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小伙的义举之后,接下来的路还要走,勇往直前。
安明背着女儿下来,轮椅已经展开,“好…好…”
年轻的小伙很腼腆,因为自己做了好事感到不好意思,脸红红,然后背着挎包走了。
安明推着轮椅继续往前。
谢婆婆的医院好像就在这栋大楼里。
具体应该说不是医院,而是一家专门针对老人的护理院。
谢婆婆当年过来的时候还很年轻,约摸五十几岁的样子,现在快七十岁的人了。
虽然不是医院,但是消毒水的气味还是刺入鼻腔时,安明恍惚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她轻手轻脚推开门,月光正巧漫过床头。谢婆婆侧身蜷缩在白色被单里,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松散地铺在枕上,像团揉皱的绸缎,谢婆婆的发质极好,发量极多。
保温桶磕在床头柜上的轻响惊醒了浅眠的老人。
安明看着婆婆猛然坐起时手背上的留置针被扯动,青色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突兀地跳了跳。
\"阿妈,您别...\"话没说完就被截断。
\"你来了?\"谢婆婆不可置信拽了拽病号服领子,试图把歪斜的盘扣系正,\"阿君呢?。\"
其实谢婆婆想问的陈老头咋没来?
安明没接话,低头从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
保温桶、降压药、绒线团骨碌碌滚出来,最后摸出件未完工的羊绒衫。
靛青色毛线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织到一半的绞花针脚工整得挑不出错。
\"阿妈,你会织毛衣吗?我遇到困难,不知道请教谁?.”话音被监护仪骤然加快的嘀嗒声打断。老人枯瘦的手突然压住毛衣,指甲盖泛着缺氧的淡紫色。
安明在家里确实没有人可以请教,师父不会针线之类的活计,王老太眼花,她给陈君织了一件毛衣,织一半发现织不下去了。
“我?”谢婆婆犹犹豫豫没说话。
安明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摊开的旧报纸。2013年12月6日的《纺织工艺报》,豆腐块大小的报道上印着她第一次获奖的设计图——正是改良版的绞花编织法。泛黄的报纸边角卷着,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
安明突然明白,谢婆婆不会织,但是在想办法帮她解决问题。
“这上面有…”
这时护工阿姨突然走过来,笑嘻嘻的,“你婆婆为了你的花样,特地借了隔壁房的编纸书来看。”
“阿妈,我…”
“这上面有好多针法,都可以学。”
说罢,谢婆婆把书递到安明手上,“你拿去好好学…”
谢婆婆欲言又止,“学会了,帮老头也织一个…”
谢婆婆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都听不到话的老头,她怕安明不答应。
“好!我织…”
\"孩子!\"老人抓住安明的手,像在哭,又像在笑,眼角的皱纹像织错的针脚,\"这里有双螺纹收针法,拿去织那些露肩膀的怪衣裳…\"
这个怪衣裳指的是上次安明带过来的米黄色针织衫,只织了一半,接下来的针法安明不会了。
突然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鸣叫。
安明慌忙去按呼叫铃,却被枯藤般的手攥住腕子。
谢婆婆另一只手正摸索着病号服口袋,掏出的竟是个老式牛皮信封,边缘已经磨出毛边。
她颤抖的递给安明,“给陈老头…”
安明缓慢接过,也被吓了一跳,这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哎!
“好!”
安明带着谢婆婆借的花样书,还有谢婆婆给陈老头的“情书”回家。
当年陈老头还有陈君都没去,真的很遗憾,那时谢谢婆婆大病初愈的状态,脑子很清醒,不像现在一天之中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
那本书后来安明打开看,期其中三十八张手绘花样图稿雪片似的洒在背面上。
从最简单的平针到复杂的阿兰花样,每张右下角都标着日期,最新那张墨迹未干——那是谢婆婆用最爱的耐心找隔壁房画出来的,还热乎着。
老人别过头咳嗽,耳廓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这次安明又来看她,还带了孙女归
过来,只是孙女和她一样双腿无法行走,这让谢婆婆心疼的不敢看。
还是呼吸机 呼吸机面罩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后续话语。
没想到安明这一路花的时间太长,已经到了晚上,天都黑了。
月光偏移到床尾时,点滴瓶里的液体还剩三分之一,安明看婆婆在药物作用下渐入梦乡,她想带着女儿走,可是又不能悄悄的走,若是这样走了,谢婆婆醒来,会哭的。
谢婆婆对陈老头的牵挂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没变,只是安明不敢告诉谢婆婆,陈老头已经不记得她了。
“你们走嘛?”
护工阿姨也老了,几年不见,两鬓斑白,“上次,你大阿姨来,你婆婆睡着了,结果没看到,还哭起来了…”
护工阿姨给谢婆婆掖掖被角,“要不,叫醒?”
安明赶紧摆手,“不用,我们等着…”
月亮好圆,今天还像是什么十五吧?
“妈妈,月亮好圆!”
安明抱着女儿,坐在窗前,这里可真安静,不得不说大伯哥给谢婆婆找的这家疗养院极好.,连护工阿姨都很好。
但是也太安静了,一直待着会有一种被世界遗忘的错觉,就是不知道谢婆婆会不会有这种错觉。
大概过了许久,久的安明抱着女儿都快睡着了,谢婆婆醒了。
缓缓转醒的谢婆婆看到安明,突然很惊讶,她的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她的孙女,媳妇都在,没走。
“小安…”
谢婆婆再次拉住安明的手,哭泣着,“小安,我还像回到十年前了…”
“阿妈!”
安明同意颤抖,思绪万千,她同样在回忆,回忆中她有把谢婆婆的情书给到陈老头。
陈老头倔强的关上门隔绝安明的视线,那时陈老头密码,她不得而知,但是谢婆婆一直在思念自己的男人。
人一旦有了牵挂,便没了自由,不是被剥夺,而是自愿放弃。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十年前被剪断的绒线,此刻正在她指间悄无声息地接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