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灯上的并蒂焰骤然分裂,两簇火苗化作纠缠的赤蛇,在江面游弋出诡异的卦象。白剑南指尖刚触及水面,波纹便凝成冰刃——那冰层下竟封着无数青铜面具,每张面具的眼窝里都蜷缩着紫晶蛊虫。
“坎位生变!”董欣银链扫过冰面,击碎的冰渣却在空中重组,凝成个戴傩面的黑袍人。那人手中骨笛轻扬,笛孔中钻出的毒雾竟幻化成青阳子的模样:“乖徒儿,往生泉的戏码还没唱完呢。”
白剑南桃木剑横斩,剑气劈开毒雾却斩不断骨笛声。董欣忽然按住心口踉跄后退,发间红莲瓣瓣凋零——她脚踝不知何时缠上了青铜锁链,链身咒文正疯狂吸食她的血气。
“这是……天师冢的镇魂链!”白剑南挥剑砍向锁链,剑锋却被反震出裂痕。黑袍人骨笛一转,江底突然升起九具青铜棺,棺盖上用血画着董欣的命格八字:“三百年了,你这鼎炉该归位了。”
董欣瞳孔中鎏金暴涨,银链绞住最近那口棺椁。棺盖掀开的瞬间,她突然僵在原地——棺中躺着的,竟是三百年前穿着嫁衣的自己!那尸身心口插着柄桃木钉,钉尾的同心结与她怀中珍藏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董欣惨笑,指尖抚过尸身额间红莲,“师兄抽我魂魄时,竟将肉身炼成了阵眼。”她突然扯断银链,链梢红莲绽放幽蓝火焰,“今日便烧了这腌臜东西!”
黑袍人骨笛骤响,九棺齐开。每具棺中都飞出只血鸦,鸦喙叼着青铜钉直刺董欣周身大穴。白剑南旋身挡在她身前,桃木剑舞出密不透风的剑网,鸦血溅在剑身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离火焚天!”董欣咬破舌尖喷出血雾,火焰却在中途被冰棺尸身的红莲吸尽。黑袍人趁机甩出骨笛,笛身裂开钻出条三头尸蛟:“噬心蛊王,该醒了!”
尸蛟利爪撕开白剑南后背的瞬间,董欣突然捏碎腕间银铃。铃身碎片化作流光没入冰棺尸身,那具三百年前的躯壳竟缓缓坐起,与现世的董欣异口同声道:“等的就是此刻!”
两道身影倏然重合,九具青铜棺椁应声炸裂。黑袍人的傩面崩开,露出青阳子腐烂的半张脸:“你竟敢用双生蛊……”
“师兄当年教我养蛊时,可没说不能把蛊王分作阴阳两体。”董欣周身红莲怒放,脚下冰层寸寸龟裂,“你抽走的魂魄是阴蛊,藏在白大哥心脉的才是阳蛊真身!”
白剑南闻言一震,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跳动的金纹——那正是当年董欣消散前点入他眉心的血珠所化。青阳子暴怒挥袖,尸蛟三首齐喷毒焰:“那便连鼎炉一起炼了!”
董欣银链缠住白剑南手腕,二人身影在空中交错如蝶。桃木剑引动阳蛊金光,银链牵引阴蛊血焰,双蛊交汇处迸发刺目白芒。尸蛟在光中灰飞烟灭,青阳子道袍燃起业火,却仍在狂笑:“杀了我,往生泉下的三千阴兵可就……”
话音未落,江心突然塌陷成旋涡。无数青铜甲胄的阴兵踏浪而出,为首鬼将的面甲下,赫然是陆昭明与沈珏融合的狰狞面孔。董欣眼底血色翻涌,银链突然刺入自己心口,扯出团跳动的鎏金火焰:“白大哥,借你心头血一用!”
白剑南毫不犹豫地引剑划心,血珠融入金焰的刹那,终南山七十二峰同时响起晨钟。钟声里,三千阴兵突然调转枪头,将青阳子钉死在漩涡中心。鬼将掀开面甲,露出沈璃当年陪嫁丫鬟的面容:“小姐,奴婢等了三百年……”
黎明破晓时,江面浮起具焦黑的龟甲。
白剑南扶着虚弱的董欣踏上龟甲,甲纹竟与终南山地脉图完全吻合。董欣指尖抚过一道裂纹,轻声道:“守棺人用龟甲为引,将我的命格刻在山川龙脉之间。每断一卦,便有一峰崩塌。”
仿佛印证她的话语,远处传来山石轰鸣。两人抬头望去,最高那座峰顶的青铜镜正缓缓倾斜,镜中映出的不是天空,而是沸腾的往生泉——泉眼处悬浮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个与董欣七分相似的少女。
“那是……我的转世之身?”董欣忽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零碎记忆如毒针刺入脑海。她看见自己跪在青铜鼎前剜心取血,看见青阳子将少女魂魄封入水晶棺,看见陆昭明在鼎身上刻下“因果轮回”四个血字。
白剑南突然挥剑劈向龟甲,裂纹中渗出漆黑黏液:“这龟甲在吸你的魂!”他揽住董欣跃离的瞬间,龟甲炸成碎片,每片都化作青铜面具袭向二人。
桃木剑舞成光轮,斩碎的面具却在空中重组。董欣银链卷住最后一片面具,链梢红莲突然凋谢:“这是……阿兄的傩面!”她瞳孔骤缩,面具眼窝中爬出的蛊虫竟与沈珏当年所养的一模一样。
江心漩涡再次翻涌,这次浮出的是具刻满婚祭符文的青铜轿。轿帘无风自动,内里端坐着凤冠霞帔的董欣尸身,手中却捧着白剑南的桃木剑。
“红鸾劫……”董欣踉跄跪地,嫁衣尸身突然睁眼,“师兄好算计,竟用我的婚轿做阵眼!”
轿中尸身挥剑刺来,招式竟与白剑南如出一辙。两柄桃木剑相撞的刹那,往生泉的幻象铺天盖地——三百新娘在血泉中起舞,每具枯骨都长着董欣的脸。
“破!”白剑南突然弃剑,徒手握住刺向董欣心口的剑锋。鲜血顺着剑身流入嫁衣尸身的心口,那尸身突然发出凄厉尖叫:“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尸身凤冠坠地,露出沈璃大婚夜泪流满面的真容。白剑南的心头血渗入她心脉,青铜轿轰然炸裂,往生泉幻象中升起座白玉碑,碑文正是三百年前未写完的合卺词。
董欣抚过碑上残缺的“白首”二字,突然咬破指尖续写。血珠融入玉碑的刹那,终南山所有青铜镜同时映出月老祠的景象——缠绕在他们腕间的红线,原来早在初见时就系上了死结。
残月西沉时,最后一盏河灯漂向江心。
白剑南握着重铸的桃木剑,剑身新刻的魂书泛着血光。董欣倚在他肩头,发间红莲已化作并蒂双生:“这次要借多久?”
上游突然雷云密布,新漂来的河灯上跳动着紫色闪电。
而七十二峰深处,青铜棺盖正缓缓滑开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