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胆大的男人下井,用绳子捆了尸体吊上来,也有人把消息传到姜记。
下意识的,镇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些猎户。
孟长义和唐越冬听见消息那一刻,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牛二婶照顾的小妇人。
出事的地方离姜记有点距离,邓宝先一步跑到那对母女住的房子看了看。
屋子里被牛二婶收拾得很干净,不过每次来都有一股怪味,邓宝先轻声探问,没人应后才敲的门。
屋里孩子哭闹,没有大人哄。心里已经有一丝怀疑,邓宝推门进去一看,果然只有孩子在。
邓宝走时回手带上门,匆匆告诉孟长义。
井边一群人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看见孟长义和唐越冬走过来,自发指挥人群让出一条路来。
溺水的人死相不好看,孟长义紧紧皱着眉头。那么多苦难都忍了,她怎么就不能为了孩子,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继续活着呢?
再说有他的兄弟在这里镇着,风言风语或许有一些,但还不至于听不下去。真像旁边人说的,想不开。
他们如此说,只因没亲身经历过那些黑暗。孟长义同他们一样,没什么特殊的。
牛二婶跌跌撞撞满脸是汗地跑过来,撞开围观的人也顾不上赔不是。
看清那女子的脸后,双手拍着大腿喊着:
“哎呀我的娘,我的天爷啊!你说你这孩子心眼就这么窄啊你?
你跳了井万事不管,可让婶子我怎么出门啊?我这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呀!”
刘奔大吼:
“行了,她自己不想活,没人说你不是。”
牛二婶眼角看过去,领头的孟长义虽然脸色阴沉,但确实看不出责怪的意思。
妇人心里暗道可惜,本来算计着照顾人家出月子,怎么也能攒下一小袋子米。这回算是簸箕颠麸皮,随风一场空啊。
人在井里早已经死透,在场的没有大罗神仙,更没有亲眷哀哭。她没说自己是谁,便只能立下一座无名之坟。
那口井在一些人的隐晦怨恨咒骂中,被曹三德带人填平。
屋子里还有个没满月的孩子,睁眼看过的那个女人,却注定留不下任何记忆。
唐越冬对自己那群兄弟感慨:
“这可真是想死的不声不响,闹翻天的最不想死啊~”
孟长义琢磨一会儿,先让牛二婶带孩子回去借口奶,之后挨家挨户去送孩子。
这么个身份,还是个无法顶立门户的女孩儿,结果可想而知。镇子转遍,又走访旁边村庄,孩子除非赶上吃喝拉撒,其余时候任凭抱着她的人如何折腾,不哭不闹特别乖巧。好像她小小一个,知道怎么才能讨人欢心似的。
西方铺满碎花样的火烧云,南梁那片有限的开荒地,总算在几个大人努力下完成冬麦播种。接下来只需等待白芽寻找土壤扎根,在霜雪来临前长到一巴掌高便可。
勤快的农家人,即便过了农忙稍微懈怠,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暂歇。更多时候全副身心扑在穿衣吃饭上,尤其是关屯,十几口人倾心准备的,可是一百余人的储备。
满村胡乱堆放的杂粮,总是引来禽兽觊觎。一直紧绷的两个小童儿,总算能交差,将这大家大业完整还给长辈。
骑在牛背上的那种自在,犹如飞鸟游鱼。猪獾娘领着几只长大的小崽呼呼大睡。
仲秋到深秋,能吃的食物种类多样,荒地的产量更是让所有人做梦都要笑醒。动手之前不知道那是一片宝地,更不确定今年是旱是涝。
栗子榛子橡子,野梨野枣野红果,所有能果腹的东西分了种类收进石窖。
女子们忙着梳理葛麻,早晚的水透过指尖使人阵阵发冷,正午响晴少风时候,她们翻出去年的皮袄晾晒。
陈忘山习惯使然,打荞麦的时候嘴上不闲。最近吃多了菜叶子,肚子里缺油水。
有限那几只活物吧,谁也不好张口说啥了吃肉。一来二去的,男人们全都惦念起外出的那帮人。
至于女人们呢?心思稍微细腻些,孟长义带人离开时还在酷热时候,如今天凉要加衣,也不知他们可有冻着饿着。
毛雀回镇上时,听了好些错过的消息。趁他聚精会神时,舍不得吃的榛子早被人暗中转移进别人肚子里。
得知他们有个送不出的小婴孩,毛雀脸上那个精彩哟!
“孟大哥呢?不会在哄孩子吧?”
毛雀左右张望,回来这么久,并未听见婴孩哭声啊。
王志端了碗吃的给他,小眼睛里泛着笑意说道:
“带孩子么,也对也不对。去县城找薛良去了。”
毛雀怪道:
“啊?!咱们打山贼时全靠薛东家赠粮,你们……你们竟然给他送个孩子做谢礼?!”
王志一愣,有人开始发笑,紧接着是更多的人。王志将一只手搭在毛雀肩上,另一手捂着肚子道:
“哎哟我的小兄弟欸~你可真敢想。我们军头又不是送子娘娘,哪有这样办事的?”
毛雀更迷糊了,好好的做甚去找人家啊?
王志示意他吃饭,缓过来才解释道:
“那孩子命苦,平安镇都知道。有些心疼啊,不足以让他们接受自己去养这个孩子。
这不是没办法了,我就给军头出主意,让他找薛家想想办法。
那么大个地主,总不至于养不起个小丫头啊。怎么样?我接手姜记之后,是不是变得更聪慧了?”
毛雀打着哈哈道:
“啊,是……不过还那么抠门。”
王志顺手给他后脑勺一下。
“嘿,你小子!我抠出来那仨瓜俩枣,不还是为了大家伙儿么!”
毛雀埋头吃东西,另一边成功混进城的孟长义,翻墙进了薛宅。
盘龙山的贼窝被打散了以后,县城更加像个不透风的桶。还好唐越冬反应快,不然他们连城门都进不去。
薛良卧房,窗户被人敲响。年轻的一家之主围着被子,只将一颗头探出床帐。
“谁啊?”
唐越冬低声道:
“薛大东家,是我,老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