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婉不知道在二楼沙发上等了多久，她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灯全是关着的，俨然一副准备休息的态度。
她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只希望能见到那个小姑娘重新回到自己房中的场景。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但房中的人仍然交谈甚欢——但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不是吗？要是他俩人现在在房间里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许素婉才应该要立马去窗台跟前cos晴天娃娃了。
看时间许素婉是等了九点钟。
……不能再等了、再等一会老杨又要回来了。她径直走到杨清的房间门前。
抬手敲门。
咚咚。
“——”瞬间房间里愉快地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房间里的人大眼瞪小眼。
阿白在用眼神询问他。
「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你有听声辨位的技能吗？」
「……」于是杨清也瞪着眼睛看向她——他不知道啊！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技能太久没用，所以它失效了呢？
但许素婉并没给这两人太久的眼神交流时间、因为下一秒这个女人就开口说了：“你们俩先穿好衣服出来。”
……这话说的。
杨清瞅了瞅阿白身上的睡衣、又瞅了瞅自己的……谁没穿好衣服了？
“……走吧。”杨清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说。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前些天才说应该不会被他妈发现，结果这就又被许素婉撞了个正着。然后又看向阿白，他小声道：“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嗯……”女孩子其实没有太害怕。她只是在思考等一会要如何在她妈的手中逃过一劫——请问下跪抱大腿这一招还有用吗？
阿白也想不到，她的一世英名没有被那只老母鸡毁去、竟然是坏在了这种事情上！
这不完蛋了吗？
……
两人的衣衫都是齐整的，因此他们出来的速度就还算快。许素婉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走过去坐到了沙发上，见到这副场景面色也是稍微和缓了一点。
……还好。
……至少没脱衣服。
许素婉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看着跟在杨清后面的阿白，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许素婉说：“阿白。你先回自己房间待一会，带上门。”
“啊？”女孩子顿时一愣，正准备开口打算对许素婉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抬眼就发现杨清转头冲她点了点头。
阿白：“……”
……好吧。
点头应下，又恋恋不舍地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杨清，女孩子就把自己关回到自己房间了。
“跪下。”许素婉说。
“……啊？”杨清先是一愣，然后小碎步地向许素婉这边挪过来。他有些难为情：“……这不好吧？咱们都新社会了……”
……什么时候他们家的家法多了这一项了。
“有什么不好的？”许素婉盯着他说，“跪天跪地跪父母、再说了你上次难道没下跪吗？”
……好吧。
杨清走过来，垂着头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跪了。
许素婉质问他：“你当初跟我说的什么？”
“我……”杨清正准备再说一大堆把这件事敷衍过去，但他刚开口许素婉就打断他了——知道这家伙巧言善辩，所以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许素婉：“你也不必多说了、你现在下楼去捡一根棍子给我。”
……不是！
杨清一下子眼睛瞪得好大，满脸的不可置信：“妈您要打我？”
许素婉：“你做出这种事，挨打难道还委屈了吗？”
……发生这种事情，不用想就知道是杨清的错。纵然那个小姑娘可能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但她年纪小不懂事、难道杨清也不懂事吗？
原本这俩人凑在一起就已经很混账了！他竟然还做出这种事！今天不把杨清好好地抽一顿，她就不姓许！
仔细想想，一楼有他奶奶在。也许在她实施家法的时候老人家会听到动静赶来阻止呢？思来想去还是就在二楼执行家法最好了！
她打断他的腿！
“……”但杨清觉得他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他跪在地上挣扎挣扎，还准备开口：“但是我们、”
许素婉不听：“……你先去把棍子找来。等我抽完你一顿后、你到时要是还有想说的话可以一口气同时说出来。”
许素婉又对他微笑：“而且你动作最好快一点。要是再等一会你爸回来了、这可不是抽你一顿就能轻松解决的事了。”
“……”好叭……提起老杨杨清的心里还是稍微有点害怕的。于是他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也是希望这件事能尽早解决。
果然万事万物都需要一个比对。他刚才还觉得下跪不好呢！这会又觉得其实跪着也挺舒服的。
唉——
阿父教的道理放到现在有点没用啊！小杖跑大杖也跑。但看他现在这种情况，似乎也不是能跑掉的样子。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杨清走至二楼的客厅门口。打开这扇门他就要下楼梯去找棍子了……说起棍子——那棍还需要找吗？阿白的床底下可是有一把竹弓的！给它的弓弦拆开它就能化身成一根完美的竹鞭。
杨清又回头望了望、试图唤回母爱。
他半撒娇道：“……真找啊？”
“……快去！”许素婉不为所动。
“……”棍子当然也是很好找的。今天阿白在菜园子里忙碌过，因此那边的地上很轻易地就能捡到两三个竹枝子。
他挑了一个尝试起来打人不怎么痛的……毕竟他还是是很爱自己的。
约莫四五分钟以后、杨清才带着一根细竹枝交给许素婉——「戒尺」被递交上去、杨清又默默地跪下了。
……其实打一顿也成。
……最近他这心里实在有些不安，好歹把他打一顿，那以后这件事就谁都不许再提了。
哼……
许素婉迫使自己狠下心来。都是她的错！所以才让他走上了一条歧路……在「戒尺」要落下的时候，杨清原本都已经打算闭眼承受了，但关键时刻还是阿白冲了出来。
他无法想象那个小姑娘是如何以在军营门口卖冰棍的老太太的速度飞速地滑跪过来的！
总之她一把按住了许素婉的手腕。然后在许素婉惊讶的目光之下、阿白把那根竹枝子悄悄地塞在了沙发底下。接着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顺势抱住了许素婉的大腿、声泪齐下的求情：“都是我的错！是我引诱的他！妈你要打就打死我好了！”
……假的。
打不死。
“家法”已经被阿白眼疾手快地塞到了沙发底下，别说是徒手掏了，就算是用扫帚扒拉都不定能扒拉出来。
……好歹动手这一关应该算是过去了。剩下的就要看杨清的口才了。
这里的屋子的确不怎么隔音。阿白在房间里将外面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当然听见了许素婉让杨清去找棍子……
她以为她只是吓唬他。
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
阿白一边声泪齐下地求情——当然也是假声泪齐下。因为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甚至还能给呆愣住的杨清使眼色。
解释呀！
你不是口才最棒了吗？
不管是真话也好、亦或者是假话也罢！只要你能解释出来说服许素婉，那这一关不就彻底过去了吗？
哦对……
杨清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确被如同闪电一般冲出来的阿白给惊呆了。
再看许素婉、许素婉这个时候也是两眼一黑。她感觉自己的人生都要完蛋了。
“……”
“……”
想必她这个时候是不会再有机会去拿棍子了。杨清立刻抓紧时机连忙解释。
“妈你相信我，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干！她就是来我房间跟我说几句了——”那天气冷了再分给她一点被子这不正常吗？
再说了许素婉既然能接受两人各自一头地盖着毯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又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们一起躺在床上呢？
人家贾宝玉和林黛玉还同吃同住同在一张床上睡午觉呢！他和阿白很纯洁的！真的就是盖着棉被纯聊天！请相信他呀！
待杨清说完，阿白又一唱一和地喊了一声：“妈。”再次试图唤醒母爱。
许素婉的确两眼一黑，甚至她连杨清刚才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齐齐跪在地上的两人，尤其那小女孩的上半身几乎都倒在了她的大腿上。
……她想她大概是知道杨清那几乎全能的一招是从哪学来的了。
……那现在怎么办？事情已然到了这一个地步，这俩人一齐跪在地上，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一个痛打鸳鸯的恶婆婆了。
事情变成今天这样，不结婚很难收场啊！
完蛋了完蛋了！以后不要叫她许素婉，叫她杨素婉吧。
许素婉在心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然后就继续面无表情地对阿白说：“妮，你先回房。我再多交代他几句话。”
“呃……”于是女孩子又弱弱地回头看了杨清一眼。想看看杨清的意见。
“放心吧，”许素婉说，“我不打他、我只是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哦。
阿白这才悻悻地回房去了。
砰。房间门关上，眼瞧着那个小姑娘应该是不会再出来了，许素婉这才压低了声音，俯身下去对杨清说：“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但是你还是稍微克制点——我还很年轻、我的人生还很灿烂！我最近这几年还不想当奶奶！”
至于分手就打断腿的话、之前她说过一遍，这会就不再重复了。杨清闻言便精神大增，知道这是他妈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于是杨清立刻就挺直了腰背，甚至想举起手指来以高祖的名义开口对许素婉说一些保证的话，但杨素婉似乎也没想理他。
她说完了那些警告、之后就踩着楼梯哒哒哒地下楼了。
哦对……许素婉回到一楼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还有没问阿白究竟还想不想吃老母鸡的。但就现在这个情况，她好像再回去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罢了……
他们俩干出这样的事，活该他们吃不到香喷喷的鸡肉——实话实说许素婉现在对于阿白的印象稍微有点崩裂。
忍不住在心里拷问自己。
……那姑娘真的内向吗？为什么她现在感觉那妮儿就是一个会拿捏人心的熊孩子呢？对没错！就是熊孩子！
“……”
小萝莉听到下楼的声音，这才试探性地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见到正从地上起身的杨清、她便连忙过去把杨清给扶起来。
腿又跪麻了……
正好在沙发休息会。
“……对不起啊。”杨清叹了口气说，又去捞阿白的小手，“是不是吓着了？”
唉……明明说好是他保护阿白。结果到最后还是被阿白给保护了。
“没有。”女孩子说——明明刚才面见许素婉的时候还是声泪俱下，这会她脸上的表情就又恢复正常了。甚至眼眶处都不见一丝红。
她在杨清身边坐下，道：“我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挨一顿收拾是应该的。”
……好在许素婉还比较好哄。轻轻地撒个娇或者卖个萌，这件事就过去了。要是换成她爹……不把她逼上树这事情没法解决。
杨清就瞥她。
他很想说些什么——她既然深知这个道理，那为什么不克制呢？知错认错但是不改是吧？
“膝盖还难不难受？”女孩子问。
杨清：“……一点点。”
阿白就说：“那我给你揉揉膝盖。”
杨清：“……”
……等下！为什么杨清觉得现在俩人的对话有点似曾相识呢？是不是在哪发生过？
没在客厅里耽搁太久，女孩子在他的膝盖上捏捏捏，很快两人就调整过来准备回房间躺床上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呢！但杨清看着一路尾随他而来的阿白就有些沉默。
他震惊道：“……你今天还要跟我一起睡？”
为什么不？
……知错认错但是不改错呀！阿白又道：“你今天都差点被打了、那为了补偿，你不是更应该和我睡吗？”
况且许素婉已经来了一回，她绝对不可能再来第二回了！今天这就是两人一起睡大觉的绝好时机啊！不会有比今天这一天更安全的夜晚了。
杨清：“……”
……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他觉得阿白说的很有道理。她果然是一个坏小孩……
“应该。 ”杨清说。
好吧，他也是一个坏大人。只有坏人才会和坏人凑在一起。这叫臭味相投。
\\
腊月二十九。
岁穷月尽，挨年近晚。谓之除夕。当祭祖、守岁、吃团圆饭、贴年红、挂灯笼。
……
小女孩子待在这个家里的每一天都会用她的上帝视角悄悄地观察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比如在这个家里起床最早的人是杨清奶奶。老人家觉少，况且她晚上也是早早地大概六七点钟就睡了。因此她第二天能起得早点，这十分正常。但她起床后是不会怎么出房间门的、看着像存在感不高的样子。只有你悄悄地贴近她的房间门，才会从里面听到有京剧的声音。接着你就会反应过来——哦，原来她早就醒了。
除了杨清奶奶，这个家里起的第二早的人是许素婉。其中有她经营早餐店的原因在。要是平常日子，她大概四五点钟就起来准备了。因此过年的这段时间，她六七点起床对她来说就已经算是歇息了。
紧跟着许素婉后面的是阿白。偶尔女孩子蹦蹦跳跳地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就会看见在堂屋里忙活的许素婉。
想搭把手，但是许素婉不让她搭。
至于家里最后的成员「双羊」——他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起那么早也没必要。不提也罢。
但除夕到了，似乎大家都很亢奋。阿白记着杨清晚上交代她第二天要早起的话，因此早早地就把杨清喊起来相约楼下。
刚出门就见到了站在梯子上徒手贴春联的老杨——原来新年要早起是真的要早起！看！连老杨都露面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起床啊！
阿白在心里悄悄震惊。
粉红的棉袄穿在她身上，使今天的她看起来少女感十足。许素婉在帮扶着木梯。偶尔给他递一下胶水。
见到并肩而来的两人许素婉也很开心。昨天的事已经被她忘记了。
这人的精力就只有那么一点，既然他信誓旦旦那么确定他们会结婚，那杨清谈恋爱的事就交给他自己头疼去吧。
她什么都不管了。
见面了就招阿白：“妮，你过来帮忙看看你叔贴得这春联贴正没有！”
“好嘞妈！”然后女孩子就欢快地撒开杨清的手跑到屋门前来，开始盯着他们贴的这幅「春联」左瞧右瞧。
杨清：“……”
……感受到手中的软腻霎时消失，杨清呆愣了一瞬，又听着阿白毫不局促地那声，真的很想在心里吐槽——阿白呀！收敛点吧！
老杨就忽的身体一僵。
他猛的转头盯着许素婉，想从她的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那姑娘怎么喊许素婉妈但喊他就是叔叔？他只是昨天出门回得晚了而已，才一天时间而已，难道你们一家人背着他又有什么秘密了吗？
……春联要怎么贴才会好看呢？纵然女孩子以前没贴过春联，但她也深知对称美学的道理。
于是她瞅了半晌，接着就伸手比划比划。
“再往那边去一点……”
“嗯……再过来点吧。”
“……”
趁着这个时间杨清就走出来盯着他爹买的春联瞧。
上联：向阳门第春常在。
下联：积善人家庆有余。
横屏：户纳千祥。
家门口贴上红红的春联，顿时这个过年的气氛就升起来了。阿白一边在家里称大王指使那个指使这个，在杨清走过来的，又悄悄地捏他的手。
她小声道：“你们贴春联的习俗跟我们那的一个习俗很像。 ”
“很像？”杨清挑眉。
“……桃符嘛。”阿白小声解释，“我们那像这样的长句子不是写在纸上的，是写在桃木板上的。也就是春节的时候摆在屋门两侧。”
“果然是一脉相承。”杨清感叹。
但桃木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既代表健康长寿、又象征灼灼爱情，有多子多福的寓意。甚至还代表着吉祥与繁荣。它有这样多的好处，所以他们汉朝人民才会把春联写在桃木板上！甚至过年的时候还要喝一口桃汤。
……说到桃汤，阿白又忍不住问了：“你知道这里有哪户人家是种了桃树的吗？”
“干嘛？”杨清心一惊，他反问：“你还想砍别人家的桃树？”
也不怪他多想，毕竟阿白可是刚提了桃木板。下一秒就问有没有桃树……
“……我只是想折一点桃木枝罢了。我想摘点桃树枝熬汤喝。”小女孩解释。
杨清：“……”
……成吧。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拿桃树枝熬汤，但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于是杨清想了想，他道：“那我抽空了帮你去问一下，我记得是有的。”
“……嗯。”
春联东挪挪西移移地就被贴好了。老杨从椅子上下来，连大门都被贴了年红，红红的看起来很有过年的气氛。
“怎么样？”老杨问。
“好看呀！”阿白点头。
“……成！”老杨就打算把梯子搬回去了，他说：“你说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他搬着梯子回杂货间，想了想又转身交代聚在门口的众人。他道：“先别散了！等我去换身衣服、”
然后吩咐杨清。
“你再去把你奶奶叫出来、一家人一起拍张全家福。”
说着又转头看向许素婉——他还没忘记刚才的事呢！你们一家人肯定有秘密，那小女孩凭什么管你叫妈啊？
……许素婉心虚地移开了头。
管她叫妈……那肯定是因为她和善啊！要像老杨这样，天天垮着个脸，像谁欠他两百块钱一样。别说爸了，就是叔叔都不愿意多叫！
“知道了，我去叫。”杨清说。
……阿白闲得没事干，老爹换衣服还一会时间，杨清又进屋去叫人了。于是女孩子便干脆揣着手走出院子去瞅瞅隔壁邻居。发现隔壁也是一家五口热热闹闹地聚在门口挂几只红灯笼。
——啪啪！
伴随着东邻几家在清晨里点燃的第一声鞭炮，于是这个寂静的冬季小镇就在所有市井尘客的心愿中悄然复苏了。
除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