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不想为难你们。”
太后迎着庆贵妃的目光,缓缓地笑,慈祥的面容难掩恶毒。
“哀家听说你们都来了这里,便来瞧瞧你们,关照你们的安危。是悦贵妃不识抬举,哀家小惩大诫,让她长长记性而已。庆贵妃,你是宫里的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
“是,我很知道该怎么做。”
庆贵妃深深看了太后一眼,扶着侍女,快步走下台阶,往偏殿去。
悦贵妃的厉声咒骂越发刺耳。
门内传来座椅翻倒、盆摔碗碎的响动。
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站住!”
太后身边,郑珠仪大声呵斥庆贵妃。
太后却抬手阻止郑珠仪:“让她去。庆贵妃只是体弱,却也是个美人。”
说着便告诉通译官,再让一个鞑子兵进偏殿去。
通译愣了一下,有点迟疑,很是不安的样子。
被郑珠仪回头,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太后的吩咐,你听不见吗!”
通译官捂着脸,一脸羞惭,敢怒不敢言。
在太后慈祥的逼视下,在郑珠仪再次抬手的威胁下,只好低声对几个鞑子兵叽里咕噜两句。
那几个兵面露兴奋。
都迈开大步往偏殿去,盯着庆贵妃的样子像是对肥羊垂涎的狼。
“一个,太后让你们去一个人,不能都进去!”通译官着急地用番话拦阻。
那几个兵才不听。
不过眨眼间,几人便堵住了门口,将刚走进去的庆贵妃堵在了门里。
太后饶有兴味地看着偏殿。
郑珠仪在她身边嘟囔:“让她们平日对太后您不敬,这时候,该她们倒霉了!”
而正殿门口,几个嫔妃偷偷扒着门往外看,已经吓坏了。
“怎么办,太后要干什么,不会想把我们所有人都……”
“两位贵妃娘娘……谁来救救她们!”
啼哭声更多了。
却不响亮。
因为没有人敢大声哭,怕引起太后的注意。
忽然有一个嫔妃提议:“我们去给太后磕头吧!陛下已经没了,我们需要太后的关照啊!”
“对,我们去!”
“我也去!”
附和的人纷纷聚到了一起。
秋常在贴着吴想容站着,含泪问:“吴姐姐,我们怎么办?樱姐姐在太后身边呢,我们如果求她帮衬,是不是可以?但……但……”
“但你打心底不想去,是不是?”吴想容握紧她的手,咬牙低声道:“太后这么做不对!樱妹妹在犯浑,我们不能跟她一样浑!”
“那万一……”
“要有万一,就……就……”吴想容也哭出来了,浑身怕得发抖,只能更紧握住秋常在的手,哭着说,“我们就死吧,总不能让人玷辱了。”
“嗯。”秋常在根本感觉不到手疼,因为她也紧张得握紧了吴想容。
两个人哭作一团。
周围还有陈、刘等平日和绯晚交好的嫔妃,一个赛着一个惶恐。
可是,大家都挤在一起,没有一个跑过去准备投靠太后。
殿中很快分成了两个阵营。
想要给太后磕头求庇佑的,聚在一边。不肯向太后低头的,聚在另一边。
虽然全都害怕得要死,可是彼此都看不起对方。
吴想容等人,嫌那些人骨头软,叛国,背叛皇帝。而那些人嫌她们不识时务,看不清局面。
“太后!求太后娘娘开恩,嫔妾给您磕头了!”
一个嫔妃带头跑到院子里,跪在了太后面前。
便有更多人跟着。
转眼间,太后脚下跪倒了一片人,惶恐不安等着她饶恕。
太后满意地勾起嘴角。
皇帝狼心狗肺,将她这个母亲留给鞑子。鞑子多野蛮啊,杀人是轻的,即便她上了年纪,可也有受辱的风险。
但是,现在,皇帝的所有女人,都在她掌控之下。
她们哭哭啼啼地跪倒,求她放过呢!
风水轮流转,报应这样快呵!
“所以,你们留在殿中的人,是打定主意要和哀家为敌了么?”
太后亲自质问剩下的嫔妃们。
吴想容等人,没有人回答。
大家挤在一起,带着极大的恐惧,走到了门口。偏殿里,传来鞑子的笑声和悦贵妃的咒骂。大家看向那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有人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于是其他人也陆续做了同样的动作。
一根根尖利的簪子,抵上脖子。
大家用无声的行动回答太后。
宁死,不受辱。
宁死,不叛国。
“好啊,你们都很有骨气啊。”太后阴阴地笑,“哀家会让你们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骨气,一文不值。”
她抬手,就要吩咐鞑子兵全体冲入正殿。
神奇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偏殿内。
原本被大家预料,会欺凌两位贵妃的那些鞑子,忽然停止了肆无忌惮的狂笑,刹那间鸦雀无声。
庆贵妃温和却极具威严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是番语,大家听不懂。
但跟在太后身边的其他鞑子兵,以及那个通译官,都是听懂了的。他们齐刷刷看向偏殿,面露震惊。
再片刻之后,庆贵妃话音一落,殿中那几个鞑子兵,全都跪在了地上。
双手高举,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
姿态十分恭敬。
“怎么回事!她说什么呢!”郑珠仪一脸惊疑,立刻责问通译官。
“她、她……”通译官惊讶得结结巴巴。
但总算,大致将庆贵妃讲的番话给翻译过来了。
解释说:“……贵妃娘娘手握神石,是莉玛女神在凡间的使者之一。瞿国南方部落大部分信仰莉玛女神,无论如何不会对神使不敬。贵妃娘娘让他们结束恶行,立刻忏悔,并且要保证宫里所有女人的安全,不然的话,女神会降罪给他们,而且还会降罪给他们部落里所有的人,包括妇孺老幼。”
太后等人听了,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微臣……臣不敢妄言,庆贵妃娘娘的确这么说的……”
很快,庆贵妃搀扶着悦贵妃走出了偏殿。
几个鞑子兵跪拜之后就拱卫在她们身边,躬身俯首,一路将她们护送到了正殿。
包括那个最先被指使的鞑子,被悦贵妃狠狠扇了几个耳光,都没敢还手。跪在地上任由悦贵妃打,之前的凶悍全都不见了,俯首帖耳,还诚惶诚恐。
悦贵妃懒得再理会他,随着庆贵妃走向正殿门口。
她的外衫已经被撕破,头发也乱了,但一双眼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灼灼瞪着太后和郑珠仪,谁见了都知道,她必定会报仇。
可太后此时拿她没有办法。
因为那些鞑子兵,不听使唤了!
他们竟然对庆贵妃唯命是从。
真的从太后身边撤走,全都列队,站在了正殿阶下。
拔刀对着太后带来的禁卫,还真要保护嫔妃们!
这突然的变故,把吴想容等准备赴死的人,以及那些投靠太后的嫔妃,全都给看呆了。
“娘娘……这、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发梦?”
一个嫔妃放下了簪子,泪水涟涟。
庆贵妃走到众人面前,慈悲又感慨地看着众人,温声让她们把簪子都放下。
“不必死,都好好活着吧,你们信本宫就是了。”
吴想容结巴着问:“娘……娘娘,您真、真是神女?”
庆贵妃温慈地笑了。
“不是神女,只是女神莉玛的使者之一。”
她将笼在袖中的一块一寸方圆的小扁石头拿了出来,亮给众人看。
“这是神使的信物。大梁以北的瞿国,以及瞿国之外,广袤的草原、丘陵、沙漠、海子,甚至更北边的冰原,都是女神莉玛赐给人间的福地。她在人间有三个使者,分别拿着三块神石,这便是其中一块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阶下的鞑子兵,都用崇敬的眼神看向那石头。
无论相貌多么强壮凶狠的,此时的目光都很纯净。
这场面,让所有嫔妃惊讶不已。
在大梁,圣人教化,亦有佛道,大家对这种近乎蛮荒的信仰并不了解。
因此除了震惊,唯有震惊。
一场生死攸关的危机,就这么化解了?
康妃站在吴想容身侧不远,喃喃咂舌,双眼圆睁:“这……这比我听得戏还离谱!可是庆贵妃娘娘怎么会番邦话,怎么会是使者啊??”
顺妃在旁边低声:“怪不得,庆贵妃在宫中位置超然,陛下对她敬重有加……”
她家世不显赫,姿貌不绝顶,整日病歪歪的,只会礼佛养病。
以前还道她是因为恬淡信佛,又出自潜邸,才得陛下看重。
却原来,背后还有这个缘故呢!
平日竟藏得深,谁都不知道!
“来人,传令!给哀家调兵来!”
太后冷笑着下令,要调兵制服庆贵妃一众。
什么神女使者。
故弄玄虚,危言耸听!
眼前这些鞑子不听话,她就不信了,难道所有鞑子兵都能被庆贵妃迷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