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这是你的朋友吗?”
诸葛长陵微笑询问,给人一种儒雅随和的感觉。
“嗯。”
苏梨雪回答得很简单,像是随口敷衍。
可就是这么一个敷衍的回答,有人却因此眉眼弯起。
诸葛长陵很有礼貌,英俊的脸上时刻挂着笑容。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形容的就是这样的人吧,至少,此刻的白无常是这么觉得的。
之所以会那么觉得,不是她接触的人少。
相反,曾经作为一位杀手的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形象比诸葛长陵好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无论美丑,在她眼中只有可杀或不可杀这两种人。
如今不一样了,因为他说她和她是朋友。而她,竟然点头了。
“你好,这位姑娘,请问怎么称呼?”
“你……你好,我叫白……”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白无常,是她以前在阎罗殿的称呼。
可如今阎罗殿依旧存在,可她却已经不是阎罗殿的人了。
“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应该有我的名字。可……我是谁……我又叫什么?”
她在心中反问自己,身体下意识看向苏梨雪的方向。
可那里
却早已经空无一人。
迷茫、恐慌、无助……各种情绪将她包围。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收敛,属于人的情绪一点点从她身上剥离。
她还记得,那个她曾经说过,只要没有了情绪,就不会感到无助,害怕,也就不会哭泣。
“可是……任务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她内心无比迷茫,可身体却因为多年的喜欢有了本能反应。
“请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如今在她眼里,诸葛长陵再也不是什么翩翩公子,而是一个微笑的恶魔。
“我没有名字。”
她神情平淡,吐出的话语没有丝毫感情。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应该有我的名字。我应该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在心中呐喊,可身体却淡漠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桃林外面。
在她身后,三道人影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转身离去的孤独背影。
而她眼中消失的苏梨雪,其实至始至终都站在原来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用意影响她?”
李一尘神色无比复杂,开口询问诸葛长陵。
“因为我没想过会成功。”
诸葛长陵摊摊手,脸上还是那个笑容。
可现在这个笑容在李一尘看来却有些欠揍。
“要是不成功就好了,可是我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抵抗。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一尘愣在原地。
是啊,为什么?以她的实力,面对诸葛长陵随意释放的意,为何没有丝毫察觉!
“因为命令。”
诸葛长陵没让李一尘继续思考下去,而是给出解释,
“她是人,不是一个按照命令行事的工具。而我……也不需要一个傀儡跟在身边。”
诸葛长陵拍了拍李一尘的肩膀,
“李兄,我感觉你的智商,自从跟了我们两个之后就直线下降啊。有从才子蜕变成逗比的趋势。”
李一尘的嘴角抽了抽,
“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都太聪明,我根本就不用思考。”
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不过经过诸葛长陵的打趣,奇怪的气氛也在悄然间消散。
“苏姑娘,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苏梨雪没有回应,身子却已经消失不见。
桃林中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在孤独穿行。
像是开错季节的桃花,随时会在寒风中凋零。
忽然,她的脚步停下了,身子一点点蹲下。
“我叫什么名字?”
她双手捧起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平静开口询问,
“我叫什么名字?请您告诉我,亲爱的母亲大人。”
周围一片寂静,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因为死人没法开口说话。
“母亲大人,你既然把我拐卖出来,为何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为何不先给我取个名字再把我丢弃。”
她对着妇人已经灰白色的脸,一遍遍询问。
平静的双眼下,两行眼泪不知在什么时候流下。
许久,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情绪。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因为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我知道了,我叫灾星,对不对?你们都是这么叫我的。是啊,这就是我的名字,原来我叫灾星。”
她如获至宝一般,一遍一遍念着“灾星”两个字。
她霍然起身,快速往回走。
她要回去,因为她有名字了,她终于可以和朋友、伙伴介绍自己的名字了。
一直躲在暗处的诸葛长陵三人见到这一幕都很无奈。
原本他让苏梨雪去安排的计划根本就没来得及执行,对方就已经寻找到自己的“名字”了。
三人没再隐藏,而是在女子前进的方向静静等待她的到来。
很快,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她,正在努力学做一个普通人。
她,一直都在任务之中。
即便没有阎罗殿,她还是不肯给自己自由。
“公子,很高兴认识你,我叫……”
“不。那不是你的名字。”
诸葛长陵在女子喊出那两个字之前,直接打断对方的话。
女子的笑容一点点僵在脸上。
“你不需要别人的认同,我们都是一样的。”
苏梨雪缓缓从诸葛长陵身后走出,
“那天,我说那些话,只是希望你能够活着。因为那时的我,也没有让两个人都生存的能力。”
苏梨雪一步步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如果你想学刀,我可以教你,如果你继续学剑,我可能还要向你学习。刀以毁灭,剑以创生。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你不必为我去寻找。”
苏梨雪说着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诸葛长陵和李一尘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开口。
“如果你还听姐姐的话,那么姐姐现在再告诉你一个道理。”
苏梨雪身上的气势随着她的话语向周围蔓延,
“不要去做一个别人认可的人,自己做自己认可你的人自然会认可。谁说春暖花才开,我想要花开,花就会开。”
苏梨雪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霸道的话,
“谁说冬日无花开,只是我未曾到来。”
随着苏梨雪话语落下,在几人周围,桃花漫天。
“雪儿姐姐。”
女子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摸垂落在自己眼前的银丝。
“对不起。”
是真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为了我用出这样代价的招式,不值得。
女子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她不舍地将脑袋脱离苏梨雪的手掌,走到一棵桃树面前。
“姐姐,已经够了。”
她回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有人说过会送我一朵桃花,他死后我才知道那是他们那边的一个习俗:喜欢一个人就亲手折一朵桃花送给对方。”
她伸出手轻轻折下一小节桃枝,上面有两朵桃花,
“虽说这与我无关,不过却很认可。”
她轻轻将一朵桃花别在自己发髻上
“有没有人喜欢我不重要,因为我会给自己送花。这样的话……”
“只要我自己还没有死,就会有人喜欢我。以后,我就叫桃花。”
桃花笑得很灿烂,却笑得那么忧伤。
“姐姐,不用为我操心了。”
她来到苏梨雪身前,一只手轻轻放在对方胸口。
苏梨雪静静看着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她散发出去的气势却一点点收回。
有风吹过,漫天的桃花随风而起,纷纷扬扬撒在半空中。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纷飞在半空的粉红色桃花渐渐褪色,随后变得灰败、腐朽,就好像其上的生机一点点被抽离。
“这花,一点都不好看。”
苏梨雪轻轻从桃花头上摘下一朵腐败的花朵,随手扔到一边。
“嗯,一点都不好看。”
桃花收回手掌,双手背在身后,吐了吐舌头。
在没人看到的袖口中,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捏住一朵仍旧鲜艳的桃花。
那朵鲜艳的桃花上面连着一条近乎透明的红色丝线。
一头连着着花朵,一头连接着胸口。
姐姐,你总是想要我选择自己的人生,可我的选择,就是要你选择我的人生啊。
咚——
咚——
咚——
……
悠扬的钟声响起,传遍整个姑苏城。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承圣二十四年春,时隔多年的寒山寺钟声,再次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