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檀月煌自然是依旧在纯山尧手里落败。
好在是那登徒子没有在这地方对他有非分之想,要不然此后要如何面对身体里的苏隶安。
不过即便他要用强也有办法,就说自己月事来了。
反正女儿身的不便之处,有时候就是行事方便的借口。好用。
躺在床上,苏隶安在他心里同他商量着:“每晚子时,父亲都会到长青园去赏一种名为夜昙的花。
“我们可趁夜去找他,纯山尧我来帮你拖住。好歹是在有苏,我还是有点办法让他无法一直缠着你的。”
檀月煌侧躺在床外半边,不敢作声,只能紧紧抱了一下拳,以示了解。
不多时,身侧纯山尧传来平缓的呼吸声,想来是睡着了。
檀月煌心里顿喜,悄悄侧回身子去看他。
年轻帝王的玉容在暗夜里柔和又美艳,肌肤仿佛是在发光般细腻。
正得意地看着,纯山尧一个翻身,面朝向了他这侧。
这一举动吓得檀月煌呼吸都停滞了,他生怕身边人睁开眼睛,如此的话然今晚的时间就要错过了!
然而纯山尧翻了个身后就不再有动静,显然是真睡着了。
檀月煌敲锣打鼓的心终于松口气,就在他准备下床时,苏隶安一下就缓了出来。
他快步走到窗前一盆栽前,揪了叶子放嘴里咬碎了,又回到床边。
檀月煌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正好奇呢,就发现自己的身子低了下去。
苏隶安不疾不徐将带着碎叶子气息的风吹到纯山尧的脸上。
那貌赛天人的年轻帝王眉头微蹙一下,随后又很快展开,呼吸再次平缓了起来。
苏隶安露出一个狡黠满意的笑,转身就出了这东殿。
亥时的宫闱里,冷冷清清。
今夜无月,也无星辰,唯一照明的光源就是走廊的狐火灯笼。
苏隶安的身影在黑夜里宛若一星转瞬即逝的狐火,轻盈的转过长廊,跳进一处偏院里。
院门上着锁,锁已经生了锈,门板也老化生虫断裂不少,从门缝里往里看去,院内杂草丛生,空空荡荡漆黑一片,里面已经荒芜了。
檀月煌很是诧异,忍不住在自己的身体里发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曾经长大的地方,我想先来拿一样东西。”
苏隶安的话语里满是怀念,即便这个院子已经如此荒芜,但那也曾是他的家。
檀月煌却满心疑惑:“可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有苏王子,纵使此前你下落不明,你的寝宫也不该任其荒废啊。”
苏隶安苦笑一下,从破木门向里面望去,语气轻缓平静地说:“因为我的出现并不被家族所接受,长辈们自然就没必要为我多费心思。”
“这……怎么会呢。”
檀月煌本想顺着安慰说什么“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
但转而一想,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苏隶安的院子,就不会如此偏僻如此破败。
苏隶安站定院外,捏了个指诀,嘴里轻念了一句咒语。
那黑漆漆的屋内便迅速飞出一道浅紫色的光。
紫光落于苏隶安眼前,其形状才被檀月煌所看清:是柄一寸左右的细长柳叶飞刃。
苏隶安将掌心摊开,飞刃便听话地躺在了他的手上。虽未使用灵力驱使,但飞刃却灵气逼人。
“这是我的法器惊霜刃,我想将它送你。此刃便于隐藏和使用,短刀就可以替换掉了。”
檀月煌没想到他临时改策略是为了送自己护身的东西,惊喜之余,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短刀是我哥送我的,所以,我可以两个一起用吗?”
“哈哈,那自然是随你安排。”
苏隶安很大方地笑,但心里却默默地记了下来:以后有关檀子仁的东西,都要避开才好。
在朝长青园去的路上,檀月煌在自己身体里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小苏。之前我们都还没聊过有关于你父母的事情呢。总觉得,你回来了好像也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呢?”
苏隶安脚步一滞,好像是没听清檀月煌再说什么似的呆愣一瞬。
随后他轻轻笑了起来,平静地回答:“我当然开心啊,在心里开心。”
檀月煌感受了一阵他的心情,随即疑惑更深:心跳这么快,真是在开心?
正想着,苏隶安抬脚稳稳地踏进一片发光的院子里。
那光正来自夜昙。
黑夜里,其他植物都在休眠,唯独这夜昙开得异常绚烂,仿佛天上的星星落在了这处院子里一般。
鹅黄的光从月白的花心散出,飘在空气里化成光尘。
一朵朵花心里的光尘在空气里纠缠,形成了一片光雾。
那雾的中心站了一个庄严却潇洒的人。
苏隶安的脚步稳健、轻缓,待站定于院内,他两手四指斜向下虚叠行礼。
唤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站于院外隐了气息的纯山尧听到“檀月煌”叫的这声“父亲”,凄苦一笑。
晚宴上随从闫鸣来报,说苏隶安封印被解,身躯消融但神魂逃了。
由此他开始怀疑檀月煌是苏隶安假扮的,所以他一路刺探,一路跟踪。
没想到果真如此,最让人不愿相信的真相居然就在眼前。
也不知是怎地,纯山尧好像是泄气了似的。
没有气急败坏上前理论或者施压,而是就那样站在与院里“三人”一墙之隔的院门外。
留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苏隶安借着檀月煌的身体叫苏卿式父亲,引得老者一阵惊惶。
他瞪了眼仔细查看眼前的人,确实不是幻化所来,他就是商珝本尊。
“你叫寡人什么?纯后,你可别拿这种事跟寡人开玩笑啊。”
“父亲,是我……”
苏隶安并未挑明,他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捂他的嘴。不让他与苏卿式直接相认。
于是他立身站稳,掐诀念咒,满园花草竞相苏醒,争奇斗艳开了个遍。
与绝美无比的夜昙交相辉映。此已经足以证明眼前人正是木灵天赋的苏隶安。
眼前的年老长者见眼前的外族人竟然会他本族术法,顿时明白了他为何会叫自己爹。
他的嘴嗫嚅着,压下了心底涌起的怀恋。
苏隶安念的灵木咒是有苏族独有的咒术,算是苏卿式唯一传授于苏隶安的术法。
此术并不需要调动灵力,仅需念咒掐诀以自身的木灵神魂刺激外界草木,就可达到操纵的目的,因此此术非木灵者不可用。
商珝是火灵火体,如是他念咒,根本无效。
苏卿式按捺着内心的惊叹,试探着叫了一声:“厌儿?”
“是我。”苏隶安收了手诀,目光如炬,双眼被夜里的植物灵光照的璀璨。
苏卿式听闻点了点头,随后又抬起望天。
檀月煌不知道他在望什么,只能好奇地盯着他,心想这两父子的300年重聚怎会如此平静。
不出须臾苏卿式收回下巴,袖袍一挥收了术法,满园灵草灵植便掩了光辉,花朵开始合拢休眠。
黑夜刚要笼罩着院子,四周灯笼又立马续上了光辉。
幽幽灯火照着苏卿式的脸一半明一半暗,让他看起来又恢复了严肃。
“解释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声音轻轻的,但语气冷冷的。
檀月煌不免疑惑不解:这父子关系怎么……这样僵。
苏隶安也不跟他撒娇诉苦,当即就像报备似的开了口:“父亲,我被纯山尧封印于幽冥三百年,肉身毁去只剩神魂。幸得商珝搭救且允我寄宿于他身,这才保留了最后一丝魂魄。孩儿此来是为求父亲寻个分离之法,将我二人神魂分离。”
苏卿式安静地听着,听完重重叹息了一口:“孽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