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李延宁噌得站起身来，呵斥李鑫，“再怎么样她都是你奶奶！是她把你养大的！”
“是我求着她养大的吗？我是没有妈妈吗？我明明可以跟着你和妈妈一起长大，跟李垚李淼一起，是她从中作梗，让我们这个家支离破碎！她在老家的时候你和妈妈明明很好，家庭和睦，难道一切不是从她来到临市之后开始变化的吗？”
李鑫满脸怒火。
若他没有回到过去，他也不会亲身地体会到苗春芳是怎样将他们家弄得鸡飞狗跳的，不会知道原本他的家该有多么的温馨多么的友爱。
正是因为他回去了，他见识到了苗春芳的恶心，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的不止是一个家，更是这二十年来他原本该有的幸福的生活，是父慈母爱，是兄弟姐妹之间友爱欢乐。
李延宁无话可说。
其实时隔多年，母亲去世也很多年了，他的记忆已经模糊，即便当初觉得母亲的行为十分的过分，这些的怨气也随着人化作一捧黄土而埋入了土中。
现在追究起来，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段有些让人闹心的往事。
往事已矣。
“你今天回来到底要干什么？”
李延宁不想在过去的事情上纠缠，何况已经过了二十年了，他拧着眉质问李鑫，“你又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都这么大了，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意思？你实话告诉我，这话是你妈让你说的，还是李淼让你说的？”
“跟她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要知道一个真相！”
李鑫如今已经知道了真相。
即便李延宁不承认他出轨，但李鑫始终认定他是有出轨的，而且是在苗春芳的帮助下，暗渡陈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站起来的李鑫比李延宁要高多了，年近六十的李延宁脊背已经开始佝偻，他与李鑫对面而立，从李鑫的气势和眼神里，都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压迫。
这是他的小儿子。
自从小儿子和那位徐博士离开后，李延宁见他的次数就非常少了，父子俩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当然，认真说起来还有些差劲。
李延宁对他照顾的其实比李垚要多。
和童妍离婚后，还是婴儿的李鑫是跟他睡的，因为苗春芳心脏和血压都不好，不能熬夜带孩子。在李鑫独自睡觉前，都是和他一起。
那个时候的李鑫就很少说话，李延宁工作忙，晚上回来得晚，每天也没什么时间跟他说话。
就这样一直到苗春芳离世。
那时的李鑫已经有好几岁了，李延宁想要他独立睡觉，将苗春芳的房间收拾给他住。李延宁记得，那一次李鑫特别的抗拒，向来乖巧的他死活不住奶奶的房间，硬要跟哥哥换。李垚自是不愿将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房子让出来，所以最终是他住进了苗春芳那个房间，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李鑫。
记忆里，李鑫执拗过两次。
一次就是房间的事，另一次就是他去参加选拔，被徐博士挑中后执意要跟着徐博士离开的时候。
这应该算是第三次。
李鑫定定地看着李延宁，问他：“既然当初你并不想要妈妈生下我，又为什么在跟妈妈离婚的时候强行将我留下？那个时候妈妈明明是想要我的！你和苗春芳究竟做了什么，让妈妈跟你离婚后，都不愿来看我和李垚？”
以前他不敢肯定，他也怨过，觉得童妍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生下他只有不管不顾，甚至是狠心地不来看他！
李延宁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后，他突然说：“这是两个问题。”
李延宁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眼看着时间到中午了，他说，“你在家吃饭吗？在家吃我就去做饭，不在家吃我就不做了。”
他不仅不想回答问题，连饭都不想做了。
李鑫自然也看出来了，他立马道：“那你回答第二个！你不要想着逃避问题，你今天不回答我，我就每天问，问到你说为止！”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一句话都不想说的。
就像李延宁现在这样。
“没什么好说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当时闹得不太愉快而已，没什么原因。”李延宁转身欲回房间。
“那我去问我妈。”
李鑫不吃饭了，他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李延宁叫住他，说：“真有内幕你妈早就告诉你了，会等到现在吗？你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没关系，我妈不说，我还可以问我舅舅，舅舅不说，我还可以问一下我姥姥和姥爷，虽然奶奶不在了，但我姥姥姥爷还在呢！”
“你！”
李延宁没想到他如此的执拗，不由地问：“你今天是中邪了吗？”
是吧。
李鑫想，他就是中邪了，他就是想要得到一个真相！
“我就是想知道。”李鑫说。
李延宁沉着脸盯着他，“知道以后呢？”
知道以后……
李鑫没想过以后，他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至于知道以后，他没想过，也没来得及去想。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现在去翻旧账，闹得人仰马翻有什么意义？你妈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你姥姥姥爷如今年纪也大了，你为了一个答案闹成这样，何必呢！”
李鑫却觉得奇怪，“对啊，既然只是一个答案，你直接告诉我，我不就不去找我妈，找我姥姥姥爷找我舅舅了吗？你为什么不敢呢？爸，你在怕什么？”
“我不是怕，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李延宁别过脸去。
“没有！”
“你是不是找打？”李延宁想揍李鑫。
李鑫挺了挺腰杆子，“打了你是不是就跟我说了？”
“……”
李延宁跟他掰扯不清。他脑海里似乎出现过一个这样的场景，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又消失在了他的脑海中。
两人无声的对峙。
李鑫在逼李延宁，他就是想要一个答案，想要知道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不然为什么他妈明明那么爱孩子，最后却决绝地带走了李淼，在往后的这么多年里，对他和李垚连基本的探视都做不到？
李延宁一言不发。
李鑫不等了，他直接推门而出，他要去找他妈。即便李延宁在门口叫他回去，他也不转身。他被蒙在鼓里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去追根究底。但现在他窥到了一些秘密，他不可能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李鑫要去找李淼。
他联系了李淼，但李淼最近并不在家，她不在，童妍也不在。李鑫有些遗憾。
就在他不知道该去哪的时候，李延宁电话过来了，让他回去，说回去就告诉他真相。
李鑫心念一动，嘴里抗拒着，腿却诚实地转身往回迈去。
他又回了家。
李延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静静地看着他，待李鑫在沙发上坐下后，他才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跟你说了吧。我跟你妈离婚，是在你一岁之后。”
这一点李鑫知道。李淼可能记不太清楚，但那个时候李垚已经十一二岁了，他记得很清楚。
“那个时候，政策在大力地号召民众生三胎，所以从你妈怀上你开始，虽然她不同意将你留下，但我还是央求她将你留下来，一来，是响应国家的政策，二来，是我觉得孩子的到来就是一种缘分，父母与孩子的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你妈最初是犹豫的，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爷爷查出了癌症，没多久就去世了，你妈也是在那个时候决定将你生下来的。”
“那两年，是多事之秋。你爷爷离世，奶奶又中风，你妈和你奶奶更是水火不容，见面就能吵架，说两句都能打起来的那种。你妈不让你奶奶住家里，我就给你奶奶租房，给她请保姆。你妈则是由你姥姥照顾。”
“然后呢？”李鑫凝眉问道。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在他回来前，他都经历了。他想知道的是后面的。
“然后……”
李延宁似是叹了一口气才说：“那一年我换了新工作，没日没夜地忙得脚不沾地，想着你也要出生了，我们会有三个孩子，我得挣钱让你们过好生活。只是没想到，在我没日没夜工作的时候，你妈和你奶奶的矛盾日益加深，甚至是你姥姥和你奶奶还打了一架，再无任何缓和的可能。”
打架……
李鑫心想，苗春芳做得出来，他姥姥也做得出来。
“所以你们就离婚了？”
“还没呢。”说到这里，李延宁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痛苦，“你妈生你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李鑫一愣。
意外？
他妈生他的时候出过意外吗？为什么没人跟他说过？这件事他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
“什么意外？”
“你妈生李淼的时候是剖腹产的，医生建议她剖腹产，然后……”
李延宁顿了顿，后面的话对他来说，像是很艰难才能说出口一样。
李鑫眼神巴巴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李延宁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你奶奶跟医生说，不让你妈剖，要让她顺产。你姥姥和你妈都不同意，坚决要剖腹产，于是在产房门口打了一架。”
“那你呢？”
“我那天不在临市，你妈预产期提前了，她发作的时候我正好被公司派出去参加了一个行业论坛，接到电话后就立马往回赶了。”
李鑫一颗心揪得紧紧的，他赶紧问：“那是剖的还是顺的？”
“顺转剖的。”李延宁说。
李鑫有点没听明白，他眉头拧得紧紧的，不解地问，“为什么是顺转剖，我妈和我姥姥不是都要剖吗？是苗春芳一定要让她顺是吗？”
“不是这样！”李延宁听着李鑫连一声奶奶都不叫，有些恼火，“是你妈麻药过敏，医生查过了你妈的病例后，说她之前生李淼的时候就有麻药过敏的症状，她那时候胎位也很好，与生李淼的时候隔了好几年，可以顺，你妈是听了医生的话去顺的。只是没想到在产房里疼了十几个小时，你都没生出来，眼看着你在肚子里要缺氧了，只能冒着过敏的风险给你妈转剖。”
李鑫呆呆地坐在那，这些他都不知道，他没听说过，没人跟他讲过。
他喃喃地问：“是又过敏了吗？”
“是。”李延宁抹了把脸，“即便医生已经对她的病例了解过，换了另一种麻醉方式，但她还是过敏了，算是命悬一线抢救回来的。”
张了张嘴，李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出院后，你妈和你住在月子中心，你姥姥每天照顾李垚和李淼，把两人送去上学后就去月子中心照看你妈和你，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有一天，你姥姥回去接孩子的时候，没有接到李垚。”
李鑫心里一个咯噔。
“你奶奶将李垚先接回去了，她没什么坏心，只是长时间没见到李垚，所以就擅自将李垚先行接回了家。你姥姥以为孩子丢了，着急得不行，晕倒在了路上，吓得李淼在路上抱着你姥姥哭，最后还是路人叫了救护车将你姥姥送去了医院。”
李鑫瞠目结舌。
这是苗春芳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她一向这么的自以为是，搅得周围的人都鸡犬不宁。
可他也后怕。
明明姥姥现在还活着，可一想到那个时候的场景，他就一阵后怕，他想，万一呢，万一当时的情况没有人叫救护车该怎么办？看着姥姥急得晕倒的李淼当时又是怎样的恐慌和无助！
“她怎么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李鑫气急败坏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是会吓死人的？”
“她只是想见她孙子，她不是——”
“她想见孙子不能去家里见吗？不能跟你说吗？就一定要偷偷地把人接走，一声不吭，让所有人都以为李垚丢了吗？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用李垚报复我姥姥和我妈，想要让她们着急！”
李鑫直接打断了他爸的话，见他爸还要解释，他忍不住道：“就是因为有你在这中间和稀泥，你妈才敢这么的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