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
阮枫双手枕着脑袋,静静看着漫天星辰。
慵懒中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你真的要放祝余等人一马?”
说着,那人也躺下看星辰。
“有问题吗?”
陆玄摇摇头:“没,只是我以为你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阮枫淡淡道:“留着他们影响不大,我没有那么喜欢杀人。”
陆玄偏头,看着月光下少年精致的侧颜:
“有时候觉得你很冷漠凉薄,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你放在心里的事情,有时候又觉得,你是有七情六欲的。”
阮枫也偏过头,眸中墨色浓郁,扯了扯薄唇:
“那是因为,偶尔会想起师父,那时大概会做个人吧。”
陆玄静静看了会少年,缓缓开口:
“我对你师父,还挺好奇。他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师父啊……”
阮枫瞳孔微微涣散,似是陷入回忆,声音都轻了几分,
“他总说,他接住了天上来凡间历劫的小仙童。但我觉得,他才是真正的天上来历劫的仙。
很多人都说师父是位笨蛋美人,他在生活方面一窍不通,照顾不好自己,也照顾不了我,迷迷糊糊的,记性还不太好,忘东忘西的。
还总是被骗走钱财,被冤枉进牢狱。
但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真当是惊才绝艳。
但我知道,其实他不是真的笨蛋,他看得出来,甚至有时候也会一肚子坏水。
只是很多事情,他并不在意,不愿计较。”
说着,少年伸手,张开五指。
细碎的月光透过指缝,落在少年的脸上,朦胧而神秘。
陆玄沉默了会,转移话题:
“我觉得祝余不至于被程娇真的骗过去。程娇是被父亲宠爱长大的孩子,没经历过太多事,演得总会有破绽。”
阮枫:“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没指望过程娇把他骗过去。
就像师父,总是被骗走钱财,他其实都看得出来。只是看见那些面黄肌瘦,却还在努力求生的人,就会心软。”
陆玄勾了勾唇:“赌的就是祝余发现了,但不拆穿!”
说着说着。
陆玄忽然笑不出来了!
等等!!
这和他怎么这么像?
就像他每次都发现了小枫的把戏,但不拆穿,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陆玄忍不住嘟囔:“被偏爱的还真是有恃无恐。”
阮枫挑了挑眉:“你说的对。”
陆玄:“……”
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坏女人!
阮枫嗤笑道:
“圣都那边有消息,司家老夫人病重,恐命不久矣。我可不认为司允澈是真的愚蠢。”
陆玄耸了耸肩:
“你说的对,他就是在读书方面没有天赋而已。如果这段时间不和他深入接触,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阮枫幽幽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他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司家自翊学风浓厚,家中子弟以学业优秀为荣,可司允澈在读书上没有天赋。
家族的勾心斗角、父母双亡、他人的嘲笑捉弄……
唯一护着他的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受不了太大刺激。
告状告得多了,情况非但没好,还变本加厉,那些人甚至学会了伪装。
所以后来哪怕受了再大委屈,司允澈也只是选择默默忍受,不愿祖母为难。
孤立无援,唯一的爱好不过就是看那些关于大侠的话本,畅想着自己是书中的大侠。
此时所经历的苦难,都不过天将降大任于他!
他可是未来的大侠啊!
怎么可能会被这些困难打倒?
是的,就是这样。
仿佛这样,他就能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就会觉得,未来不是一片灰暗,它是可以期待的。
祖母有时候会询问他,有没有受到欺负。
司允澈会扬起大大的笑容,露出两个小酒窝和两颗小虎牙:
“祖母您就放心啦,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可是要成为大侠的人,哼哼。”
在他逐渐长大,祖母要求家族把原本属于他一房的产业给他,与叔叔伯伯们对峙,被气倒,无可奈何时。
司允澈撒娇:
“祖母,别气了,那些产业我又不会打理,交给我也是白搭。我可是要成为大侠的人欸。对了,祖母,我想去外面游历四方,好不好嘛~”
他是司家不谙世事、自由自在、没心没肺的小少爷,
是司家老夫人的心尖肉,
是未来名扬天下的大侠。
这是司允澈给自己的“设定”。
他唯独不是司允澈。
很多事,包括秦恩暗中给他的考核使坏,司允澈真的不知道、不懂吗?
他恐怕心如明镜,只是下意识不愿去深究。
不看不听不面对,那么问题就不会存在。
但随着魏青书出现,魏司两家不死不休的恩怨,不再是不看不听不面对可以逃避的。
阮枫不知想到什么,垂下眸子:
“司允澈的剑法没有‘势’,恐怕是因为他迷失了自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出剑。
但他于剑道上的天赋异禀,还十分刻苦,十年磨一剑,未曾松懈一刻。
若有一日,他能坚定地拔剑,必将厚积而薄发,君子一剑天下知!”
极高的评价,让陆玄讶然,随即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起了几分惜才之心。”
阮枫淡淡瞥了眼陆玄:
“我的意思是,他要是挡了我的路,我们要趁早弄死,不然有点麻烦。”
陆玄:“……”
和阮枫一比,他都显得善良了些。
要他说,这不是已经有站在对立面的趋势了?干嘛还要挡了路再弄死,早弄死早放心。
……
奇怪,怎么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少年刚翻进窗户内,挠了挠头。
书桌前,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在烛光下,顶着黑眼圈奋笔疾书,十分勤奋,头也不抬:
“司兄等一下哈,最近灵感十足,正写得有劲呢。旁边有我最新大作,你可以先看看。”
司允澈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看着。
翻着翻着,忽然老脸一红,“啪”一下合上!
“这这这,余兄,你怎么还写这种书?”
余祁眠猛地抬头,瞳孔地震!
“你拿错了,放下!不是这本!这本不是我写的!!”
司允澈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眼皎皎如明月的少年。
总觉得对方形象破裂。
原来余兄私底下,会看这种不正经的书啊?
察觉到对方目光,余祁眠老脸有点绷不住了:
“那个,我不是喜欢写话本吗?最近打算尝试点新的风格,这本话本近日非常火爆,买来,买来还没看呢。”
司允澈看了看手上不正经的书,又看了眼如明月般的少年,乖乖将书放了回去,咧嘴一笑:
“那个,余兄你大半夜叫让人我过来干什么呀?”
余祁眠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你在千月宫帮了我一个忙,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觉得你应该知情的……司家老夫人病重,你现在回去,能见到最后一面。
司家显然不想让你知道这个消息,没有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