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仪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茶,把玩着茶盏轻声笑道:“不用怀疑,就是他自导自演。”
谢承泽倏然站起身:“你确定?”
“我很确定。因当年三王叛乱,摄政王大肆打压世家。长庆侯府虽然门第破落没有牵涉其中,但是据我这些年的观察,我猜摄政王将赵家女眷流放为罪奴又允许赎买,或许正是为了揪出赵家隐藏在暗处的党羽……”
其他人都明哲保身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周帷傻傻去赎赵素兰犯了摄政王的忌讳,差点被抄家夺爵。当时恰逢江南士族圈地,摄政王大力整顿。周帷之所以前去江南,就是为了浑水摸鱼,想勾结当地豪强捞些钱回京保住爵位。
结果,周帷在途中遇上山匪打劫,差点小命不保。
关键时刻,是她父亲恰好路过出手将他救下。
又见他身受重伤,好心将人带回府上救治。
结果,周帷反而恩将仇报盯上了谢家万贯家财。
好巧不巧,谢妙仪也办完洛城这边的事回到江州。
他当时就心生一计,想通过娶亲拿到十里红妆。
又怕谢家不肯应允,于是趁谢父过大寿那天谢家高朋满座时,跑到谢妙仪的院子里去放了把火。
再假装情非得已,将谢妙仪从火场中抱出。
于是,全江州有头有脸的乡绅们都看见她衣衫不整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中,名节尽毁。
等众人看够好戏,也说够风凉话,周帷再表明自己长庆侯的身份,承诺愿意娶谢妙仪为正妻。
谢家虽然从来没想过要攀附权贵,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身份贵重总比来历不明要好,稀里糊涂就定下了这门婚事。
这些事情周帷做的很干净,连火都是他亲自放的。
谢妙仪虽然早有怀疑,可惜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装聋作哑继续好好过日子。
还是前世临死前,他洋洋得意说出真相。
谢妙仪这才确认,自己多年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骗谢氏万贯家财,骗她谢妙仪做牛做马,还要反过来怪谢家强人所难坏他姻缘。
谢承泽气得浑身发抖:“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当时在寿宴上,他还不情不愿,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样,连眼睛都气红了。我和父亲当时也是被这桩事冲昏了头,看他那副样子,竟然还觉得是我们谢家强人所难。”
谢妙仪平静道:“他确实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因为在他心里,一直放不下高高在上的赵大小姐。他一直认为,只有赵大小姐才配做他的正妻。为了几个臭钱不得不娶我,他自然是屈辱、委屈、愤怒,不情不愿……”
前世今生这么多年夫妻,她已经渐渐摸清周帷的脑回路。
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会理所当然享受着好处,再把所有的不如意都推到别人头上。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心里一直认为是谢家害他不能娶到心爱的女子,是谢妙仪占了赵素兰的位置。
周帷不敢承认,他当时的处境是:摄政王怀疑周家是肃王党羽,特地扒出几桩陈芝麻烂谷子的贪污案,已故的老侯爷被牵涉到其中。摄政王开恩,要求将当年贪墨的银子十倍上缴。如果还不出来,就要削去爵位贬为庶民。
他更不敢承认,是谢妙仪嫁到周家后四处走动求人,将原本的六十万两银子活生生缩减成六万两,又拿出嫁妆银子上缴国库,才保住了长庆侯府的爵位。
至于侯府这么多年的开销都是谢妙仪在倒贴嫁妆银子,在周帷眼里是她拿臭钱侮辱侯府清高。
谢承泽都气笑了:“这么说来,当初父亲跟他谈婚事时,他一脸屈辱不情不愿。其实就是为了拿捏谢家,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也可以这么理解。”
“父亲一世英名,一世英名,竟被他给骗了……”
“被逼无奈罢了。当时我名节已毁,父亲就算看穿了又能怎么样?更何况,一个商户女能高嫁侯府做正妻,确实算是逆天改命的攀高枝。”
谢承泽的喉咙突然有些哽咽,他握住谢妙仪的手:“妙妙……对不起,当年……你对这桩婚事明明是很不满意的,是爹娘非要逼你嫁,就连我……就连我也……”
谢妙仪摇摇头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也从来不觉得是我们的错。”
她心里一直很清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这桩婚事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为了能让她在侯府立足,父母十里红妆,几乎掏空谢家大半家财。
这几年来,也怕给她添麻烦,向来报喜不报忧,更从来没有要求她这个侯夫人为家里做过任何一件事。
谢妙仪理解他们的一片苦心,很努力想要经营好自己的婚姻,想要做好这个侯夫人。
侯府要钱财,谢家要门第。
这场始于算计,最终各取所需的婚姻,如果她嫁的是个人品周正的男子,像她父亲那样的,像林怀瑾那样的,她掏心掏肺的付出最起码能换来几分尊重。
可惜,周帷贪得无厌,既要又要。
得了十足的好处,却揣着明白连自己都骗,反过来嫌谢妙仪身份低微,厌恶谢家强人所难。
这不是她父母的错,更不是她的错。
所以谢妙仪从来没怪过家中任何人,只想弄死姓周的。
“妙妙……你真的长大了……”谢承泽颤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没什么好委屈的。既然他图我谢家万贯家财,我就图他高门大户。我愿赌服输,至于鹿死谁手,那就要看我们谁命硬了。”
“妙妙……”谢承泽心中一时思绪万千,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开口。
“阿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如今不是伤感的时候,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那你有什么打算?”谢承泽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