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姨,这就是我的二姑子冬梅,高中生,在家里农活样样在行,以前还在镇上开过肉铺,你看行不行?”
周玲拉着张冬梅,给田酿皮子介绍。
田酿皮子抬头,见张冬浓眉大眼,皮肤白净,身材健美,沉静温柔,一看就是手脚麻利能干活的人。
“哎呀,你的二姑子,咋能不行?”
田酿皮子对周玲笑道:“我还得感谢你帮我找了个能干的人呢!”
“行,那就让她先干着,有啥问题,你随时给我说!”周玲笑道。
“你放心,我保证把她当亲丫头...冬梅,我帮你把铺盖放到帐篷后面去吧!”
田酿皮子上来就要接张冬梅的铺盖卷。
“田姨,我自己来!”
张冬梅赶紧把铺盖卷放进了帐篷里面,就收拾起了几张矮桌子上的碗筷,到一边的盆里去洗。
“先不忙,我给你们切酿皮子,吃完了再说!”田酿皮子笑道。
“不了,我们刚吃了中午饭...”周玲拦住田酿皮子笑道,“以后冬梅在你这里,我们吃酿皮子可就不掏钱了,啥时候想吃就来了!”
“没问题,你们啥时候想吃酿皮子了就直接来,刚好也看看冬梅!”田酿皮子又笑道。
“行呢,那我们就走了,下午还得上班呢!”周玲说道。
张胜利一直没有说话,看了看帐篷里洗碗的张冬梅,低头和周玲走了。
张冬梅就留在了田家酿皮摊子上,收桌子洗碗。
1995年已经有了可以掰开的一次性卫生筷,却还没有消毒碗。
今天是元宵节,进城看花灯的人很多,田酿皮子的生意非常好,客人络绎不绝,张冬梅得抓紧洗碗,不然就跟不上用了。
前几天没有人打下手,田酿皮子切一阵酿皮子就得停下来洗碗,可把她忙坏了。
今天有了冬梅帮忙,田酿皮子就一直给客人切酿皮子,下来能多卖不少钱。
天气虽然转暖了,可帐篷里没有太阳,冷得刺骨。
酿皮木柜里,有一个小小的蜂窝煤炉子,上面坐着盛醋卤子的大砂锅,得一直加热。
田酿皮子坐在炉子边,快速地给客人切着酿皮子,也不是很冷。
帐篷后面再没有炉子,大盆里的水很快就冰了,暖壶里的开水也没有多少了,张冬梅不敢倒,只好在冷水里洗碗,尽管挤了“白猫”牌洗洁精,碗还是洗得不是很干净,有些油腻。
“冬梅,怪冷的,你把温壶的开水全倒上洗碗,我再打一壶热水!”
田酿皮子回头说了一句,就把醋卤子砂锅端下来,放上了一个黑乎乎的茶壶烧水。
张冬梅这才把暖壶里的开水都倒进大盆,却也没有热多少。
茶壶的水刚热,田酿皮子就让冬梅提过去洗碗,她赶紧把醋卤砂锅端回了炉子上。
天寒地冻的,酿皮子全靠醋卤子加热,要是醋卤子也冷了,客人吃着可得打冷战。
一直忙到了天黑,田酿皮子和张冬梅都没有顾得上吃晚饭,酿皮子才卖光。
田酿皮子这才和张冬梅收拾了摊子,蹬着三轮车,回到租住的院子。
“冬梅,今天是正月十五,平常也没有这么多人,没有这么累!”田酿皮子歉然笑道。
“没事,也不累,我是受下苦的人,这点苦不算啥。”
张冬梅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她从小就在农田地里干活,嫁给刘强后也是里里外外的操劳,虽然田酿皮子这里熬的时间长,可只是洗碗抹桌子,费不了多少力气。
“你这么能干的媳妇子,长得又这么俊,你男人咋下得去手打你啊?”田酿皮子摇头叹息。
张冬梅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比起心灵上的创伤,干活吃苦根本不算什么。
张冬梅忙了一天,没有一分钟闲暇,反倒忘掉了烦心事。
现在田酿皮子又提起了她的事情,张冬梅心情又沉重起来。
“我炒菜,你和面,吃了抓紧睡,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来洗酿皮子呢!”
田酿皮子和张冬梅做饭吃了,就赶紧上炕睡觉。
累了一天,田酿皮子倒头就睡着了。
张冬梅却想着心事,辗转反侧睡不着。
窗外月明,街上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半夜都没有停。
第二天早上五点,田酿皮子就起来和面,张冬梅也赶紧穿衣下炕,梳洗了一下,就帮着洗酿皮子。
沙城县酿皮子的制作方法比较麻烦,先用“蓬灰水”和好面团,放在水中洗,把面浆洗出来,薄薄地倒在铁皮笸箩上,放进开水锅里涮,面浆就成了酿皮,剩下的面团蒸熟就是状如蜂巢的面筋。
一张酿皮就要涮一次,很是麻烦,不像有些地方的面皮子也是上锅蒸,一次就可以蒸好多。
洗好了面浆,田酿皮子就教张冬梅涮酿皮,虽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可也得涮均匀。
涮好了一张张黄嫩嫩的酿皮,田酿皮子又教张冬梅滚醋卤子。
“丫头,酿皮子谁家都差不多,关键的味道,就在这醋卤子和油泼辣子里...”
田酿皮子一边教,一边说道:“你用心学,将来想干了,就把我的摊子接上干去!”
“那您...不想干了吗?”张冬梅愕然。
“唉,我岁数大了,干不动了,以前还有老汉帮着,现在老汉有病,娃娃们都在外头,我也干不了几年了...”
田酿皮子叹道:“我也是舍不得多年苦下的摊子,舍不得那些爱吃我酿皮子的客人,才一个人硬撑着,不然我早就收拾掉不干了!”
“哦...”
张冬梅若有所思,就认真跟着田酿皮子学。
两个人忙了半天,才把酿皮子弄好,把锅里的开水装进几个暖壶,就骑上三轮车来到了市场。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摊子前早围满了人,田酿皮子和张冬梅就赶紧开张营业,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就这样,张冬梅在田家酿皮摊子上打工,虽然起早睡晚很辛苦,却好歹在城里立住了脚。
出了正月,酿皮摊子果然不太忙了,张冬梅白天也能坐着歇一会。
她没事就一个人愣怔怔地坐着想心事,想儿子刘浩,想自己和刘强的事情,整天没有个笑脸,精神越来越恍惚。
她恨刘强,可也不习惯现在这种孤苦无依的日子。
张冬梅性格本就不强势,一向逆来顺受,现在遭遇生活重创,日子完全没有了盼头。
田酿皮子知道张冬梅心里苦,总是没话找话闲聊,可她说好几句,张冬梅才回过神来,随口答应几句,就又坐着发呆去了。
那种空空落落的绝望,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张冬梅胸口,让她上不来气,都快要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