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是隔壁桌一个约摸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只有一个人，桌上摆了四排的空啤酒瓶，地上还立着五六瓶未开启的啤酒瓶。
就算光线不好，从他的语气和战况，也可以推测出来男人喝得醉了。
向书微笑着矢口否认。
“没有，是我自己不好意思和他用同一双筷子。”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长得那么好看，多少小伙子巴不得！男朋友该换还是得换喽！你遇得到更好的嘞！”
……看来醉的不轻，当着当事人的面，劝“分手”。
可能明天醒来人家都不记得今晚自己胡乱说了什么，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向书微仍是笑着，声音有力且坚定道：
“我就喜欢他这种，他在我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纵容向书微的话说到这种地步，但又怎么能指望一个醉醺醺的人能听得进去什么。男人还是固执已见，甚至言辞姿态更加热切激动道：
“哎呦！他哪好了！我就看看现在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不听你话喽！以后结婚了有的是你受罪！肚量那么小的男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你还主动喂他吃，你现在就伺候他，以后有的是你好受的，老了靠不住的喽！”
男人的话说得越来越不中听，向书微的神色不觉冷下来，胸口冒出一簇火苗，看到那男人醉醺醺的面容，更是无奈的恼意。
吱嘎一声是椅子被拉来的动静，裴祈淮站了起来，向书微的注意瞬间全落到他的身上，他拎过椅子，紧挨着她坐下，同时也把自己的碗筷拿了过来。
向书微诧异之间，裴祈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就递向了她。
向书微看看盘子里和香菜混杂在一起的牛肉，又看看裴祈淮筷子上夹的那块牛肉，她觉得自己的嘴皮子重得抬不起来。
“不想吃这个，那吃哪个，我夹。”
裴祈淮如是说，向书微忙的伸手扯住裴祈淮的衣袖，低头，咬住那块牛肉。熟悉的香菜的气味，在口腔里散开。
他的筷子沾上香菜味了。
向书微边慢慢咀嚼着，边向筷子筒再次伸出手。
这回换是裴祈淮用手肘碰了一下她的手臂阻止她的动作，冷静正经的脸色没有露出丝毫温柔的意味，但我做的事情却是——
裴祈淮再次用筷子夹了一撮醋溜土豆丝，递到她的唇边，清冽的嗓音也没有变得温柔。
“再吃口素的。”
向书微的瞳孔微颤，垂首再次咬下那块土豆。
这种话，这种事情，在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不算陌生。
她这个人，会忘记吃饭，会挑食不爱吃素，不爱喝水爱喝酒，所以以前谈恋爱的时候，裴祈淮会喂她吃饭，喂菜的时候总是一口荤一口素。他们也经常会有这样的对话。
向书微：“肉，我要吃肉。”
裴祈淮：“吃口素的。”
向书微：“两口荤一口素，好不好嘛裴祈淮。”
裴祈淮：“……已经第三口了，吃片蔬菜？”
向书微：“不要。”
……
裴祈淮：“又喝酒？水壶里的水怎么一点都没少？”
向书微：“……因为，我重新烧了一壶。”
裴祈淮：“……我是笨蛋还是你是笨蛋？怎么能把酒当水喝——酒蒙子。”
向书微：“水不好喝……裴祈淮，要不你给我削个水果吧？水果健康又有水分，以后我不想喝水的时候，你就给我削水果吧！”
裴祈淮：“……想喝水的时候也给你削。”
向书微：“你真好裴祈淮！爱你爱你！亲亲！”
裴祈淮：“……不行。”
……
相似的话语，物是人非的现状。
向书微快速眨了眨眼，遏制住眼底几欲要涌上来的酸涩感，语速略快，道：
“你自己也吃啊，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闻言，裴祈淮用手中那双沾过香菜的筷子夹了块麻婆豆腐，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不喜欢吃香菜的。
他是真的不喜欢吃香菜的。
向书微眸光微动，心口有点堵。她不是不明白裴祈淮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坐到她的旁边，喂她吃菜。
因为，事实胜于雄辩嘛。既然她讲的那男人不往耳里去，那他就和她一起做，用“事实”去反驳。
裴祈淮是不在意这些的，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怎么评价他。是因为她在意，他才这么做的。
就算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前女友，他还是会跟她站一边。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过分的人。
向书微眨眨眼，拿起自己的那双只夹过土豆的筷子，夹了一筷子番茄炒鸡蛋，仰头，递到裴祈淮的唇边。
裴祈淮配合地咬下，喉结滑动。
两人就这样不时互相喂，向书微不时还能敏感地感受到那个陌生男人传来的带上敌意的目光。
因为自己的生活不顺意，所以发着酒疯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出像是开玩笑但实则恶意的提醒。
向书微思绪游走，唇动了动。
“我那个组长，好像不太喜欢我。”
闻言，裴祈淮的眸底极快地闪过一道寒光。
“但工作归工作，其他归其他，我也没有讨厌她。你呢——
工作忙不忙，顺不顺利？”
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了，还是托了这个男人的“福”，在此时此刻，说点关心的话，是为了“演戏”。
“还行，忙一阵歇一阵。”
向书微觉得裴祈淮的回答还是有几分可信度，因为确实她刚到明海的那几天，裴祈淮看着都不是很忙，之后才忙起来的，而且忙起来后也至少能保持着三天一回家的频率。
……
这话当然是假的。怎么会不忙。
三年都很忙，特别是第一年，忙得不得了。连续通宵的时候，裴祈淮还会自虐式地想一想向书微要跟他分手时说的那些话。
很疼，但很有效。完全不会再残留一点儿能安然入睡的念头。
这三年，裴祈淮心知肚明，自己过度的疲惫——但他不敢停下，停下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他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如果他能有点成绩，是不是能再和她有点机会。
虽然裴祈淮比谁清楚，向书微当然不是因为金钱才跟他分手，他是因为不喜欢他了才要跟他分手。
但请怜悯他，用这样的念头坚持到现在。再次见到她，事实证明，这三年也完全没有白费，他至少还能为她撑撑腰。
当然请原谅他，并非是无偿的帮助，请宽恕他，感情上的罪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