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处,年味正浓时。
对于很多人来说,年味是阖家团圆。
但对于我们被迫来到矿区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没回过家的人来说,年味儿是坚守是。
是心酸,大年三十儿,
除夕之夜,人们正在享受阖家团圆。
我们四区食堂里的厨师正在包饺子。
一会儿让工人们吃上饺子,让他们也能感受到新年的快乐。
调馅、揉面、擀皮、包饺子,分工合作,配合默契。
一边包饺子,一边交谈着,没有欢声,也没有笑语、但是充满了浓厚的年味儿。
负责后勤的一位大姐已经在这里干了十几年了。
这种场景她每年都经历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依然和新来的职工热情的唠着家常。
谈着自己在矿区收获的友情,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这一刻在自己身边的虽不是家人,但他们已经胜似家人。
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是我们过年的味道;
我没有暖暖的祝福,有的是对矿工最真诚的关爱。
随着香喷喷的饺子出锅,工人们也排队领到到了这份饱含心意的年夜饭。
我看到他们的脸上没有幸福的笑容。
更多的是心酸和对家里的父母妻儿的牵挂。
除夕夜在四区矿工的餐厅里,大家低着头吃着饺子。
有的流着泪,据我了解,流泪的大多是四十到五十多岁的人。
基本上都已经五六年没有回家了。
被迫出来的,这个年龄段的都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夹在中间。
就像被夹扁的柿饼一样,稍微再用力,就夹爆了。
饺子赶走了疲惫,舒缓了压力,但是赶不走对家的思念。
这一天,我们的手机都会默契的全部关掉,这也是多少年来大家最默契的一件事。
原因是怕家里人打电话,一是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二是不想看到家人不好的一面,少一份担心。
最重要的是那些没人打电话工人们,他们的父母去世,妻儿离他们而去。
此时如果别的工友接到了家人的电话,会让他们更加心酸,失去活着的意义。
所以这天电话关机是对工友的尊重,更是对自己的尊重,
吃完饺子的工人得先下井,这样才能把井下的其他工人换上来。
一个小时之后,井下的工人总算是上来了。
我赶紧从车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
说起来,这还是我在刚来这里的时候学到的。
以前刚来这里的第一年过年,我们车队的队长就会给换下来的工友准备酒,那份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呢。
用酒把自己麻醉,啥都不想,就好像活在一场美梦里,一觉睡醒,大年三十也就过去了。
饺子端上桌,我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瓶酒,还开玩笑地说道:
“酒虽然不是啥好酒,但这可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谁要是嫌弃,那就是看不起我!”
说完,一个老工友开口了:
“我自己在这儿都干了十几年啦,四区的头儿换了好几个,你还是头一个在大年三十给我们买酒的头儿。
就冲你这份心意,别说是酒,就算这里面装的是毒药,我们也照样喝!喝完一觉睡到大天亮!”
换下来的这一班人,气氛确实要比刚下井的那一班好一些。
为啥呢?因为这一班人都是老工人了,他们经历了这么些年的磨炼,好多事情都已经麻木了。
这天晚上,我陪着刚换下来的这四个班四十多位工友,那真是一醉方休啊,大家都喝得摇摇晃晃的。
一个个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他们都睡下了,我可不能歇着,还得继续盯着。
就这几天,那可是安全事故的高发期,绝对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闪失。
这既是对我自己负责,也是对工友们负责啊!
远处不断传来烟花爆竹的声响,一个又一个的烟花接连升上天空。
一声声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把天空都给照亮了。
可是,又有多少个家庭没能被这光照亮呢?
或许有很多很多吧,反正我只知道我们四矿区这一百多个家庭依旧处在黑暗之中。
他们虽然也在过年,可这样的年哪有什么味道啊。
如果硬要说有味道,那肯定是满满的酸楚。
他们的心压根就没被这辞旧迎新的新年给带走,还一直留在过去的旧年里呢。
我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远处的烟花,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天亮了。
太阳还没冒出头来,冰冷的霜气已经降下来了。
换班的工友们已经出发了,他们看到我一晚上都没合眼,年龄大点儿的工友走过来对我说:
“睡一会儿吧,大家心里都有数,都操心着呢,你就放心吧。”
这句话真的是我听到的最暖心的话了。
随着这班工人下井,昨晚上的工人又上井了,我还是照样搬出酒来,每人一瓶,就希望能用酒把他们的烦恼给麻醉掉。
我累得不行,看着他们吃饱喝足,都回宿舍去了。
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这才回到办公室,往沙发上一躺,就呼呼大睡起来。
什么万家灯火,什么灿烂的礼花,什么岁月静好,什么劳动者最美丽,奋斗者最幸福,全都是些鸡汤毒药,都是骗人的鬼话!
哎呀,真是太困了,从早上一直睡到中午,感觉就跟刚睡着似的。
突然,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的,晃晃悠悠地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原来是食堂的那位大姐,她看到我没来吃饭,知道我困得不行,特意把饭给端了上来。
我连忙客客气气地接过饭,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哎呀,大姐,赶紧进来,还麻烦您给端上来了,真是太感谢啦!我实在是太困了,睡得死死的!”
大姐赶忙说道:“你可一定要休息好呀,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呢!自从你来到四区,我们都感觉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多有活力啊,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以前的区长,谁敢跟他说句话呀,更别提像我这样跑到办公室来了。可你就不一样,不但和工人一起干活,还一点架子都没有,特别好接触。”
我无奈地说道:“大姐,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来到这矿上的,和咱们的工人没啥两样。”
大姐催促着说:“行啦,别啰嗦了,赶紧吃吧,吃了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