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平胡同里的那间四合院,因为是小年的缘故,隋宇泽有幸第一次去,见到了那位老爷子,包括乾明远的父亲,几人在屋里小坐。
“你们这一行,还可以继续深耕,那些外国人,认为华夏的市场消费贫瘠,具备购入轿车的家庭寥寥无几,不愿意投资进来。”
那位的话虽然轻,但份量极重,表明了汽车行业的发展局限性,依旧是制造能力低,中间商的市场。
“爸,您喝茶......”
乾明远起身,给那位增水,哪怕是父子之间,看起来毕恭毕敬。
再看隋泽宇等人,身子坐得笔直,神态肃穆,好像如临大敌。
“你们年轻人,要有点长远的打算,只是想着来钱快,过手些简单的买卖,没什么意思的。市场经济放开的决心,谁也阻挡不了,你们要把握好这千载难逢的时机。”
那位继续说。
不过嘛,这番话是说给隋泽宇等人听的,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要与后辈说些实事。
至于乾明远,早就有其他安排,手上的那点生意,挣点零花钱罢了。
有关今后的经济发展,那位又说了很多,一直临近十二点,隋宇泽等人才走出那间四合院。
这时,刮来了穿堂风过于阴冷,要到主路上,可得一会时间。
“小隋,你回吧,他们今天晚上在我这里住。”
乾明远摆手,甚至都没有多看隋泽宇一眼,而后带着几人匆匆离开。
这位市长的儿子,在这些京平人面前没有丝毫的面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隋宇泽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赶忙挤出笑容,朝着乾明远等人离去的方向,高呼:“得嘞”。
远方,还能听到鞭炮的声响,隋宇泽不由望过去,正是家乡的方向,面容上闪过一抹落寞。
这一瞬间,隋宇泽想到很多事,他永远无法真正融入到乾明远的那个圈子,因为他的目的性太强,对方必然在提防,人之常情,所以才会冷不丁浇盆冷水。
比如,刚才。
他一个人在阴冷的胡同里站了许久,隋宇泽才转身回去,突然间,感到满身疲惫。
但是没办法,他还得继续拉拢关系,不得已,要留在这个圈子里。
与此同时,一辆解放牌皮卡车,驶出了京平,这是属于裴寂昌的第一辆车。
而在宽大的后兜里,放着一堆年货,甚至还牵着几头活羊,还是公的。是吧,那位京平的公子哥不是说了嘛,这样的羊肉吃起来才鲜美。
“哎呦,日子越来越好了。”
支书呲着牙乐。
“现在政策不支持,不让火车装乡镇企业的货,那行,咱们就自己想办法把货运出去,短途的话,这种车是最方便,回头把货运公司成立起来。”
裴寂昌十分激动,不断用力摁着喇叭。
“哈哈哈,没准省城的那些单位,还得向咱们借车。”支书乐着附和。
“回去过年喽......”
裴寂昌扯开嗓子高呼,很想爹娘,还有小妹,那种亲情永远割不断。
......
那辆皮卡,在路上开了两天,腊月二十六号时,裴寂昌终于回到津临市,竟然有种落乡的亲切感。
不知不觉中,脚底的这块地,已经是故土了。
回到农家院子,一下就热闹起来,支书吆喝着人们吃顿好的,今要提早下班。
裴寂昌则驱车前往津临大学,答应了老友一顿涮羊肉,该叫人家过来了。
眼下正值中午,回乡的学生很多,津临大学难得空旷,话务室终于不用再排队了。
秦招娣失神地握着听筒,隋青轻站在一旁,那张小脸亦是看起来非常痛苦。
这时,电话那边又传来嘶吼。
“你男人出息了,给职工们的工资没有低于一百块的,赶紧让你男人把你弟安排进去,可得当个经理!听到了吗?吭气!
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没有老子,你能去了大学里?还过年不回来?真是贱!赶紧给老子死回来,让你男人给你弟安排工作。
要是见不到你人,俺就去闹你,你别想安安稳稳地毕业!妈的!”
通话的正是秦招娣的父亲,秦狗。这样恶毒的语气,哪能配是父亲,根本是有深仇大恨。
听说裴寂昌的乡镇企业多厉害后,哎哟,这一家人跟疯了一样,可坐不住了,赶忙到了镇子上,给秦招娣打去这通电话。
关键秦狗的那张脸,怒目圆瞪,像是要吃人吐骨!
连隋青轻都感觉到窒息,委屈到想哭,心疼眼前的好友,她不敢想象,在这样的家庭压迫下,秦姐考上大学,需要比常人付出多大的艰辛!
秦招娣缓缓放下电话,她的内心早已经是一片废墟,亲人的折磨最为致命,但是看向隋青轻时,还是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没事的,家里人都喜欢瞎诈唬,又不会真的来。”秦招娣还是先想着安慰隋青轻,别把人家吓着。
“姐......呜呜呜......我心里痛......”
隋青轻一把抱住秦招娣,哽咽地哭泣起来。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不哭了......”
秦招娣紧咬着下唇,轻拍着隋青轻的后背。她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哭出来,不想把自己的麻烦事带给其他人。
“青轻,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吧,不去你家吃饭了,我想一个人待着,静下心来学习......”
秦招娣又轻声细语,可隋青轻已经泣不成声,只是在不断地摇头,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胸里藏的那颗心,已经极其脆弱,一碰就碎。
以至于楼道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都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我就猜到你们在这.......”
裴寂昌咧嘴笑着。刚才在女生宿舍楼底没叫到人,便来话务室走走,不过,这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一瞬间,他们四目相对。
“你们谁失恋了?哭这么伤心。”
裴寂昌认真询问。
“噗......哈哈哈......”隋青轻没忍住,蹲在地上大笑起来,抬手指着裴寂昌,“你这个人,有没有同理心啊,说出这匪夷所思的话。”
秦招娣亦是轻轻笑着,也不知道为何,只要看到这个男人,心就能够定下来,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好比这会,阳光刚巧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