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的同时,那湍急的水流之中冲出一个人影,沈溯浑身湿透,冲向柳时衣,想要挡在她的身前。
可沈溯丝毫不会武功,速度哪里抵得过白鹭的掌势,只见须臾之间,白鹭的掌风已是要触及柳时衣的天灵盖。
柳时衣下意识闭上双眼,可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睁开双眼,发现白鹭面色苍白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烟袅的女儿?”
好一会儿,那人才缓缓开口,话说出口的瞬间,一缕血色就从她的唇角流下。
她方才那掌,使得是十成的功力,又哪里那么容易收回。如今硬生生停下掌势,内力反噬,倒是让她承了这百般苦头。
柳时衣还没说话,沈溯就踉跄着跑到了她的身边,确认她没事后,这才转头看向白鹭。
“是,她才是烟袅的女儿。”
沈溯盯着面前面色惨白如纸的白鹭,浅浅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早就看出我跟烟袅没关系了,不是吗?”
白鹭听见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半晌,哑着嗓子开口,声音低得像一声呢喃,“此话从何而来。”
“因为若你真信了我是烟袅的孩子,你不可能让我替你去死。”
话一出口,柳时衣骤然转头看向沈溯,向来优雅清冷的女子,如今全身湿透,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她对你做什么了?!”
“无碍——”
“不过就是让她淋了七十八次瀑布,大惊小怪,不堪大用。”
不等沈溯说完,白鹭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确实,早在那石穴洞中时,白鹭就确认,这个女孩绝非烟袅的孩子。烟袅那家伙,虽说性子恶劣,但若说这世界上谁最护短,她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这蛇藤鞭是烟袅生辰时,自己送她的礼物。但凡用内力催动长鞭,其内便会升腾出袅袅绿烟,可束缚人内力,迷惑人心智。最重要的,是这绿烟可驱逐百兽。
她原本把沈溯扔在那蛇洞之中,心中存的就是这层试探。若说这女孩跟烟袅没关系,如此宝贝的东西,烟袅断断不可能送到她手中,但若她真是烟袅的女儿,绝不可能连蛇藤鞭都不会用。
她不可能是那人的孩子。
在想明白这一点后,原本心中对她残存的复杂情绪瞬间消失殆尽,要不是为了知道烟袅死前对自己说过什么,她早就把沈溯杀了。
白鹭向来敏锐,她知道,像沈溯这种聪明人,死亡威胁不了她。因为她很清楚,一旦说出烟袅死前说过的话,自己的生命也会立刻结束。因此,白鹭从来就没有想用杀了她作为威胁。除了死亡,办法还多的是。
身在圣女教多年,白鹭虽从未进过天堑之境,但她也知道,天堑之境身为圣女教教主的试炼之地,里面有着全九州都极为罕见的毒草,其中一抹,名为洛神花,吃下去以后,便会使人致幻,口吐真言。
白鹭原本打算的好,在进入天堑之境后,利用洛神花让沈溯交代了烟袅的遗言后,便让她去死。
可在那之前,她必须先让沈溯的身心都达到一个极为疲倦的状态,自己才好趁机下手,毕竟这丫头太聪明,事关烟袅,她必须得有十成的把握。
她本以为自己对这事游刃有余,没想到一进入这天堑之境,就是应接不暇的考验。
先是那只凶残暴虐的巨熊,看起来是个愚钝的野蛮之物,可一交手,白鹭就惊讶的地发现,这蛮兽竟是有着大罗境的修为!甚至就连蛇藤鞭,也对它造成不了丝毫影响!
人与人之间,白鹭还能凭借跨级的修为轻松制胜,但蛮熊不比人类,白鹭使出十成功力,却也只是勉强跟那蛮熊打了个平手。那蛮熊横冲直撞,几乎没有任何弱点,白鹭观察之下,发现这熊虽是动作凶横,可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它的位置。
——它应当在守护什么东西。
白鹭隐隐约约想到了这一点,可却没有时间深究。她看出来了,若非杀了这熊,自己觉不可能通过这条路。
这么多年坐在圣女教代教主的位子上,白鹭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心肠柔软的小姑娘,看出来这蛮兽只对自己的后背有所顾忌,白鹭便招招狠戾,直往黑熊的后背袭去,如此几番下来,那黑熊果然露出破绽,白鹭趁机劈开它的后颈,将蛊虫种到它的皮肉之下。
如此凶兽,拿来为自己所用,何不美哉?
白鹭本想操纵这黑熊为自己引路,没想到这黑熊虽已身死,却好似依旧保持着微弱一丝执念,即使是白鹭亲自控蛊,它却一直绕着原地打转。
白鹭迫切地想让黑熊离开,却不得要领,逐渐变得暴躁。
白鹭并不知道,自己身旁的沈溯,其实早已经看出了那头巨硕的黑熊,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是什么——
它不远处的黑影里,藏着两只蜷缩的小熊。准确来说,是一只死了的小熊,和另一只,在它身前瑟瑟发抖的小熊。
那小熊不知是何时被藏在了灌木之中,从白鹭的方向看过去,恰巧是她的视线死角。
在发现那只小熊的那刻,沈溯的心中灌满五味杂陈,一时有些怔忪。
她看着那只犹如困兽的巨熊,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不过一瞬间,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动声色地站到了那只小熊的身前,恰好将那团小东西彻底挡住。
白鹭见她忽然走动,心生疑惑,皱眉问道:“怎么了?”
沈溯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一块浆果,浅笑着放入口中。
“只是瞧这果子新鲜,想拿来尝尝。”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白鹭不过微微皱眉,注意力就重新转回到暴躁闷哼的黑熊身上。
见她不再看向这边的方向,沈溯才微微放松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她看了眼手中的浆果,若是她没有认错,这东西应当名为霖莓,味甜无比,当是这些凶兽平时爱吃的小玩意儿。
沈溯又偏头瞥了一眼白鹭,见她无暇顾及自己,这才伸手捏着霖莓,在那小熊的眼前晃了晃。
小熊原本看起来有些呆滞,但在看见霖莓的瞬间,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伸掌便要去扑。
沈溯趁机将那霖莓扔了出去,果子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向远处。
“跑吧。”
沈溯向那小熊做了个无声的口型,示意它霖莓的方向。
小熊似是有些犹豫,看了眼沈溯的身后。
“你要是再不跑,你的母亲,可能会更受伤。”
不远处,白鹭在厉声呵斥巨熊,沈溯索性放出了一点声音,只那声音有些飘渺,一时之间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对谁说话。
奇异的是,那小熊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终于将毛绒绒的身子挪动了起来,最后看了眼巨熊的方向,转身扑腾着小短腿向霖莓追了过去。
沈溯就这样看着它追着霖莓跑远,直至身影彻底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跑得远远的,可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风将沈溯额前的碎发吹起,她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她僵硬地转身,若无其事地回到白鹭身边。
“走吧。”
“走?你说的轻巧。”
白鹭冷哼一声,语气不甚耐烦。
“这蛮熊一直挡在这,我们又能去哪?”
“你现在再操纵它一次。”
怎么,难道现在这蛮兽就能听自己的话不成?
白鹭张口就想训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可不知为何,她触到沈溯那双沉静的眸子,忽地产生了一丝莫名的驯服。
大概,试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最多不就是再跟面前这烦人的家伙进入一次令人厌恶的死循环。
这样想着,白鹭竟然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向那黑熊,再次发出了她的指令。
“走。”
那遍体鳞伤的黑熊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白鹭本以为这蛮兽又要反抗,眼中已经闪过了一丝戾气,没想到那熊竟是翻过了浑浊的眼白,机械地迈开了它的双腿。
摇摇欲坠的脑袋重新牵连在它的脖颈上,随着它走动的步伐微微晃动,带着一抹令人心惊的诡异。
白鹭眨了眨眼,许久,回头看向沈溯,神色微妙。
“说吧,你用了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