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抬眼望了望四周,雪雁和紫鹃向她福了一福,便先朝着藕香榭的方向去了。
王熙凤见状,忍不住夸赞道:“到底是林妹妹调教出来的丫鬟,与众不同,如此懂礼数,知进退。
说来也巧,我新近得了个不错的丫鬟,全名林红玉,与妹妹你仅一字之差……”
黛玉只微微蹙着眉,并不搭话,只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王熙凤自觉无趣,实在难以继续说下去,便压低声音悄声道:“如今府里的日子艰难得紧,我若是依旧大吃大喝,浑身珠翠环绕,岂不是成了那最先被枪打的出头鸟?
到时候这个伸手要二百,那个开口拿五百,我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不过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首饰拿去典当了,真正要紧的还都在我自己手里攥着,你琏二哥哥也毫不知情。”
黛玉听闻此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心情却愈发沉重起来。她目光投向那群围绕在贾母、薛姨妈和王夫人身边说笑逗趣的丫鬟婆子。
只觉这贾府好似一艘在风雨中飘摇、注定走向沉没的巨船,带着一群尚在懵懂沉醉、浑然不知大祸将至的人。
贾母此时也瞧见了黛玉,忙不迭地向她招手。
黛玉与王熙凤走到藕香榭,贾母提高了声调,说道:“仔细着点儿,这竹桥可是险得很,若失足掉下去,那可就了不得了。”
黛玉趋近,贾母一把将黛玉揽入怀中,笑道:“我素日里就疼她,自然是格外上心,你们也多体谅我这老婆子的心思。”
王夫人见孙悟空不在黛玉身旁,面上淡淡地说道:“老太太就是因着喜欢,才把林姑娘惯得凡事皆由着自己性子,早早地就搬出府里去了。
若再这般言语,恐怕林姑娘越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贾母瞧都不瞧王夫人一眼,只搂着黛玉轻声细语:“我原以为是你云妹妹做的东道,谁晓得你云妹妹又说是宝丫头出的主意,咱们且看看这宴席究竟如何。”
此语一出,王夫人、薛姨妈与宝钗皆变了脸色,却也只得强撑着体面。
薛姨妈干笑了两声,说道:“老太太,这原是孩子们的一番心意,也是想让大家伙儿乐呵乐呵,不论谁出的主意,只要合了众人的意,那便是好了。”
宝钗亦道:“妈说得是,我不过是想着秋日里螃蟹正肥,姐妹们聚在一处,吃酒赏菊作诗,倒也有趣,并未多想其他。”
贾母拉着黛玉坐在自己身侧,薛姨妈和王夫人只能依次挨着往下坐。几个长辈一桌,宝钗与三春、湘云一桌,丫鬟们也都在廊上或坐或立,挨挨挤挤的。
贾母又问道:“宝玉怎么没来?”
王熙凤笑道:“他院子里的姨娘们有孕的不少,这个说肚子疼了,那个讲累着了,哪一桩不得宝兄弟去安抚?
况且此处皆是未出阁的妹妹,他一个快要做父亲的大男人过来,确是不妥,我便没让云妹妹去唤他。”
贾母虽心中略有不悦,却也知晓王熙凤所言在理,遂不再追问。
王夫人脸色又是一变,思及宝玉那满院子的莺莺燕燕,又念起贾政如今对宝玉已是彻底失望,心中更是恼恨万分。
当初错信了袭人,以为宝玉院子里太平无事,谁承想袭人竟瞒了她这般天大的事!
待王夫人回过神来,方觉自己被袭人糊弄了个结实,若不是袭人如今有孕在身,她定要将袭人狠狠惩治一番才解恨。
待众人皆落了座,藕香榭亭里亭外已是坐满了人,主子们混坐着,丫鬟们挤不进亭子伺候,便也自在地去吃螃蟹。
王熙凤先是忙着安置桌椅,又净了手,伺候贾母吃螃蟹,忙得脚不沾地。
史湘云吃了一只螃蟹后,也跟着一道招呼众人。
黛玉瞧着眼前的螃蟹,不禁有些怔愣,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她不愿直接上手吃这整只螃蟹,便端起温好的酒,缓缓浅酌。
王熙凤瞧见了,手脚麻利地为黛玉剥了一只螃蟹,待要再剥第二只时,黛玉伸手拦下,说道:“凤姐姐,你一直忙忙碌碌地前后张罗,不必管我了。”
贾母亦道:“玉儿脾胃向来虚弱,螃蟹性属寒凉,也不是什么好物,吃个一只两只也就罢了,哪能当作饭食来吃?”
史湘云恰好在此时走过来,闻言笑道:“如今正是吃螃蟹的时节,滋味最为鲜美,佐以黄酒,更是妙不可言,权当是尝个新鲜。
宝姐姐待我极好,知晓府里众人大多喜食螃蟹,特地叫了她家伙计送来这上好的肥螃蟹。
宝姐姐出了钱,我便出这份力吧,林姐姐,我来给你剥螃蟹。”
黛玉忙侧身避开,含笑道:“果真是做客人的惬意,一个两个都争着为我剥螃蟹。”
王熙凤正给自己剥着螃蟹,闻听此言,笑骂道:“你这贫嘴贫舌的,吃都塞不住你的嘴。”
见众人一人只吃一两只,桌上的螃蟹便所剩无几了,王熙凤又吩咐下人从蒸笼里再取十个来。
史湘云见暂无他事,便回了自己座位。
贾母只吃了一只就不吃了,一时有些倦了,又不想妨碍这些年轻女子玩笑,便自己先离开了,王夫人和薛姨妈也跟着走了。
丫鬟婆子自然也跟着散了大半,本来热闹的藕香榭顿时安静许多。
宝钗,史湘云,黛玉和三春等便坐在一起,赏景作诗,一时之间气氛倒也和谐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