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箬喋喋不休念了三天三夜。
她觉得得亏自己是个魂儿,要不嘴巴都该磨出茧子了。
好在,阎罗听得神色迷醉,像是颇合心意。
“最后一个问题。”
“依你之见,该如何订制规则?”
扶箬:“吸取先前教训,禁止市集出现一切打斗以及暗地里危害买卖双方性命之事。”
“一旦发现有利用市集做恶事者,立即严惩。”
她问:“鬼市既能不受天地规则限制,里面单独成就一片世界,持有者应当能自由订制规则吧?”
阎罗点头:“是。”
扶箬继续:“买卖完成后,三月内双方连契,一旦有一方出事,另一方必须要回到鬼市接受盘查,双方有一方进行举报,便都要出现在鬼市重新进行评判,杜绝一切因为买卖双方实力差距造成的交易问题。”
“所以,鬼市也需设置一个专门断商案的司所。”
阎罗不解:“不是说要尊重市的道?”
扶箬:“我们只是保证货真价实,令双方满意,且不会出现客人卖家被伤被吃掉的情况。”
“其余一切,交给市场自动调节。”
阎罗眼中迷瞪,他听不懂……
不过说了这么多,眼前这小鬼应该是懂市集的吧?
发觉扶箬还在等着他回答,阎罗大手一挥。
“你的回答令我非常满意,可以去下一关了。”
扶箬缓缓吐出一口气。
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
这一通辩解下来,她险些都要忘记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了。
回想起第一天对鬼市的态度。
扶箬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态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经过这几日辩论,她对鬼市的了解与理解都更上一层楼。
不再仅仅当做可以离开地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对它的未来充满期盼与规划。
扶箬来到下一关。
此地半点光亮也无,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正悬在半空。
不知道脚下是什么,不清楚上空是否有漂浮物,更无法看清前后左右布局。
苍茫荒凉,漆黑无垠。
扶箬放出的魂力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一丝回应。
神识更是被困在体内,离不了魂魄。
意识到自己完全被剥夺了视觉,扶箬心中抑制不住慌乱。
她摸向手腕。
小黑蛇不见了!
扶箬喊了几声,周围安静地可怕。
没有回应,没有回音。
看不见,听不到。
她在漫无边际的长夜里四处飘荡。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无助感。
与外界完全隔绝,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能力都失去作用。
虚无。
只有虚无。
还是虚无。
扶箬不想待在原地坐以待毙。
她开始小心翼翼挪动,试探周围环境。
魂力神识无用,她还有自己。
她的魂魄,她的一切,都可以拿去感知。
手臂抬起,纤长十指在半空缓缓移动。
如同盲人摸象般,一点点触碰。
偶尔会被漂浮的石头绊倒,有时会被空中乱飞的鱼甩到脸,还被长在地上的鸟咬过脚……
扶箬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遇到了多少离谱超出常规认知的事情。
又比如她眼前这棵倒着生长的大树。
虽然看不到,但扶箬贴着树,从上到下摸过每一寸地方,已经在脑海中完美构筑出它的状态。
最上方是肆意伸展的树根,不沾一丝泥土,光洁顺滑。
树干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果子,拥挤得像是什么动物诞下的卵。
一路往下,扶箬摸到了泥土,还有半埋进去的树冠。
鲜嫩的树叶在泥土中汲取养分,形态崎岖弯折的树枝固定位置。
说不出的怪诞。
扶箬松开手,开始往上飘。
不知道飘了多久,头顶忽然扎进了水中。
她抬手一摸。
头顶上空是冰凉湿润的河流。
整个空间,处处透着古怪。
万事万物都不再遵守原本的空间规则。
扶箬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飞鸟。
那鸟在泥土里扑扇翅膀钻地比在半空翱翔还自在。
飞鸟被踩到后心情不悦,一口咬住她的小腿。
扶箬捏住鸟脖子,将它拎到面前。
那鸟发出尖利凄惨的啼叫。
扶箬听着聒噪刺耳,随手扔出去。
扑棱棱两声,飞鸟消失。
不远处突然浮现出微弱荧光。
朦胧见,鬼灯一线。
太久没见过光。
扶箬眼中此刻只容得下那一抹银光。
她迅速避开障碍物飘过去,将荧光捧在手中。
可那些粉末只照亮了一瞬。
便如细沙般,从她指缝中流走。
扶箬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忽然发现下方出现了一个明明灭灭的小点。
那位置--
是她将那只飞鸟从泥土里揪出的地方!
扶箬想到方才消失的鸟,心中有了个猜测。
她从半空中摸到一条鱼。
鱼儿滑不溜秋,在她手中剧烈挣扎,用大尾巴甩了她脸好几下。
扶箬扣着腮,将鱼扔到天上流动的水里。
叮咚两声,水花波动。
这一次,扶箬亲眼看到鱼儿化作荧光消失。
扶箬又飘下去,将一株倒着生长的兰草正过来。
兰草也消失了。
只要她将违背正常规律的事物调整到正确位置,它们就会化作流光消失。
虽然扶箬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起码不会让她一直处在黑暗中,也不用再继续漫无目的漂流。
扶箬将一条条鱼扔回水中,将一株株倒着生长的花草拔出来又埋回去。
她飘了很久,忙了很久。
仿佛不知疲倦,忙碌身影一刻也未歇。
她忘记了时间,也感知不到岁月。
随渐渐的,她走到了这片空间的尽头。
扶箬抬手,摸着柔软似水波的膜。
心中生出无限憧憬。
她希望自己能从这里出去。
这片空间太过黑暗,太过寂静。
再待下去,她可能会连自己都遗忘。
她不想被同化为这片空间的一部分。
扶箬蓄力,猛地冲出去。
可那层膜韧性十足,她明明已经冲出百米,最后又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这一次,扶箬出现在陌生的新地方。
周围依旧是无秩无序生长存在的万物。
她只好从头开始。
一次又一次循环。
扶箬已经见过那层隔膜四次。
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里。
除了头顶的水流天,脚下的空气地,半空飘过的泥土气,一切都消失了。
扶箬可以在这片天地肆无忌惮飘荡。
不会再有什么阻拦她,绊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