸体怕是已经被野兽分食了……这事儿要查起来,他们林家肯定逃不掉。
但,幸好是三方同时动手。
有皇后扫清线索,皇上也查不出什么来……
应该就和五殿下之死一样,伤心归伤心,愤怒归愤怒,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四皇子宁烨低垂着头。
他的人已经带回了消息,程长宴坠落山崖,九死一生。
他希望,程长宴是真的死了。
就不需要再费心围剿了……
直到寅时三刻。
御林军抬着浑身是血的男人匆匆走进了大殿:“禀报皇上,属下找到了程大人!”
在场的数十人,唰的一下抬起头,看向担架上的人。
陈国舅满脸不可置信。
受伤坠落悬崖,不是该被猛兽给吃干净了吗,为什么尸体这么完整?
四皇子眯起眼睛。
程长宴浑身是血,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林大人的手动了一下,衣袖中多了一包药粉。
不管程长宴这厮有没有死,这会都必须得死,他必须得用程长宴的命,祭奠五殿下的在天之灵!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意图将药粉撒出去。
一个身影却比他快一步。
是李知月。
她扑倒在地,握住了程长宴的手:“长宴,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千万不要有事,长宴,我是知月,你别死,千万不要死,求求你睁开眼睛……”
掌心的手动了一下。
李知月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到了原地。
“快!御医!”
皇帝声音刚落下,四五个御医就连滚带爬的过来了。
还没等御医给出结论,躺在地上的男人,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宴,你没死,太好了!”
李知月喜极而泣。
皇帝也狠狠松了口气,他缓和了一下语气道:“长宴,你先不要说话,让御医先给你治伤!”
李知月抬起头:“容臣女斗胆说一句,若现在不说话,很可能,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她打开程长宴满是鲜血的手掌,露出一块玉佩。
她双手呈上去:“还请皇上彻查!”
那玉佩一递上去,林大人的心就沉到了谷底,这居然是林家的玉!
在动手之前,他就已经让所有暗卫卸下了所有林家的东西,这玉是哪里来的?
他还没想清楚,四皇子宁烨就上前一步道:“父皇,这块玉我曾在林家人身上见过,莫非是林家人对程大人动手?”
陈国舅低着头道:“外人不清楚,但我等都知道,五殿下在程大人大婚之夜,掳走了其妻子,所以……很难不让人怀疑,林家是为了给五殿下复仇,这才对程大人下手。”
林大人不可置信:“你们、你们!”
分明是三方一起动手,现在,这两方居然联起手来对付他,这是想让林家背锅!
他掀袍往地上一跪:“皇上圣明,微臣虽然为五殿下痛心,但万万不敢对程大人动手啊……微臣记得,早些时候,程大人查贪污案,使陈家嫡四子被驱逐,微臣认为,应该是陈家趁程大人落魄,趁机动手!”
陈国舅跟着跪下:“微臣是心甘情愿将不成器的儿子赶走的,怎可能会怪在程大人头上!这件事和陈家绝没有任何关系!”
“够了!”
皇帝一声冷怒。
他低头看向程长宴,这个儿子,一身是血,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但那双湛黑的眸子,却那样的清明。
他蹲下身,开口:“长宴,你来说。”
程长宴抬眼看向围在边上的人。
这些人,是朝中重臣,亦是皇亲国戚。
他看到陈国舅朝他笑了笑,看到宁烨朝他露出一个复杂的神情,看到林大人满眼都是杀气……
他知道,他还太弱小了。
所以,只能使用苦肉计。
苦肉计能激起皇帝最大的爱子之心。
但也仅空有爱子之心。
他很清楚,皇帝根本就不是三大士族的对手。
若是真闹开了,三大士族会联合另一士族,直接架空皇权。
倒不如……
程长宴收回目光,虚弱的闭上了眼睛,缓声道:“回皇上,我和陈三公子说了一刻钟的话,就被林家人围攻了,追杀我的人,是林家人……”
陈国舅一笑。
果然是孺子可教也,知道不能把他们陈家拖下水。
四皇子宁烨也笑了笑。
不得不说,这程长宴还真是识时务,既如此,那就一起给林家一个痛击吧。
他开口:“父皇,儿臣隐约听林家人说过,要给程大人一个教训……”
陈国舅跟着道:“昨天下午,微臣就见林大人一直和护卫在说话,应当就是在密谋……”
林大人瞪大了眼睛。
他抬起头,大声道:“胡扯!胡说八道!分明是你陈家安排护卫追杀,四皇子负责扫清障碍……”
四皇子轻轻笑了笑:“若说陈家,倒还有个对付程长宴的原因,我和程长宴无冤无仇,怎可能参与这件事?”
林大人怒声道:“因为程长宴是皇子,是……”
他一句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他缓慢转过头,看到皇帝手里拿着一把剑,剑头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缓缓朝后倒去,扑通一声,失去了气息。
皇帝跌跌撞撞靠着墙。
原来,宴儿的身份早已经泄露了……所以,才有了今日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