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你坐在这儿等着。”福根指了指凉亭中的石凳,转身走出花园,要出去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眼凉亭里的男子,这是第几个了?第十五个?二十?记不清了呢,福根叹了口气。
两年前苏年从宫中消失了一天一夜,最后是在净污坑那边找到他的,当时他晕倒在沼泽边,满身污泥,手里紧紧抓着一根沾满了泥土的黑色绳子,昏迷了五天,直到醒来他都没松手,醒来之后,他就要求回宁王府,皇上被吓到了,不敢再将他留在宫中。
回到宁王府的苏年依旧不见任何人,每日待在练功的院子里,坐在窗台盯着一根被咬断的绳子发愣,他的失魂症依然没好,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了非常多,他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脸色也渐渐在恢复,一个月后,陈忠明带了件东西来见苏年,那是一件破损了的金丝甲。
具体怎么回事,福根不清楚,只是那天苏年出去了一整天,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就马不停蹄的去了趟华佗山,从华佗山回来之后,他的失魂症突然就没那么严重了,但是从那之后,他身边再也不让人服侍跟随了,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四处找人。
宁王在拼命找一个男人的事传遍了整个国都,关于宁王喜欢男人的流言再次传起,各种版本的都有,这事惹怒了皇上,皇上又将苏年关在了皇宫中,这一关竟然关了一整年,在皇宫里的一年,苏年的武功突飞猛进,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在那一年当中,苏年唯一见的人就是他的舅舅董桄。
一年之后,苏年从宫中回到宁王府,和曲菲和离了,但是曲菲死活不同意,也不愿意离开宁王府,从那之后苏年就没再与曲菲说过一句话,苏年没有再找人,但是不知怎么的,总是有人会将一些男男女女送来宁王府,这些男男女女长相各有不同,但唯一相似之处就是眼睛和声音,再之后,开始不需要有人送,总是会有眼睛漂亮的人自己找上门来。
对于这些人,苏年一律来者不拒的留下来,特别是眼睛漂亮的男子,留着一段时间后,苏年就会给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离开,苏年什么都没做,只是偶尔和他们吃个饭罢了,对于外面越来越离谱的流言,他不曾在意,福根后来发现,这些眼睛漂亮的人,原来都与大非小非的眼睛很像,声音也是,他才知道,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事的苏年,一直没有忘记过大非小非。
皇上找苏年谈过一次,他们父子两在房间里待了半天,之后,皇上就对苏年的这些举动不做表态,由着他来,苏年也像以前一样,认认真真的上朝,该做的事都做得近乎完美。
“王爷,又有人来了,”福根朝正在练功的苏年道,“奴才给他安排下来?”
“本王先见一面。”苏年点头,看了眼空空的窗台,拿过布巾擦了擦汗,蹲下身摸了把跟着他的黑狗,笑道,“小黑,跟我去看看。”
对于这些那些事,福根都可以不去担心,但是……看着一身黑衣的苏年,福根不得不承认,苏年越来越像大非了,他开始只穿深色的衣服,偶尔叫福根‘胖子’,有时候视线带着冰凉凉的冷意,所谓的像,并不是相貌上,而是给人的那种感觉,这让福根很是担心,但是又没有办法。
以前福根可以自信的说他是苏年身边最信任的人,不然就是伊嬷嬷,可是如今,苏年谁都不信任,福根和伊嬷嬷都知道,他在等一个人回来,一个他认为没有死,但是大家都知道不可能活着的人。
***
某处偏远的小村子里,一妇人提着半只鸡高兴的回到家,她一进门就看见靠在躺椅上的男子已经睡着了,一旁小床上有个小孩儿眼里含着泪珠,哭的累了,见到她正朝她伸手要抱抱,妇人赶紧放下鸡,将孩子抱了起来,安抚的拍了拍,又看了眼没有一点醒来迹象的男子,赶紧抱着孩子出门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男子还没有醒,妇人将小孩放在地上,让她自己玩,然后就准备做午饭了。
“爹,爹。”
男子缓缓睁开眼,消瘦的脸庞带着明显的疲惫,他低头看向趴在他脚上的小女孩儿,还没两岁的小孩人说话和走路都不利索,他微微笑了笑,“小童,抱歉,我又睡着是不是?”
“爹,玩儿。”小童见男子醒来,高兴的笑着。
“小童,别吵小爹,”妇人厨房端着菜出来,笑道,“招宝,花婶给了我半只鸡,我给你炖了鸡汤。”
“佟姐,”王招宝撑着把手坐直身子,“你和小童喝就行了,我喝了会吐,别浪费。”
李海佟看着瘦的几乎只剩下骨头架子的王招宝,心疼的上前,将他从椅子上扶起来,扶到桌子前坐着,“你给我都喝了,吐了也得喝。”
“那一起喝吧。”王招宝点点头。
“行,你等一下,我去端出来。”
王招宝看着李海佟,又转头看向想爬上椅子的小童,伸手想抱她上去,但还没碰到她,手又收了回去,他现在身子虚弱的不像话,连抱一个孩子的力气都没有,这两年,他都过的迷迷糊糊的,大部时间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特别是头一年,疼痛什么的自然不用说,他怎么来到这里的都不知道,李海佟什么时候生的小童他也不知道。
这样倒有一个好处,就是时间过的快,就意味着思念苏年的日子也短了,还有就是他脑子里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时常要想很久才会想起一些事情,李海佟为了给他医治,已经把银子都花光了,他们现在穷的叮当响,李海佟每天都去干点杂活,换点米菜什么的。
王招宝经常会浑身发疼,就像是有小匕首在每一块骨头上钻洞似的,所有看过王招宝的大夫都不知道他这身体究竟是什么病,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肯定和天珠有关,他手臂上的蛛丝印记还在,但是有在变淡,他依稀记得陆明溪说过,天珠其实也是一种毒,他这样大概是因为中了天珠的毒吧,但是蛆丝毒倒是没有发作过。
就这样过了两年,苏年应该已经知道他死了,或是觉得他消失了,十九岁了呢,不知道他好不好?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他是不是长高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偶尔想起他?
“哇哇……”
王招宝回过神,小童的额头磕到了椅子,疼的哭了起来,李海佟正端着鸡汤出来,一看赶紧将汤放下,把小童抱了起来哄着。
“佟姐,都是我连累了你们。”王招宝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李海佟要出去干活,还要照顾他和小童,十分不容易。
“说什么呢,”李海佟将小童放在椅子上,给王招宝打了碗汤,“我们是一家人,姐姐照顾弟弟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可是……”
“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哪个客人打死在妓院里了,也不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儿。”李海佟将汤碗放在王招宝跟前,“快喝汤,有点烫,喝慢一点。”
***四年后***
又过了两年呢,南疆东界的宋宪宋老将军两年前来了国都,与苏年成了忘年之交,宋宪在国都留的两年,苏年一直跟在他左右,昔日的宁王变得十分沉稳。
宁王府依旧隔一段时间就有眼睛长得漂亮的男男女女找上门,这两年留在宁王府最久的人大概有半年,对于这些,宋宪曾好奇问过苏年,苏年花了一夜的时间和宋宪喝酒,说了不少,苏年没有说过他心中的那人是男是女,宋宪也没问,只说信苏年说的,那人没有死。
宋宪问过苏年,既然连模样都不知道,那忘不掉吗?
苏年这样回答,要是,夏季护河干枯,秋季树叶不黄不落,冬季不下雪不结冰,春季……得把整个宁王府拆了,那他有可能不会想起那人来,那人曾说过,四季都会陪着他,那大概,等到没有春夏秋冬的时候,他就会忘掉那人吧……
***
下雪了,王招宝裹着被子,从窗户看向在外面玩着雪的小童,马上就要到苏年二十一岁的生辰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好想他,好想见见二十一岁的苏年。
这两年,王招宝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虽然还是虚着,但是不像之前,站一下都不行,可是他要特别小心,不能生病,因为一病就很难好,他手臂上的蛛丝印记已经很淡了,不仔细看的话就看不出来,这个村子非常偏,不大,他们只关心妯娌之间的事,对于什么皇上王爷一点都不知道,所以王招宝这四年没有听到一点关于宁王的任何消息。
等他再好一点,他打算偷偷去看一眼苏年,因为他实在太想他了。
***六年后***
“王爷,您明天就要出发去南疆了,早点休息吧。”伊嬷嬷道。
“嗯。”苏年淡淡应了一声,伸手拿起窗户角落的一块鹅卵石。
苏年这几年干了很多大事,东关剿匪,镇压北部暴乱,几乎是什么危险他就去做什么,如今要去南疆打仗了,伊嬷嬷心里自然不舍,但是苏年谁的话也不会听,她转身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他是什么样子?苏年有点记不清了,也许是过了太多年,也许是看了太多相似的眼睛导致他忘了那双真正的眼睛是何模样?总之,他真的,有点记不清了。
“再不回来,我就要忘了你了。”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