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是个风朗气清的日子,早朝的时候,段逸辰便向皇帝提了太子提点的事。
青年躬身站在下首,姿态端方有礼,声音不卑不亢。
皇帝目露精光,望着他若有所思。
刘大人遇害的事情,调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什么可疑的情况,或许真的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事已至此,再纠结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就缓了口风,让家属为刘大人和刘夫人发丧罢了。
官位空悬也不是长久之计,确实应该早做打算。
想到这里,皇帝垂眸看向段逸辰:“爱卿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依臣所见,刘大人的下属徐峰是个可造之材。”段逸辰直截了当地回答。
朝中众人闻言,都向段逸辰投来惊讶的目光,就连皇帝看他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探究。
军机处乃是朝廷重要部门,接任刘大人官职的人选,毫无疑问会影响朝堂的格局。
徐峰隶属于太子一党,段世子在陛下面前公然举荐他,是不是说明段家不打算再继续保持中立,而是准备投靠太子了?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大臣们默不作声,打算静观皇帝会如何反应。
皇帝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从他面上,只见威严,却辨不出喜怒。但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他的指节正死死地捏着扶手上的龙头,手上青筋凸起,还在微微发颤。
旁人或许没有注意,可太子看得一清二楚,他将头垂得更低些,挡住唇边那抹得逞的笑。
徐峰是段逸辰举荐的人,就算父皇不愿,也不能当众拂了永平侯府的面子。
他且等着,等着父皇不得已答应的那一刻。
“启奏陛下,臣不同意。”一道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寂,也让太子的笑僵在脸上。
说话之人正是段逸辰的父亲,永平侯段浩渊。
他走出人群,站在段逸辰旁边,躬身行了一礼,接着道:“徐峰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恐怕难当如此大任。”
父子二人,并肩而立,立场却完全不同。
段侯爷竟然跟儿子唱起了对台戏,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看呆了众人,他们都抱着吃瓜的心思,等着皇帝的下文。
“侯爷可有想举荐的人选?”皇帝问。
段浩渊眼神坦荡:“臣以为,军机要职应当由经验丰富,且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人担任,需得仔细斟酌后再做决定。”
皇帝松开捏着龙头的手,视线慢悠悠地在段家父子身上绕了一圈,段逸辰抿着嘴角,似有不甘。
“侯爷言之有理。朕决定广开言路,各位爱卿若是有什么好的人选,尽可以推荐上来,待朕权衡之后再做决定。”
“陛下圣明。”段浩渊行礼道。
散朝后,太子程允明一脸阴沉地走进书房,叮叮当当砸了不少东西。
正举起一个花瓶,欲狠狠砸下去,就听宫人战战兢兢地来禀报。
“殿下,段世子求见。”
太子正在气头上,手上添了几分力道,花瓶落在地上,被摔得粉碎。
那宫人感受到主子翻江倒海般的怒气,哪里还敢再说,哆哆嗦嗦,噤若寒蝉地站在主子身后,生怕被他的怒火波及。
太子筹谋这么久,徐峰差一点就能坐上军机处的位置,却因为段浩渊的一席话毁于一旦,他怎么能不生气。
可花瓶落地的声音唤回了他残存的理智,冷静下来一想,段逸辰何许人也,当初为了让他为自己效力,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再说,他毕竟也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了,今日之事,也不能完全怪到他头上。
若是因为自己的冷待,让段逸辰后悔支持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有什么账,等自己坐稳江山的时候,再算不迟。
想到这里,太子对宫人吩咐道:“请他到偏厅等孤。”
宫人走后,太子低头看了看有些脏乱的朝服,皱着眉头换了身衣服。
踏出门的时候,眼中的怒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太子跨进偏厅,段逸辰应声起身:“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摆了摆手,让他起来。
“段世子急着见孤,何事?”
太子声音冷淡,他越过段逸辰,在主位上大喇喇地坐下。
“微臣今日办事不力,特来向殿下请罪歉。”段逸辰身子仍然没有直起来,态度诚恳,语气中带着真诚。
太子哼了一声:“办事不力?还是和段侯爷商量好,父子二人演戏给孤看呢?”
说完这话,太子就用眼睛打量段逸辰,在他脸上没看见任何波动。
“殿下说笑了,今日之事,臣也没有料到。臣为殿下做了那么多事,殿下难道还信不过臣?”
其实太子只是想试探一下段逸辰,看他对自己是否有二心。
看见他滴水不漏的表情,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看样子,段逸辰对自己还是忠心的。
若是他真的和他父亲串通一气,在父皇问他的时候,便会按照他父亲的说法去回答,而不会帮自己举荐徐峰了。
当段浩渊说出不同意的时候,段逸辰也表现得很惊讶,或许他是真的不知情。
不过,这并不妨碍太子对他们段家不满。
尤其是段浩渊那个老头。
“孤不是信不过你,而是心中难受。你可知为了今日,孤筹谋多久?”
“臣替父亲向您道歉。他年纪大了,思想顽固,还望殿下莫要与他计较。”
“看在你的面子上,孤自是不会同他计较。可若是他下次再站出来坏了孤的事,可如何是好?”太子直直地看着段逸辰问。
“请殿下给臣一些时间,臣会想办法说服父亲效忠明主。”
不得不说,段逸辰的提议让太子十分心动。想着他们父子二人共同为自己效力的情形,太子觉得,就算多等些日子,也是值得的。
毕竟永平侯父子在朝中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如果他们父子俩都支持自己,势必会带动一些观望中的大臣。
到时候,自己的权势就会更加壮大,想要取得压倒性的胜利,简直轻而易举。
太子微微一笑:“孤答应你,你可莫要让孤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