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雄登时提起精神,不过看到杨小山淡然的模样,又觉得他那番话,好似不是有意说的。
郭雄试探着道:“你家大娘子很厉害。”
“那是自然,”杨小山笑着道,“大娘子来到我们族中,用了几日的功夫,就接掌了中馈。”
郭雄睁大眼睛,又是惊诧又有些不信:“这……是真的?你们有多少族人?”
杨小山道:“直系、旁系都算上几百人是有的。”
郭雄更觉得杨小山言过其实。
杨小山登时有了情绪:“你怎么还不信呢?我骗你作甚?杨小山就简单将谢玉琰如何惩治二房的事说了。”
“证据确凿,这样的人还能掌事?自然就被大娘子拿下了。大娘子有威信做事又公正,不欺负旁系族人,最先信服大娘子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虽然还是让人很难相信,但杨小山说的因果清楚,让郭雄不得不承认,这应该是真的。
“然后呢?”郭雄来了兴致。
杨小山道:“大娘子带着我们做买卖。”
郭雄不禁问:“做什么买卖?”
杨小山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道:“这还不能说,总之是很好的买卖。”
突然之间不肯说了,郭雄心中起了一些疑惑,不过转念想想,有些买卖就是要抢占先机,不能让人事先知晓。
杨小山也不理会郭雄如何思量,只是道:“我家大娘子的买卖,获利不准超过三成,而且给雇工的工钱还不能低于一百文。”
“以前咱们城中从未有过那样的买卖,硬是被我家大娘子做出来了。城中的商贾想要与大娘子为难,还雇了闲汉守着,不准人去我们铺子买东西。”
郭雄道:“那……你家大娘子是如何做的?”
杨小山笑道:“大娘子事先请了讼师,又让家中人盯住那些闲汉,等他们作恶的时候,将他们拿下,然后扭送去官府,再由讼师写讼状,状告他们。”
“大娘子还说了,能让许多人都赚钱的买卖,没道理做不下去。这是那些人拦也拦不住的。”
“总之,你想要做买卖,特别是做大买卖,定要正大光明的去做,心里不能有半点的侥幸。”
“眼下朝廷政令,对买卖人格外有利,譬如你这汴水上,从前只允许有朝廷的漕船,现在也允许民间有船来往,对私船的税赋也是一降再降,不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在水上做买卖吗?”
郭雄没想到杨小山才来不久,就看透了这些。
郭雄道:“这是你家大娘子说的?”
杨小山点头:“大娘子还说,这买卖将来必定能做好,要不是现在我们没有人手能撑船,我家大娘子也会买船来。”
郭雄叹口气;“也没有那么容易。”
“自然,”杨小山道,“无论啥事都是开始难。朝廷出政令之前,也不知晓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郭雄给杨小山倒上酒,这是他来的时候拎来的,杨小山明显不胜酒力,脸颊开始发红,目光也略微有些涣散。
要不是喝了这些酒,杨小山也不会说这么多。
“只要能坚持下去,必然有好结果,”杨小山说着还去拍郭雄的肩膀,“不过,也得有所防备。”
郭雄道:“怎么说?”
杨小山沉默半晌才又出声:“从前汴水上都是些什么人?突然有人来分一杯羹,他们能乐意?必定想法子找你们的麻烦,这不就跟我们家大娘子做买卖的时候一样?”
“外面这些人倒是好对付,小心着点,不要让他们找到机会陷害。自家出了差错才真正可怕。”
郭雄道:“你家大娘子遇到过这种事?”
“怎么没有?”杨小山压低声音,“有人将应该上交朝廷的东西,故意放到我们家买卖中,诬陷我们藏匿不报。”
“还是大娘子提早察觉,反而将那些人送去了衙门。”
郭雄心中就是一惊。
“那些人惯会有这样的伎俩,偷偷摸摸做这些,最后来个人赃并获,到时候你可无处伸冤。”
郭雄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小山,现在他有五六成怀疑眼前这个人就是来提醒他的。
如果这是真的,他们贩卖香料的事定被人看出了蹊跷。
外人都知晓的事,还能算秘密?在私底下运送香料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本来郭雄还想着顺从二弟,就帮二弟冒险做一次,救出冯二娘之后,决不会再沾手。现在如同头顶炸开一记惊雷,彻底让他清醒了。
他有什么本事做这些?
这么赚钱的买卖,就能落在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身上?
他们最好的路就是在朝廷法度之内做事。那些豪强富绅本来还找不到借口惩办他们,现在他们要自己送上门,还想要全身而退?
郭雄身上登时起了一身的冷汗。他以为用酒套别人的话,其实从一开始就被别人看透了。
郭雄心底里对杨小山多了些感激,说话也就更加客气。
“你家大娘子说的没错,”郭雄道,“就得好好做事,不能做那些有违法度的事。”
寻常人能依靠的就是法度,真的没有管束,他们哪里能赚得半点银钱?利益还不都是那些有权有势之人的?
杨小山抹了抹嘴道:“吃饱喝足了,我也该回去了,家中还有许多事没做呢。”
郭雄也不再留杨小山,他要付银钱,杨小山却硬是给了自己的一半,还说:“今日是咱们一同吃饭,我咋能用你的银钱?日后你再请我不迟。”
与杨小山分开,郭雄急匆匆地往回走,恐怕郭川已经瞒着他拿了香料。
这样一阵疾走,找到郭川的时候,发现郭川正在与几个船工说话,几个人本来神情激动,看到他之后纷纷住了嘴。
将船工遣出去,郭雄也没有径直教训郭川,他知晓有些话说了也是无用,他只是暂时安抚道:“我先打探打探消息,确定没有人盯上我们,我们再行事。”
郭川脸上果然露出笑容:“大哥,你这是答应了?”
郭雄点点头:“靠你自己能运多少?干脆就走一趟,也少了危险。”
郭川连连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大哥终于明白了。”
“不过,”郭雄道,“那些卖香料的商贾不是已经离开汴京了吗?再寻他们只怕不容易。”
“简单,”郭川道,“我去找就是。”
郭雄望着郭川:“你知晓他们在何处?”
郭川神情一滞,立即遮掩:“不知晓,但打听打听也就清楚了。”
郭雄应声:“那就这样。”
看着二弟欢喜的模样,郭雄心里一片冰凉,若是真的查出有人做局,他就该上门好好谢谢那位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