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庆幸自己平安无事,活了下去。
但那种命悬一线,无能为力的感觉她永远记得。
再后来,是为槐花村对付那只乱骨生出的怨灵。
往日的扶箬奉行能躲则躲的原则,从来都是避开妖邪。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邪祟,与它打起来。
忐忑的,未知的,甚至可能害得自己丧命。
很幸运,她赢了。
还因此被村民们供奉,阴差阳错步入香火神道。
后面收集愿力时,也遇到过几次麻烦。
包括当年在九垣城破解魇臻的梦魇,都是危机重重。
但令扶箬印象最深的就是在雪域与宗冶那一战。
真正的生死较量。
不成功便成仁。
活不了,那就剩下死。
是啊,其实生死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万物生灵,无非就生或死两种状态。
活着在人间努力,死了去地府投胎,若不然就魂飞魄散,身陨道消。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且她本就是个阴魂。
从出现在这个世界,就是死过一次的孤魂野鬼。
她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而且地府也不是什么恐怖的地方。
人间与地府从前或许不同,但她掌控后,用不了多久也会如人间一般美好。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
生,便做尽自己想做的事。
作人杰作鬼雄。
作潇洒仙人,悠哉悠哉。
死,便就是死了。
死的有价值更好。
没价值也就没价值了,死都死了,还纠结这玩意干什么?
顺势而为,自然而然。
生死皆为我所欲也。
不贪生,不畏死。
不厌生,不恶死。
一切都是平常心,安静又期待地等面临未来。
“那是对你自己,你如今为地府掌管者,又如何看待旁人生死呢?”
飘渺虚无,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的声音落入扶箬耳畔。
她想要睁开眼,看一看是谁在问她。
但她知道,这种神乎其神的状态太难进入。
机不可失。
于是扶箬当机立断,选择抛却杂念。
开始顺着那句话去思索。
若在以前,初初来到这个世界。
她或许会觉得旁人生死与我何干?
自身有能力,看得到时,便顺手帮一帮。
毕竟若是实在看不过去,不做点什么心里总觉得惋惜堵得慌。
看不到自然只能置身事外。
完全讲究一个顺心而为。
今时今日,她为地府主宰。
便要再多一份责任。
多一份鬼帝的看法。
生死本就是寻常事。
世间万物都得经历生死,都得入轮回。
地府的作用就是推动轮回中转,维护生死秩序。
凡是进来的,都是已经死过的魂魄。
偌大一个地府,有哪个是活人?
在地府待久了,看生死只会更寻常。
死后进,轮回投胎出。
“芸芸众生数不尽,草草几世有何意?”
“做了鬼帝,再看万物,你觉得他们生死何异?”
那声音又在引导她。
扶箬听完便下意识反驳。
“为何生死一定要有意义?一定要不同呢?”
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庸庸碌碌平凡一生。
活着是为了活着。
因为从出生就是活着的状态。
所以就这么在世间待着,熬着,等到寿数尽头。
在这个过程,渐渐对身边的人事物产生几分不同的感情,对这个世界产生熟悉感归属感。
于是,继续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走下去。
大多数人选择的路就是平凡的路吗?
未必平凡,但走的人多了,经验就会多,可借鉴的地方也多。
选择这条路,会更容易,更合群。
这是最简单,最懒,最不费脑子,最不用承担未知和后果的路。
可也正因为选择的人多,地府这边也才会更好管理不是吗?
选择另辟蹊径,跌宕起伏一生也好。
平凡无趣懒散半生也罢。
他们生前的选择,对地府影响都只有那些。
轮回次序,功德罪孽。
有仇报仇,有冤伸冤。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对鬼帝而言,世间万物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因为他们活着,世界才有这么多生灵,才多姿多彩。
死亡后依旧能装点地府,重新进六道轮回。
扶箬又想起在生死簿见到的一个个亡魂过往。
陈玉兰的一生站在地府角度看,平平无奇。
但自个人分析,也算得上起起落落。
那位贪官也是,从生到死,从年幼求学到后来犬马声色,沉溺在富贵窝,被财色侵蚀。
太过经典,标准的开头和结尾。
毫无意外。
但对他来说,却是从一端到另一端,极尽挣扎之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和性格。
里里外外,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于鬼蛛,她那短短几十年,确实足够精彩激荡。
是寻常人几世经历不来的事情。
只是太苦,太难,太崎岖。
这三者,从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宏观与个人,置身事外与亲身经历的区别。
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角度看法。
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利益取舍。
她曾见有情之人生死相许。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也曾见有人无端生祸,平白遭难。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还曾在青海头,见那无人收的白骨遍地。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酒泉。
野草一岁一枯荣。
万物一死一轮回。
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
有生必有死,何必究其缘由,究其意义。
啪嗒--
水花溅射的动静响起。
扶箬被一簇又一簇水花打中。
冰凉的水落到脸上,提神醒脑。
扶箬从入定状态清醒。
下意识擦干净水,睁开眼。
视线落到黄泉水面。
扶箬看着主动含着钩子游过来的鱼儿,眼角一抽。
她将鱼竿抬起。
那条通体鳞片银白的鱼儿落到地上,连挣扎都不挣扎。
老老实实趴在脚边,似乎还想蹭蹭她的鞋边。
扶箬:“……”
难不成她这黄泉下一直住着两条鱼精?
因为太聪明根本发现不了它们?
老头已经将那条黑鱼烤好。
在火堆旁,昏昏欲睡。
此时听到鱼儿拍打的动静,连忙起来。
脚步还有些虚浮混乱。
他疑惑地望着地上那条鱼,不可思议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看清楚后,欢天喜地小跑过去将鱼儿拖到一旁。
转瞬间,开膛破肚洗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