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能在完全不知会我们的情况下做下这样的决定呢，凯瑟琳殿下？”
圣洁无比的神殿之内空旷又寂静。
高耸的穹顶让顶部的彩色玻璃画都变得模糊不清，那高度似是要将凡人的祈愿传递至苍穹之上光明神的居所，这说话之人的声音荡起回响，仿佛这句话来自天上，来自神明的责问。
这间神殿的神像是镌刻在正对大门的墙上的，光明神的身影自墙上探下半截身子，仿佛在垂眸怜悯自己的信徒。
而巨大的神像之下，消瘦的国王孤身一人伫立，他身单影薄，一身白袍更衬出几分憔悴，此时他正对着神像双手合十，虔诚的念念有词，对于一旁主教与王储的对话似乎无心聆听干涉。
而那位被主教责问的王储，今日的主角——凯瑟琳殿下，闻言却不慌不忙，她站在神殿的右手墙边，正将一墙的灯台一一点燃，并将梦豆蔻丢了进去。
烟雾腾起，殿中很快烟雾缭绕，变得缥缈如圣境，凯瑟琳这才得以喘息——只有这样才能将乔治国王身上的味道压下去些。
“您看起来康健了许多，陛下，这是帝国之幸。”凯瑟琳没有理会那位主教，对着神像下的叔父寒暄问好。
“是父神慈悲。”
乔治国王身旁摆着几盏古老的铜灯，灯火摇曳间，他的身影似乎也随之晃动，于烟雾中看着有些诡魅。
凯瑟琳看着再次开始低声吟唱经文无心参与纠纷的帝王，转过身面向墙壁的眼中满是淡漠。
“凯瑟琳殿下——”
“昆西主教。”凯瑟琳手中的蜡烛流下蜡油，滴在她的手上如同给美玉镀上一层釉色，可王女似乎对那热度无动于衷，仍然在尽职尽责的依次点燃那一墙的青铜灯台。
“您找我来，就为了我之前赦免犯人的事吗？”她语气无辜。
“——但这不是每年陛下生日时的旧例吗？”王女平行挪了挪位置，烛光随之晃动。
“您虽然已经开始学着处理一些政务，可您无权代行赦免囚犯这样的重大职责，国王陛下有自己的决断。”
就在上一周，高庭监狱在王女的授意下无声无息地放走了一批囚徒，而之前被光明骑士团抓捕回来的激进疯教徒们就在其中！
“噢——”凯瑟琳一副理解的样子点头赞同。
“——可我说的是王后陛下。”
凯瑟琳转过身，一墙烛火在她身后晃荡，年轻的王储手持蜡烛，高贵又圣洁，如同画中给迷路的信徒指引方向的神使，连昆西主教见到都此情此景都愣了愣。
“您忘了这也是王后的权力吗，主教大人？”
乔治国王的吟诵声顿了顿，复又继续响起。
“王后陛下这些年因担忧国王的身体，因此才无心关注政务，疏忽了自己的责任……我相信国王陛下您一定可以理解的。”
她再次朝国王的背影行礼。
“——也因此，当我提醒王后陛下后，她十分不安和自责，命令我来代行她今年的赦免，这也是希望能为国王陛下带来更多的好运和神明的青睐……您看，陛下如今果然好多了呢。”
王女大人的微笑无懈可击。
昆西主教深吸一口气，“那些人极度危险，他们在研学中走歪了路，还蛊惑人心，他们本该受火刑的！”
“噢，真可怕……但我相信父神会宽恕他们的罪恶。”
王女难得地朝神像的方向行了个礼。
“也许正是父神冥冥中的安排，才正好让我选中了那几个牢房呢？”
她虽语气谦卑柔顺，可昆西主教从她的眼中看到的，却满是不驯与得意！
昆西主教的眼睛微微眯起。
“即便如此，也不能放任那些人流窜在外。”
“噢，当然不会！”王女大人露出夸张的表情，“若是街上突然出现那么多流民，一定会影响高庭的治安的，我有考虑到这点，所以……”
“我已经派人将他们送往奥兹勒。”她随手将手中的蜡烛头丢进了一旁的铜盆中，似乎有什么易燃物在在其中，“轰”得一声暴起一人高的火苗。
如同昆西主教此时的心情。
“你！他们会煽动信众！带来动荡！你要将奥兹勒变为罪恶之地吗？”
“虽然不知道您之前有这么多的担忧——”凯瑟琳看着昆西主教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但请您放心，我认为奥兹勒是最适合他们的地方，因为当地所有虔诚的民众们，当初都响应教会的号召，离开故土了呀，所以，他们根本无人可以蛊惑。”
昆西主教胸口起伏，还没想好如何回应，那位一直在神像前祷告的国王终于转过了身。
“您这样实在是——”
“咳咳咳，好了，昆西。”乔治国王此时站了出来当和事佬。
“凯瑟琳毕竟还小，又是个女孩儿，就算偶尔冒失，也很可爱不是吗？”
他慈爱地看了眼凯瑟琳，仿佛刚刚的几句唇枪舌战与他全然无关。
“她是刚刚开始学习飞行的雏鹰，你们要有些耐心。”他温声劝说完昆西，又转头看向凯瑟琳。
“我下次一定会注意，更加严谨一些。”凯瑟琳也退了一步，垂头乖巧的做出承诺。
只是如今的她已经和这些大人学会了，承诺这种东西，对于有些人说出来，就和聊天时聊起的天气一样，没有任何分量与意义。
“没事的，不过是小事。”乔治国王继续当好人。
“我也觉得您不至于为这点小错误就将我喊来斥责，叔叔。”
凯瑟琳既然被他一口一个“小女孩”，索性更加放肆。
乔治的嘴角微微抖了抖，“……没错。”
“——我只是有些想念你了，也想念卡尼恩……”乔治转过身，看着光明神的垂首像感慨着。
“那孩子是我和茨尔维妮看着长大的，辛西娅说带走就带走了……你母亲是在怪我们没照顾好他吗？”
这样的话凯瑟琳已经听她的姑姑抱怨过一遍了，因此谎话说的更加自然，“母亲心中唯有感激，只是她感念时光飞逝，卡尼恩已经长大成人，却与她并不亲近，所以才希望能多和他相处。”
“光明节前就让他回来吧，那小子最爱热闹了。”乔治国王的背影透着落寞。
凯瑟琳盯了几瞬，便点头行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