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渐渐密集起来。
殿里的光线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凄迷。
乾清殿自从她离开那日起,暖阁里的地龙就一直烧着,常念光洁的肩头裸露在空气里,并没有很冷,可她却抖得如同风里的枯叶。
她的气味总是能让他迷醉,他细细摩挲着她的肩头,她趔趄着身子躲避,两根细细的锁骨伶仃地耸立起来。
他压制住她,埋首在她的脖颈处辗转流连。
眼睛闭着,耳朵就分外警醒。
常念不过一动,他便死死摁住了她握短刀的手腕。
他抬起脸,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有难言的失望和恨意,“你敢刺杀朕!”
她回望他,眼里有愿赌服输的绝望,连以往那种求怜的眼泪也没有。
他劈手夺过短刀,竖直指向她的鼻尖,颤着嗓子吼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对我,究竟有没有过一点真心!”
她却连眼神也不曾闪躲一下。
“李洵舟,我只恨我杀不了你。”
这才是她。
有深谋,有算计。
有所图谋时,可以屈尊摇尾乞怜,待到撕破脸时,便毫不犹豫地绝情切割。
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解开龙袍,一手扯断了她的腰带,扒下她的官袍扬了出去。
顾不上思量为何她胸前会缠了那么多白布。
那一圈圈的缠绕只让他感觉愤怒。
他想靠近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阻碍。
也许她的箭伤还未痊愈,他暗暗苦笑,这种时候竟然还在担心会弄伤她。
刀尖挑开一点豁口,那把匕首被他奋力掷了出去,撞到地心的铜香炉,发出“磴”地一声清响。
常念昂着头,再也坚持不下去,喉头哽得生疼,泪珠渐渐从眼角渗透出来。
他看见了。
突然为自己感到悲哀,她并不爱男人,过去的纠缠和奉承,都只是为了利用他而故意做出来的假象。
他有预感,只要迈出这一步,他的真心就再也回不来了,两人之间,往后就只会剩下对彼此的怨恨。
可他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说她是玩物,其实自己才是。
他要为自己的真心讨一个说法,不舍得杀她,只能用这种方法报复她。
他再次俯低身子,满含恨意地在她唇齿间肆虐。
双手扯住那点豁口,撕拉一声,布帛被撕裂的脆响,回荡在空荡的殿里。
廊外有细碎的脚步声经过,很快又走远了。
他吞下她的呜咽,顺着她的脖颈轻抚下去。
可是,隐隐有哪里不对。
他撤开些距离,垂眼看下去。
如同千斤的重锤轰然砸在他的太阳穴上,天旋地转,他的脑子里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
恍恍惚惚中直起身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颤抖着从她手中抢夺过她的裤带,想要探手下去确定。
她在他身下蜷缩着,拼命地后退躲避,终于痛哭出声,“求求你,不要……”
他惶惶顿住手。
过去种种的怀疑和猜忌终于有了答案。
她竟然是个女人!
顾常念竟然是个女人!
他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也百般说服自己,即便她是男人又如何,只要她真心待他。
可如今,老天爷却和他开了个偌大的玩笑。
这么多年来,她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他!
他木然的从她身上撤下来,晃晃荡荡地退后几步,最终跌坐在脚踏上。
她的哭声突然止住了。
他猛然惊醒过来,转头看她。
她双臂护在胸前,缓缓坐起身,脸上的表情,还有那些泪,如同冻住了一样。
“李洵舟,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杀了我。”
他呆滞地看着她,她脸上的空洞和麻木突然让他升出恐惧。
他伤害了她。
她的尊严已经被他盘剥殆尽。
也许,他要永远失去她了。
他挨到榻沿,没敢牵她的手。
“我不知道,常念,我真的不知道……”
她转过脸,迟钝地看着他,滔滔的眼泪滚落下来。
他伸手欲揽住她,她突然扬起手。
他没有躲,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脸上很快浮现出五条赤红的指印。
他灼灼地望着她。
“常念,我不会杀你的,就算你是女人又如何,我说过的,你是谁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我……”
她冷冷地推开他,踉跄地下了榻,拾起被他扔掉的官服,一层一层套回身上。
即便杳杳欲坠,也挺直脊背,穿过落地罩后跨出了殿门。
他如梦初醒地追了出来。
雪沫变成了雪片,成团成团的飘坠。
他在廊下站住脚,看着她身形伶仃地迈进了茫茫的风雪里。
门口侍立的江望一抬头就看见他脸上醒目的五个红指印,忙垂下着眼说:“主子,小人查问过了,您失踪的那天,顾大人的确问过崔将军关于您的去向,只是崔将军他,有意给隐瞒了。”
李洵舟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味地盯着她的背影,想追上去,怕她动怒,只是一脸惨淡道:“你去,去给她送把伞。”
江望诶了一声,从宫女那里要了把油绸伞,临走前一脸担忧地看他一眼,“主子,您小心着凉。”
说完三步并两步的追了出去。
李洵舟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敞着怀。
北风卷着飘雪,铺天盖地地扑在毫无遮挡的脸上,也顺风飘进领窝,因为皮肤上的温度,渐渐消融后变得冰凉刺骨。
常念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乾清殿的了。
雪越下越大,扯絮一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积雪。
那些红墙碧瓦,还有远处巍峨的宫殿,被突如其来的白雪半遮半掩住,一切都如同当年这座皇城给她的初印象,浓丽但冷漠。
她每走一步,脚下都有雪被压实后的轻响。
大胤朝几百年的江山帝业,从来没有女人入朝做官的先例,李洵舟虽不杀她,却也绝不会为了她,打破这百年来的教条定规。
腿上无力,走得自然艰难。
她最终还是定住了脚。
任由风雪模糊了双眼,把所有的屈辱和呜咽就着这突然而至的暴雪,悉数吞进肚子里。
头顶和肩上积了雪,寒意便像水一样,浸泡过人的头顶。
不过转瞬,她便从那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拔了出来,转身去了安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