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怎么想的?”
许良听了福伯的话之后赶忙奔向府中。
老爹许青麟这几天跟他一样,忙得后脚跟不沾地,这个时候不大可能在家。
且就算在家,也不会擅作主张将他国使臣请到家中。
在朝廷衙署跟在酒楼宴请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酒楼宴请跟在家中私聊又是不一样的。
难不成是听到乾、赵通商的消息后坐不住了?
至于离间计什么的,不说老爷子不感冒,就算传到女帝萧绰那里也不怕。
此前廉亲王挟党威逼利诱,老爷子都没站队。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女帝信赖,孙子圣眷正隆,就更不会干蠢事了。
如此一来,魏使来此的目的似乎很明确。
刚到前厅院里,就听到屋里传来爽朗笑声。
“哈哈哈,当年许老将军只需再追三里地,也就没有今日的晚辈了!”
“魏将军不必客气,大江后浪胜前浪,是老夫棋差一招。”
许良心生疑惑,魏将军?哪个魏将军?
待进了前厅,他便看到除爷爷许定山跟顾春来以外的两个“熟人”。
一个魏虔,一个魏智。
许良心底快速过了一遍上官婉儿给他看的信息。
魏虔,魏氏族人,文官之属,掌魏国鸿胪寺,多次作为魏使出使他国。
其突出事迹便是数年之前说动齐国出兵,共击赵国之南,夺了赵国七城。
但赵国名将廉牧力挽狂澜,生生撕开两国联手的防线,引大乾、楚、韩三国联军援助,夺回四城。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可以确定的是魏虔没有从军的经历。
所以“魏将军”不是他,而是……魏智?
“魏智,混吃等死的废物,魏皇魏惠子一母同胞的兄弟。”
魏智是魏将军?
“等等!”许良眼神微凛,想起一则被忽视的细节。
因为魏智无能,所以在谍报里只有一句,没有别的赘述,是以无人知道魏智长得什么样子。
再加上爷爷许定山亲自接见,还有那一句“魏将军”,则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英武王魏婴,当世第一名将!
要知道,魏婴能成名将,可是在大乾许定山、楚国芈仲、吴国孙胥、赵国廉牧、齐国田聃、魏国王景等一众正处壮年时期名将中杀出的赫赫名声!
单说魏国近二十年与大乾作战实战七八胜,基本都是由他统兵。
即便是十七年前许定山率军夺得河西,战胜魏国,也是因为魏婴当时才二十郎当岁,在军中话语权不高,其建议未能得到当时魏军主将王冉采纳。
战后复盘时便连许定山自己也承认,那一战能胜,有运气成分在内。
若王冉采纳魏婴建议,河西现在姓乾还是姓魏就两说了。
也唯有这种当世名将,才够资格让许定山亲自相迎。
再加上朝堂上“魏智”的颔首微笑便让他招来诸多敌意目光,分明是心机深沉之人。
当时他就对其身份有了猜测。
如今才知道这“魏智”竟然是魏将军!
如此说来,二人如今是故旧重逢,回首当年。
可两人各为其主,怎么可能因为这种“旧交”而改变立场?
思索间,许良踏进门槛,躬身拱手,“爷爷。”
旋即看向魏虔咧嘴笑道:“呦,这不是魏使者吗,原来眼睛长这样啊。”
房内几人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知道这是讥讽魏虔前倨后恭。
许定山呵呵一笑。
大孙子这骂人水平越来越高了,都不带脏字了。
顾春来也罕见地露出笑意。
而魏虔脸色却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他在大乾原本趾高气扬,如今却连番吃瘪,罪魁祸首就是许良。
如今这厮又当着他的面说这话!
若非这里乃是镇国公府,旁边还有个高手顾春来,他定然要上前掐死许良!
眼看着气氛尴尬,许定山笑着开口:“良儿,休要胡说,魏使又不是瞎子,什么叫眼睛长这样?”
不管魏虔怨怼的眼神,他笑指一旁容貌魁伟的中年,“这位是魏国英武王魏婴,特意来见你的。”
果然!
许良压下心底震撼,看猴一样上下打量魏婴,“他就是魏婴?”
魏婴愣住,完全没想到许良会是这个说辞。
但他还是客气点头,“不错,我正是魏婴。”
“如假包换?”
魏婴:???
“如假包换。”
许良目光瞬间变得灼热,一边撸袖子一边冲顾春来大笑道:“春来叔,快帮我把他绑了,送到陛下面前请功!”
“一个王景已经让我大乾占据主动,再拿下一个魏婴,魏国不足为惧,哈哈哈!”
魏婴:!!!
魏虔:!!!
顾春来闻言眯眼,“嗯?”
一瞬间察觉到危险的魏婴下意识往后退去。
他是名将不假,也有武艺在身,却绝非顾春来的对手。
他一个侧身躲过许良的手,接连退了两步,急忙冲许定山喊道:“老国公,来者是客,这便是您的待客之道吗?”
许定山压下目中瞬间升腾而起的灼热,“良儿,不可乱来!”
许良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声,“这自投罗网的好机会,错过了真可惜。”
魏婴眼皮狂跳。
他看得真切,许良是真想把他绑了去请功!
略作思索,他拱手道:“许大人,先前咋朝堂上若有什么误会,还请海涵!”
“误会你老娘!”许良骂骂咧咧,“别在这装好人,在朝堂上给小爷拉仇恨时可不是这么客气!
怎么,听说乾、赵结……通商,知道害怕了?”
“来来来,当我爷爷的面,你把在朝堂上怎么冲我扬头挑下巴的样再来一遍!”
许良一副混不吝的架势。
“结盟?”魏婴敏锐察觉到许良秃噜嘴没说完的词,心底一沉。
看来打探来的消息有误,乾、赵不是通商,而是结盟!
面对许良的故意挑衅,他只得硬着头皮冲许定山拱手,“老国公,魏婴是魏人,身份使然,还请恕罪。”
许良怒道:“你挑衅的是小爷,跟我爷爷请什么罪?难道不知道小爷我现在是陛下亲封的少卿,主持四国和谈事宜?”
“瞧我不起是吧,魏国准备着再次开战吧!”
许良骂骂咧咧,转身要走。
看魏婴这样子分明是不受激,他此前预设好的种种方案都无法奏效,便只得放弃。
这样也好,那就在鸿胪寺唇枪舌剑好好掰扯!
“行了,”许定山忽然开口,“魏将军也是见你年少有出息,跟你逗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魏婴这才面带歉意朝许良点头:“似许大人这般年少有为,若非身份不同,我断然不会那般行事。”
许良就坡下驴,“说吧,你来我家想干什么?招揽、离间什么的不好使,我许家满门忠于大乾,心如坚铁。”
魏婴摆手:“许大人多虑了,我魏国岂敢对许家用这等阴谋诡计?
魏某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和谈而来……”
眼见许良面露不耐,他索性和盘托出,“实不相瞒,魏某此番前来,一为讨回失去的城池,二为赎回王景将军。”
许良稍微诧异,没想到魏婴如此干脆说出目的。
他微笑点头,“可以谈,但魏国能够给出什么样的条件?”
魏婴皱眉。
照理说听到“可以谈”三个字时他应该是高兴的。
因为这代表着大乾没有照死削弱魏国的想法。
可是看许良轻松随意的神情,他实在吃不准许良说的是真还是假。
魏婴心底忍不住怒吼,“他才十九岁,怎么比老狐狸还难缠!”
既然话已经说开,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了。
“我魏国愿送出白银两百万两,并桑城、曲水等地给大乾。”
此言一出,许定山、顾春来皆是一愣。
桑城、曲水两城不大,却与大乾、韩国接壤,是三面交接之地。
此二城若交给大乾,则大乾在东南一角的濠梁、宛梁等地将会与之相连。
如此一来,就会将韩国卢氏彻底包围,大乾跟韩国谈判时要不要卢氏都无所谓,完全可以在日后形成达成实际控制。
更重要的,是大乾的疆域将紧挨着渑池。
而渑池又是这次王破虏、林北狂二将偷袭平阳成功的最佳跳板。
魏婴说出这等条件,已见诚意。
一旁魏虔听到魏婴言语,忍不住开口:“王爷,桑城不能……”
魏婴摆手,“平阳于我魏国而言至关重要,桑城对大乾来说也有重利,唯有如此,才显得我魏国诚意。”
魏虔死死攥拳,满脸屈辱。
许良没去看魏虔神色,只冷笑道:“桑城、曲水二城,加两百万两银子,你说这叫诚意?
我看这是打发要饭的!”
魏婴皱眉,“那许大人以为何为诚意?”
魏虔忍不住开口:“许大人,王爷亲自登门,已是最大的诚意,且乾、魏两国现在什么情况,你我心知肚明。
大乾需要魏国抵挡来自赵国、齐国的威胁!
一味削弱我魏国,对你们大乾没好处!”
许良冷笑,“看来你现在还没弄清魏国现在的处境啊。”
不待魏虔反驳,他便笑着看向魏婴,“人道是英武王魏婴乃当世名将之首,不仅因你善于领兵打仗,更因你在朝堂上也能如鱼得水。
你这一手祸水东引用得妙啊。
把桑城、曲水二城给大乾,料定我大乾看着韩国的渑池、函东等地定然心动。
即便我大乾顺利拿下渑池等城,也需要一定时间消化新的疆域跟人口。
如此一来,你魏国就赢得了喘息之机。
到时你魏国只需在榆关、平阳之间构起一道防线便可阻住我大乾……”
眼见自己的算计被许良看破,魏婴神色凝重,重新审视起这个未加冠的少年。
他想到了许良会很难缠,却没想到会如此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