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来不及换衣服,就胡乱擦了把脸。
“王大人究竟怎么回事?”
李尧叹了口气,“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除非查出是何人诬陷,不然翻不了案。”
“李大人相信大人吗?”
只有相信王樟延才能真心为他。
“我若是不信敬之,今日就不会来此。”
长欢松了一口气,“王大人断不是买卖官职的小人,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何人要陷害敬之?为何要从那么早就布局?”
“大人可知朝中最近有何异动?”
李尧想了半天,没有什么。“说起来只一件,敬之上疏试行《均田法》,皇帝夸赞其为国为民欣然应允,让他放心去推行。”
王樟延一下狱,均田法自然无人牵头,无人推行。
“李大人能否安排我与大人见一面?”
“好,今日风头太过,你且等我消息。”
“在此谢过李大人。”
“敬之与我乃同门,不谈谢字。”
乌云压顶,一片昏暗,一阵雷声轰鸣,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
长欢目送李大人匆匆离去。
不过须臾,雨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天而降。
无情地打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溅起一圈圈水花。
坊市两旁的树木在狂风中摇曳,不知道是在诉说着不公与冤屈,还是老天降下的预兆。
长欢手里拿着伞站在大门前,雨水冲刷着道路,冲刷着墙壁,可墙上大字仍旧鲜红。
扔掉雨伞,拿起刷子试图洗净这世间的不义。
但那股冤情却如同这雨水一般,愈发强烈,无法平息......
在被雨水包围的京都,人们躲在屋檐下,眼神中透露出忧虑和无奈。
他们低声议论着,声音被雨声淹没。
长欢梦回那年商丘:
同样是瓢泼大雨无法视物,
同样是被人冤枉走投无路,
同样是能力弱小求告无门。
这招多年前被人用过,现如今还是屡试不爽。
顿感无力与绝望,要如何才能打破僵局?
雨水混合着泪水,流过她的脸颊,逐渐变为嚎啕大哭。
哭的是自己,
哭的是王樟延,
哭的是死在当年的虞家.......
牢狱里终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的环境让墙壁上长满了苔藓,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气味。
长长的走廊隔着好几间牢房,光线昏暗,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高高的铁窗投射进来,斑驳地映在冰冷的石板上。
墙壁上挂着铁链和镣铐,反射出冷冽的光芒,愈显得环境阴冷。
李尧带着长欢趁着夜色掩护,赶来见王樟延一面。
牢房的角落堆着发霉的稻草,看起来是唯一的床铺。
有的人蜷缩在稻草上,眼神空洞,似乎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
再往前走,王樟延被囚在一个单间里。
身着里衣,头发凌乱,胡子拉碴。
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背却依旧挺得很直。
身旁放着一碗稀粥,可以看出来王樟延丝毫没有动过。
长欢于心不忍,才不到短短一日,就已经是这幅模样,像是受了极大的折磨一般。
狱卒打开房门,叮嘱不要久留就退了出去。
长欢打开包裹,将几份清淡的热菜摆出来,轻唤了声:“大人。”
王樟延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睁开眼。
“敬之,你受苦了.......”李尧也不忍见他如此。
“大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王樟延摇摇头。“李兄可否给我们一些空间。”
李尧闻言点头退了出去。
“此事你不要插手。”
长欢一时哑言,他就打算这么认命了?
“那些世家不会罢休的,他们明摆着早就布好了局,你若低头认错,等待你的就是脑袋分家。”
长欢说得激动,声音出现了颤抖,“更何况,你不是贪图小恩小惠之人,一世清誉你都不要了?”
似乎是下定决心,长欢告诉他:“那幅蝴蝶戏兰我还存着,明日我去敲登闻鼓替你陈情!”
“不可。”
王樟延厉声拒绝。
不能把她牵扯进来。
“我不是冲动,我盘算过能保下你。”
长欢说得有些哽咽。
王樟延叹了口气:“你自顾不暇,不要轻举妄动。”
空气中的静谧逐渐延伸,他突然说了一句:“我死了不更好吗?你就自由了......”
自由固然是好,但长欢不希望他死。
“别瞎说,你我都会长命百岁,活到寿终正寝!”
听到长欢的回答,王樟延的表情耐人寻味得很。
应该是松了一口气,还带着一点点希冀。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至于头点地,大不了官没得做回栖霞。”
他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只不过官途渺茫,就留不住你了,长欢姑娘。”
话语中带着悲怆。
长欢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蜀味一绝现在经营的很好,你若真是个白丁,以后我赚钱养你。”
长欢不曾轻易许诺,说出口的都是自己当真考虑过的事情,也算是给他一点安慰。
一句“赚钱养你”,让王樟延哭笑不得。
“他们不会轻易罢休,如果我身死,你就去找李尧大人,他必定保你平安。”
这话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临终的嘱托。
深呼吸了一口,长欢一字一句道:
“我不需要,王樟延你听好,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但你的事情我管定了!”
“你要么将细节告诉我,我们一起搏一条出路;要么你缄默不言,我自己来谋定而后动。”
见王樟延不似之前无动于衷的样子,长欢将筷子递给他。
“你先填饱肚子,我去叫李大人进来。”
李尧觉得蹊跷,不禁问他:“敬之是否有所谋划?”
“是。推行均田法,是与上位者达成一致,如今新政未施,推行者就被下了大狱,这难道不是皇权被蔑视、被挑战吗?”
长欢听到松了口气。
这个呆子怎么什么都不说,害其他人替他捏把汗。
所以他就要皇帝郁闷、要皇帝气愤、要皇帝猜忌周围的人。
旁人参的越狠,对他下手越毒,皇帝就越是怀疑他们的用心。
这样自证清白以后,皇帝才会更加倚重王樟延,更加强硬地推行新政。
“你可知谁要害你?”
“我收下蝴蝶戏兰后,派十方蹲守过他,但此人惯会隐藏,未曾发现端倪,也想借此机会揪出背后黑手。”
李尧思考了片刻,“没记错的话,还有一位参你以权谋私,私扣贡品荔枝的人。”
对,那个度支司的官员!
“敬之,长欢姑娘,这个官员就交给我来查。”
“那我要怎么帮你?”长欢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薛氏拿出了他在仁爱坊购买书画的凭证,来证明他确实买了画。”
仁爱坊每幅画作上都有独特的防伪,要证明画是假的不难。
若是仁爱坊承认凭证为真,那他就要背个卖假货的名声,信誉毁于一旦,他只能出面咬死凭证为假,乃是薛氏伪造。
若是仁爱坊一口咬定,卖出的画为真,是薛氏造的假,王樟延收了一幅假画该怎么办?
长欢还是得拿出真正的《蝴蝶戏兰》,如此一来牵扯出自己同王樟延的关系,也是下策。
突然想到陆远青之前送给自己一幅顾老的画。
一出狸猫换太子的计策在脑海里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