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紧急情况,卫生院是有一套比较麻烦的流程。
赵驰先替他交了一点押金,回来认命地说:“小子,哥挣钱不容易的,还没娶老婆。你给我留点老婆本,等成年再重出江湖好吗?”
丁惠宁被他这段幽默的话逗笑了:“你这算教唆吗?”
赵驰无奈地说:“就这种孩子最让人头疼。”
顾思远在一旁,冷着脸不说话。
陈顺江进了手术室,赵驰和顾思远回单位去。
过了三个多小时,手术完成,护士把陈顺江推到病房去。
丁惠宁要下班了,惦记着这个小男孩,去外面买了一份快餐回来给他:“你饿了吧?吃点饭垫肚子。”
陈顺江用错愕的眼神看她:“你还给我买饭?你不骂我吗?骂我人渣,败类,骂我是社会的垃圾。”
丁惠宁笑了笑,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说道:“可是你对奶奶很好,你其实比有些大人还更懂事。”
这话好像扎到了他的心,这下他不顾面子,流着泪说:“姐姐,我就想挣点钱给奶奶治病,她年纪大身体不好,有好东西会留给我吃。”
丁惠宁看他的眼神满是怜惜:“可是你辜负了奶奶呀。”
陈顺江擦掉眼泪,吸吸鼻子说:“我想过了,凑到治疗费我就不干了。”
“可是你想没想过,你只是一个未成年人,进厂打工都没有人收,你上哪儿弄来治病的钱?你这样做,是伤你奶奶的心啊!”
“可我不想奶奶死。”他一抽一抽地说。
丁惠宁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先好好养伤吧,奶奶的病是慢性病,吃药可以控制的。”
陈顺江是本地人,院里下村登记过她奶奶的病情,有妇科病、肾炎和关节炎。
丁惠宁回家去,吃饭时忍不住把陈顺江的事情告诉家人。
“唉,人间到处是疾苦。”姚秀兰叹气道。
吃完饭,她和小姨去给外婆擦身子。姚秀兰的脚还不能完全使力,做事费劲,只能在边上看。
擦完身子,又换上干净的纸尿裤,小姨就去睡觉,她一个人在房间守着外婆。
潘芸给她打来电话,问她:“听赵驰说,你跟顾思远吵架了?”
丁惠宁不以为意:“哪有空跟他吵架?每天那么忙,累都累死了。”
“那怎么回事啊?”潘芸说。
“就是说不来。”她把陈顺江的事情告诉潘芸。
潘芸叹一口气道:“唉,他们或多或少都把职业习惯带到生活里来。赵驰有时候跟我说话,也像审嫌疑人一样。”
丁惠宁并不想跟她吐槽顾思远,比起来她更想知道像陈顺江这样的孩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无能为力。”潘芸声音疲惫,“他是未成年人,亲妈还在,只能让监护人严加管理,管不了到外面闯祸,那是真的没有办法。”
“他也就跟书阳差不多大的年纪,这么小就走了犯罪道路,实在是可惜。”
“有些人的路,注定是曲折坎坷的。”潘芸说。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挂掉。丁惠宁给外婆喂水喂药,又给她翻身,还要看一些学习资料,忙忙碌碌。到十一点半,小姨睡起来接班,她才去洗澡睡觉。
第二天上班,她在集市上给陈顺江买了一份早餐。
这次他接过去,恭敬地道了声“谢谢”。
丁惠宁调侃他:“看来你还挺有礼貌的。”
她随后去跟值班同事做交接班,再去查一遍病房,就开始接待病人。
十点半左右,没有病人,丁惠珍要去病房看一眼陈顺江。走到住院楼下,就听到一个声嘶力竭的女声从病房传出来。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能不能让我过两天安生日子。你不听我的话,闯祸就自己背,不要让警察给我打电话。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是我求你来的吗?你可以不来,我也不想看见你!”这是陈顺江的声音。
“早知道你是这副狼心狗肺的样子,当初就直接把你掐死算了,省得我现在被你连累,丢人现眼。”女人恶狠狠地说。
“那你现在掐死我呀!来呀!反正我也不想活!你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我,你只顾你自己!”陈顺江大声喊。
“我怎么没关心过你?我真不关心你,就不会把你带走,让你自生自灭!”
丁惠宁走进病房,就看见女人捂嘴哭,陈顺江梗着脖子坐在床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她抿了抿嘴,说道:“这里是医院,你们不要大声喧哗,这样会吵到其他病人休息。”
女人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说:“这个孩子实在让人生气,总在外头闯祸,都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派出所的人打电话了。我为养他吃尽苦头,他对我却像一个仇人似的。”
丁惠宁劝道:“孩子受伤了,心里难受,需要亲人的呵护和安慰,你不要一来就骂他。”
“他做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还有脸要我安慰吗?不把他打死已经是手软了。”女人满眼怒火地看着儿子。
陈顺江激动起来:“那我现在就去死,还你这条命。”说完就要下床。
丁惠宁连忙按住他:“别冲动。”随后对女人说,“你先出去吧,不要刺激他。”
女人拿起包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骂:“狼心狗肺的坏种,畜生!”
丁惠宁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她是第一次听到母亲用这么恶毒难听的话骂自己的孩子。
陈顺江情绪起伏很大,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她拍拍他的肩膀:“她出去了,你冷静一下。”
“不要你管,你也给我出去。”陈顺江朝她大声吼。
丁惠宁愣住,以为他情绪还没出来,温声说道:“我是丁医生。”
“滚啊!你也给我滚出去!”陈顺江眼角有豆大的泪珠滑落。
丁惠宁真怕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开,举起手往后退:“好好,我出去,你冷静一点。”
她退出病房,把保卫科的人叫来,让他们留意陈顺江的举动。
陈顺江的母亲在楼下,见到她苦着脸说:“这个孩子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没救了。”
丁惠宁深吸一口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就是这样看待你的孩子?”
“他是我生的,他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了。”陈母说。
“呵!”丁惠宁冷笑一声,“怪不得他情绪这么激动,可能你根本没有耐心听过他讲一句话。”
陈母反驳她:“有些孩子,是怎么教都教不好的,只会惹人生气。花再多的心思都是徒劳。”
“他说他去偷东西弄钱,只是想给奶奶凑些治病的钱,凑到钱就收手不干了。这事儿你知道吗?”丁惠宁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