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青轻拉着秦招娣下楼后,居然看到裴寂昌在朝着自己挥手。
“表哥,麦子出去了,你没碰到她吗?”
隋青轻连忙靠了过去,懒洋洋地问,刚从床上起来。
“不找麦子,我请你俩吃饭。”
裴寂昌笑道。
“我俩?”隋青轻指着自己,“咋地了,找我们办事啊?你昨天听差了,是董宏伟家厉害。”
当时在国营饭店,这位表哥太能说,哀求着让帮忙,隋青轻不由往这方面考虑了。
“瞧你那谨慎的样,主要感谢你俩来医院看我,在省城也没什么朋友,当时的心情特别感动。”
裴寂昌微微低头,嘴角向下轻抿,那副表情,真诚又可怜。
当然了,能被领导赏识,这些微表情至关重要。
“我刚才开玩笑的,要是有什么难事的话,我肯定会竭尽全力,那走吧,咱们一起吃饭。”
隋青轻当即变了口吻,担心表哥多想。
“俺也一样。”
秦招娣连忙道。
“提前说好,这顿饭我请。”
裴寂昌笑意盈盈地点头。
随后三人一同往食堂走去,裴寂昌也借此机会,好好观赏津临市最好的大学。
红砖铺成的小道,虽是破破烂烂,但很具有年代感,似乎没有一条完整的好路,设施非常简陋,主建楼虽然相对气派,但也老旧。
百废俱兴,在这一刻具象化。
不过,大学生洋溢的那种精气神,对未来、对生活充满希望,极具感染力。
一群人在树底下大声朗读英语,另外一角,像是在讨论课题,每个人的情绪相当激昂。给裴寂昌的总体感觉,这个年代的人,同样都是二十岁,要更加成熟。
不过,裴寂昌低头瞥了眼矮子,隋青轻正在嘀咕:“咋没瞅见卖冰糕的姨?成天偷懒,不挣钱了?”
嗯......怎么说呢,在隋青轻身上,裴寂昌有一种熟悉感,大学生清澈的愚蠢。
“天凉了。”
秦招娣撩起额头的发丝,略带几分疲惫。
三人行,一路到了食堂,这时在大厅里挤满了学生,靠窗的位置摆放着大浴缸,焖好的大米直接放在那里头,有工作人员盯着舀米。
只有一道烩菜,在几个大锅里堆放着。
长形餐桌紧紧挨着摆放,因为位置有限,都没有摆放凳子,同学们都是站着吃。
这样的场景裴寂昌第一次见,但很快融入进去,仗着自己身高马大,帮两位女同志打好饭,惹来其他人的不满,但是放下素质久了,也就不会自责。
然后三人微聚在一角,站着吃饭。
“招娣,你家就是镇子上的?”
裴寂昌随口聊了起来。
“村里的,挨得镇子近。”秦招娣连忙应声,哪怕普通的交流,她都显得诚惶诚恐。
或许在这个年代,招娣、来娣,这样的名字非常普遍,旁人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但对于裴寂昌而言,他深知普通两字有多么沉重,亦是能体会到小秦的心理。
自己是多余的,生来就是给别人做贡献,如此可悲的心态。不敢想象,秦招娣能考上大学,需要比别人付出多少,她得一边下地,一边学习。
“哇,那你可是乡镇上出的第一个大学生,真了不得啊。”裴寂昌笑着称赞,“怪不得你姑姑经常把你挂到嘴上,你可是她的骄傲,咱们人不亲土还亲,以后一定要相互帮衬。”
“俺好好学,等毕业安排工作后,要好好报答姑姑和姑父。”
秦招娣终于露出笑容,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好像出土的豆芽,挣脱黑暗,迎来了新生。
可真的是这样吗?原生家庭的束缚只需要一张大学录取书就能摆脱?
秦狗找来亲戚,正在商量招娣的婚事,害怕女儿飘在省城,脱离了自己的管束,所以要急着把她嫁出去,要收了聘礼,不然儿子打了光棍可咋整?
只要老裴家能给了那一百块钱,招娣就必须结这个婚。
之后的闲聊,裴寂昌了解到,隋青轻、招娣他们学的专业是财会,当下除了“四化建设”的这些专业外,财会亦是“香饽饽”。随着市场放开,大型企业抢着要这方面的人才。
饭后,裴寂昌便告别了隋青轻和秦招娣,与人相处,关系要循序渐进,他能把握好这一点。
之后,裴寂昌再次前往工商局,但凭借的农户身份,所能了解到的信息非常局限。
当前的有关政策,根本了解不到。
倒是给了门卫一包烟后,跟老登混熟了,可以免费拿着看报,但主要内容,都是有关国企的改革,或者是个人的表彰。
个体工商户的承办,对身份并不限制,但“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的口号,还是让农户处处受限,要想得到发展,还是得城市户口。
裴寂昌思虑着一些问题,有目的性地在市里游荡,对所处的环境逐渐渗透。
在天快黑的那会,裴寂昌来到了友谊商店,等着苗禾珠下班。
不过没多久,那位女同志就着急出来了。
“这会还没下班了吧?”
裴寂昌笑问。
“看到你一直在外头等着,我也焦急,就提前出来了,没事的,领导都走了。”
苗禾珠的笑容非常具有亲和力,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她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把葡萄酒藏在了衣服里。
“感谢感谢。”
裴寂昌连忙递钱,而后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去。这酒,苗禾珠先掏了钱的,就相当于职工购买。
离得友谊商店远了一些后,苗禾珠才把葡萄酒给了裴寂昌,随之两人并肩,默默走了几步,都觉得尴尬。
“那啥,你家住哪边?”
苗禾珠先开口了。
“你着急回去吗?我请你吃饭。”裴寂昌放慢了脚步,他的表情很温和。
苗禾珠愣了愣,而后慌忙摇头,在这个年代,男女同志去吃饭,而且单独两个人,行为太过暧昧,就是男女朋友关系。
“我没有其他意思,觉得你心好,想要帮帮你。”裴寂昌神色严肃下来。
“帮我?”
苗禾珠疑惑抬头,直直地盯着那张憨厚的脸。
“我头上的伤,就是何地给打的,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他现在又想祸害我妹。”
裴寂昌愤愤低吼。
“啊?”苗禾珠一下瞪圆了眼睛,连忙道:“你说的何地到底长啥样?”
“经常骑着一辆戴兜的摩托车,个头到我鼻尖,还戴着洋表......”
裴寂昌开始细细描述何地的长相、穿着,不过并没有向苗禾珠透露有关自己,以及何家的任何信息。
越往下听,苗禾珠变得异常激动,他紧紧抓住裴寂昌的胳膊,高吼:“就是他,你说的那个何地,就是欺负我的那个人,就是那个何地......”
“唉......”
裴寂昌长长叹息,眼盯着苗禾珠红了眼眶。
与何家的纠缠,或是孽缘,太深了......此时此刻,裴寂昌脑中响起这样的声音,离奇的事情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