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国是个岛国,码头众多,然而设立在郊外的码头,却只有一个。李笑笑一路打马出了城,很快便找到了那个码头。
一路刮过的风,将她脸上的热,吹散了不少。她勒马下来时,正好赶上信陵君与前太子妃正在说话。
码头旁,有个亭子,亭子里头站了一男一女,外头站着两个侍卫把守着,显然不想被打扰。
李笑笑牵着马,进了不是,退了不是,显得有些尴尬。
亭子里,女子一身藕色衣,梳了一个少女髻,发髻上随意的一根玉簪子插着简单、大方。
男子脸色苍白,穿着一袭黑衣,如今已临夏日,却还披着件斗篷。即便穿得如此暖和,他仍旧唇无血色。
他单手握拳在唇边,说不了几句话,便不住咳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女子凝眉,面露担忧之色,想伸手扶住男子,可是却在看到李笑笑之后,硬生生将手缩了回去,微微一叹。
“哥哥,李姑娘。”那女子朝着李笑笑这边喊道。
李笑笑诧异转头,就见成初不知何时,早已立在身旁。
【奸商,你是鬼哦~悄无声息的!】
成初连一眼,都没有赏给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步入亭子。
里头的男子,听到对方喊话出声,一愣,转头就见成初已经满脸郁色走了进来。
“民女,拜见太子妃,信陵君。”
李笑笑跟在后面,朝两人行了一礼,信陵君一脸询问,看向气氛比他们还要微妙的两人。
这是搁他这吵架来了?
太子妃莲步款款,将李笑笑扶起,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已经不是什么太子妃,现在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
确实。
李笑笑打量着跟前的女子,她梳的发型是少女髻,半散着头发,是未婚少女的装扮。
“我跟太子和离了……”太子妃顿了一下,看了眼信陵君,见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蹙眉。
“我现在自由了,正准备向女帝辞行。”
“你要去哪?”李笑笑一着急,也顾不得礼节,开口问道。
她走了,信陵君怎么办?
“哪?”太子妃展颜:“自然是回家,回墨国的边疆大漠,找我的养父,成信。”
成信,成初的大伯父,四国第一将军。一生戎马沙场,战绩无数,从未曾败过。
目前在墨国与卡斯国交界处镇守。而卡斯国因为其风俗习惯、民风、地域与其他四国非常不同,所以被四国联盟称为真正意义上的番邦。
而四国在这个番邦眼里,也只有一个名字,中原。
这些四国小知识,十分自然的进入李笑笑的意识。
自那宫宴之后,这样的小知识,她是记起来的越来越多了。
【不对,如果太子妃是成将军的养女,那么在颀国就是人质了。女帝初登宝座,或许会允诺太子妃和离,却不会放了她。】
“女帝肯放人?”李笑笑忍不住问出了口。
太子妃闻言微微一愣,那双秋水眼眸,望向信陵君:“我也想知道原因……允之哥哥。”
她叫的不是信陵君的官位,也不是姓氏,而是“允之”二字,带着那份湿漉漉而又厚重的昔日感情。
允之哥哥,很久远的称谓,又像是最近才在梦里听到。
信陵君像是被狠狠击中,身子踉跄后退一步,好不容易稳定心神,这才扯出一个温柔而又疏离的笑容。
“承蒙梓涵妹妹还肯叫我一声哥哥,那便听兄长一劝,放你走,你便走吧。”
“让将军为你寻个好婆家,便嫁了。他国的事,他人闲事,便莫管了。”
言下之意,是将昔日的那段情撇的干干净净,那么决然,连李笑笑听了都心疼。
成梓涵,大概是这些年,被两人的这种关系、感情折磨够了,折磨的连挣扎,甚至于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嗯。”
她仅仅只是垂下好看的眸,静静的应了一声。
成初皱眉,今日他本就有些烦躁,此刻见堂妹如此,显得更加郁闷。
正打算说点什么,想做点什么,却发现一个软软的小手,正拉着他的小拇指。
他眸色渐缓,转身拉着那小手的主人,到亭边看风景。
成梓涵最后抬眸,欲言又止,这些年碍于身份。
她有很多话,没有说。
有很多事,没能做。
甚至在梦里,每每见到她期盼的郎君,她都不敢开口。
她怕梦里话,会不小心说出口。
她怕自己给他带了麻烦,她小心翼翼的与他保持着距离。
她在心里,一遍遍描绘着他的眉,他的颜,他的话。就算是在梦里,他与她依旧距离很远很远。
今日,他用自己的自由,换了她的自由。
可是,失了他,自己就像失了翅膀的鸟,无法展翅,早已画地为牢。
“允之哥哥让我走,我便走。”
允之哥哥,多年未唤,一遍遍在心里描绘,今日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口。
“我走可好?”
成梓涵眼巴巴的看着信陵君,口吻近似哀求。
“恩,时日不早,启程吧。”
简短的几句话,将最后的一丝丝火苗,悉数浇灭。
成梓涵笑了笑,就好像早就意料到了,笑得无奈,笑得苍白。
她的允之哥哥,心中有很多事情要做。儿女私情,对她的允之哥哥来说,太奢侈了。
她转头看向成初:“堂哥,我走了。”
“你受苦了,边关好男儿多的是,回头让金光闪闪姨给你寻几个。”
成梓涵被成初逗笑了,啐了句:“人家叫尧娘,别老叫她浑名,她该生气了。”
“会笑就好。”成初难得脸上浮现几分暖,“到了,记得写信。”
成梓涵点了点头,带着两名侍卫,头也不回的登上了早已经在码头上,候了良久的官船。
信陵君转身,目光随着那艘官船,直到看不见才收了回来。
李笑笑站在成初身侧,注意力正好被信陵君背在身后的袖子上,那点点血迹吸引。
血是从宽大的袖口滑了出来,随着身体一动,正好瞧见他狠狠的将手指掐进手心里。
那血缓缓的,一滴滴的滑落下来,沾在袍子上。
【明明就舍不得,却连句挽留都不敢说。】
“人都走了,就别在我们面前,演什么神情了。”成初收回目光,面色黑如锅底:“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允诺女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