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高兴,不懂掩饰地长舒口气。可能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个迷途少年,又有点愧疚于对我说谎,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很是宽容,就连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忽近忽远,还东跳西跳、像个猴子一样乐此不疲都能表示理解。
有时候,她的底线低到令人可怕。
就像这种时候,对于我的奇怪行为她感觉到没有丝毫不对,反倒是我先遭不住其他人异样的眼神,站定在书架前挑挑拣拣,假装很忙。
虽然没能去得了期刊室和电子阅览室,但这一趟试出了不被注视的最大范围,也不算亏。
学会知足常乐的我心态很是平稳,一边在心里计划待会儿怎样把这边的“十五号”套麻袋,一边还能维持人设跟阮钰打手势交流各自选的书。
选完书后,我们其乐融融地坐到一起各看各的,没有丝毫打扰对方的意愿。万幸的是书没有打马赛克,不然我只能对着一堆黑白方块发呆来打发时间。
但在十四中里想要收获这种和谐,显然是白日做梦。
一道刺耳的拉椅子声将我和阮钰同时从书中惊醒,她皱起眉神色不虞地看向对方。而对面正得意洋洋,她的跟班刚刚把这里强制清场。
“别以为有**撑腰我就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在跟班环绕下,她昂起脖子,像只斗胜的母鸡,“现在老老实实跪下道歉,我还能考虑考虑下手轻点。”
我实在无法想象七号那张脸,是怎么做出这种恶心表情的。
感觉让外面那个七号看见,都会忍不住上去给两拳。
我强行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手,装作害怕的模样躲在阮钰身后。这显然取悦了她,用更大的声音叫嚣着让我们跪下。
“就是这里,管理员。”
一道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所有人齐齐向门口看去。我借势转身,冲空气挥出一拳,这才没让拳头真砸在荀小姐脸上。
“你谁啊多管闲事!”被打断了兴致,她顿时火冒三丈,上前几步威胁道,“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收拾!”
如果对面的人不是一团马赛克,她说的话可能还有几分威慑力。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是,图书馆内不准大声喧哗不知道吗,?”管理员人未到声先到,强行分开快要起冲突的双方,“你们班主任是谁,给我叫过来,我要让他好好教育教育你们。”
荀小姐冷哼一声,看上去完全不在乎。阮钰却不得不考虑我,企图让管理员网开一面。
“是他们先挑事的,我们只是没来得及离开。”她面露讨好,“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放我们一马?”
见吵闹声停止,他也没有升级成打架斗殴,管理员本不想多管,正要给我们个台阶,就听见荀小姐扯着她那破锣嗓子在一边喊道:“要不是你先在教室挑衅我,我能来这里找事?叫老师就叫老师,我倒要看他敢站在谁那边。”
阮钰的脸色很明显的阴沉下来,她咬紧后槽牙,双眼喷出怒火,要不是有外人在,我毫不怀疑她会立刻扑上去给她两拳。
“我已经叫过了,老师一会儿就来。”那团马赛克像看不懂人脸色,还在一旁火上浇油,“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一班和九班的,正好两个班主任在一个办公室,我一次性都叫上了。”
阮钰一个没站稳,差点晕过去。荀小姐看见她这样,立马翘起嘴角,得意洋洋。
可惜她得意的太早了。
不知道马赛克是怎么跟老师们解释的,老数一来就对我嘘寒问暖,一班的那位则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荀小姐一阵痛骂,扬言就算丢了工作也要把这件事捅到荀老那里。
这下她终于慌了,声泪俱下地对着班主任求情,让他网开一面,告诉爹妈就行了,不要找她爷爷。
为了让他改变主意,她甚至肯低下头对我们道歉。
就是眼中还淬着毒,话里更没有几分真心。
我们当然不会原谅,班主任更不为所动,强行带她和她那几个跟班离开,说要打电话找家长。
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关注到的阮钰此时才真正松口气,我应付走眼含担忧的老数,一转头就看见她正跟那团马赛克交谈甚欢。
“原来你是新转到二班的啊,我就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阮钰言笑晏晏,“我也有几个朋友在二班,你要有什么不懂和不适应的可以找她们,都是很好说话的人。”
“我会的,谢谢。”她矜持地点点头,又转身看我一眼,对着阮钰说道,“我跟你的这位朋友有几句话想单独聊聊,能麻烦你稍微回避一下吗?
你可以就站在这里,我们压低声音聊几句,很快的,也不用担心我会对她不利,我们之前认识的。”
阮钰迟疑片刻,征询地看向我。
我点点头,上前几步与之错开,她这才放下心,到几步远的位置等我们谈完。
这个距离,刚刚好是不被监视的极限。
“你不用问我任何问题,我听不见,也回答不了。”她抢在我开口之前迅速说道,“总有阴影覆盖不到的地方,那里能做你想做的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现在,听我指挥,做出以下反应。
疑惑,震惊,犹豫。随便说几句话,不要被看出口型——好了,再偷偷看她,装作不想被发现但很容易被发现的样子。”
我依照她的指示按顺序演下来,虽然心里满是疑惑,但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更无法推断她此时说的是真是假。
“你可以怀疑我,但你总要相信自己。”她似乎预感到我正担心什么,声线柔和几分,“不要相信直觉,保持自我。”
是那张纸条上的话。
我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神色。
需要交代的已经说完,她整团马赛克都放松下来。至于我信或不信,对此时的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单方面的结束对话,又让阮钰过来,带我一起离开。至于她则留在原地,注视着我们离开。
我一边分神应付阮钰的询问,一边回想刚才的不对劲,那股隐隐熟悉的感觉,她“应当”是我,但又不是“我”。
疑惑的事情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