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荣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慈宁宫的，只记得永和宫内乌泱泱一片人，每个人都挂着哀伤的脸谱，有真的，也有假的。
而她只能在无力的抗争过后，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老佛爷，乃至令妃，轮番地劝着尔泰放弃。
至于小燕子，他们已经没再劝了，也可能在五阿哥无奈妥协之后，小燕子的立场已经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当所有人散去，愉妃才红着眼眶拍了拍五阿哥的手，声音微弱地说着些什么，五阿哥机械地应和着，她才抱着满意的心情入睡了。
五阿哥守在床前，眼底干涩地流出泪，只觉得心如刀割，又无能为力。
他亏欠了太多的人，他的爱人，兄弟，挚友。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直至天色熹微，仍无睡意。
同样一夜未眠的人还有很多，其中就包括欣荣。
晴儿一直陪着她，在极致的悲伤之下，陪伴或许无用，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除了悲伤之外，欣荣最真切的感受是恐惧。
是的，恐惧。
在真正的皇权之下，一个人的抗争便犹如蝼蚁，想要挣脱何其艰难。
如果她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如果她不是穿越而来的人，若是没有逃离的勇气和运气，那么这一生，可以说就在今夜，彻底的葬送了。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愉妃觉得她是适合做五阿哥福晋的人选，多么可笑啊。
因为一个人的执拗，就可以改变四个人，甚至更多人的命运。
欣荣感觉浑身发冷。
尔泰现在怎样了呢？他一定很伤心、很难过吧。
只是这次，自己不能陪伴在他身边了。
以后想要见面，也会很难很难了。
哭过之后，她抱着晴儿，语气哽咽地含糊不清，只是喃喃着尔泰的名字。
晴儿不停地轻拍着她的背，也跟着流泪。
后半夜，欣荣渐渐平静下来。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真的和五阿哥举行婚礼。
她可以永远不回北京，但她不要以二婚的名义嫁给尔泰！
或许她可以学学小燕子，欣荣自嘲地笑了笑。
她挣扎着坐起来，跌跌撞撞地往老佛爷的寝宫里去了，然后一言不发地跪在榻前。
晴儿什么也没问，只是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
欣荣看着她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神中却充满了破碎之感，面色也十分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天逐渐亮了。
经过昨日一遭，老佛爷累的狠了，今晨苏醒地比平日里还要晚些。
睁开眼，依稀看着帘外有两道瘦弱人影。
她拉开门帘，被阳光刺激地眯了眯眼，震惊道：“欣荣，晴儿，你们两个怎么一大早跪在这里？来了多久了？快起来说话。”
欣荣摇了摇头：“谢老佛爷，欣荣有事求您。”
“如果是为了指婚的事......”老佛爷很是为难：“昨夜你们也都看到了，愉妃命在旦夕，哀家和皇上也无可奈何啊。”
她拍了拍欣荣的手掌，语重心长地说：“欣荣啊，事到如今，你便......忘了尔泰吧。哀家和皇上都可以向你保证，从今往后，绝不许永琪负你。”
欣荣心底蔓延着苦涩，若是老佛爷执意作保，如今愉妃的病情已经稳定，这指婚之事也是可以作罢的吧。
可惜，欣荣亦知，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老佛爷本就和愉妃在同一战线，先前她的确被自己和尔泰的真心打动了，也作出了退让。可是这种动摇太微弱，经不起任何的风雨打击。
所以她也没有想着这一跪能说服老佛爷。
“老佛爷，欣荣知道和五阿哥的婚事已经无法更改了，也不敢再让您和皇上为难，我答应这件婚事。”欣荣语气轻缓地说。
晴儿担忧地望着她，觉得自己心底也被揪着一样的疼。
“欣荣想求您三件事。”
老佛爷神色缓和了许多，温声道：“你说，能答应的，哀家都会答应你。”
“第一件事，希望小燕子和尔泰不会因此事受到影响。”
“这你可以放心，尔泰本就是哀家和皇帝都看重的臣子，日后自然也会重用他的，不会有什么改变。至于小燕子，只要她安安分分，不要闯出太大的祸事来，哀家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她计较。”
欣荣缓了缓，抿唇继续道：“第二件事，求老佛爷答应，听取晴儿的意愿为她指婚，将来若晴儿遇到心仪之人，您可以成全他们。”
老佛爷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晴儿，晴儿泪光莹莹，脸庞上还挂着泪珠。
“只要那人堪为良配，哀家不会阻挠。”老佛爷微微笑了一下：“欣荣啊，你说的两件事，哀家都答应了，还有最后一件是什么？”
“最后一件。”欣荣勉强撑起笑意，把脸放在老佛爷的掌心，多了些撒娇的意味：“老佛爷，您知道的。想要完全忘记一个人需要时间，欣荣不想留下遗憾。所以请您答应，给我和五阿哥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我们再成婚。”
顿了顿，她的声音闷闷地：“在此期间，我不会再见尔泰，五阿哥也不可以再见小燕子。”
老佛爷眼神闪了闪，手指抚摸着欣荣的发鬓，但没有说话。
直到欣荣的眼泪濡湿了她的手掌。
老佛爷叹息道：“罢了，愉妃身体还未大好，是不急着操办婚事。三个月太久了，哀家会和皇帝商议，在六月选个合适的时间，为你和永琪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如何？”
现下四月刚过半，六月的婚礼，至少也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令妃的生辰就在六月十五。（历史上是十月）
若是赶得及，便在那日离宫。若是赶不及，也只有早做打算了。起码还有转圜的时间。
良久，欣荣默默点了点头，俯身行了一礼，没等站起身，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咚”的一声，把老佛爷吓了一跳，晴儿连忙扶起她的肩膀，高声叫道：“桂嬷嬷，快请太医！”
欣荣病了。
来诊脉的人是常寿，刚从永和宫出来，说愉妃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好好照顾着，静养几日就能好。五阿哥和班杰明闻言，深深松了口气。
班杰明拍了拍五阿哥的肩膀，没有久留，和常寿一块离开了。
路上看到慈宁宫的小德子正往太医院跑，看到常寿，径直溜了过来。
“常太医！欣荣格格晕倒了，请您前去诊治！”
常寿心里咯噔一下，他就说吧，看那几个人昨晚那个样子，就知道非得病倒不可！
还珠格格魂都没了，欣荣格格昏倒了，宫外的尔泰情况不知道怎么样，这五阿哥眼看着也是强弩之末了。
造孽呀！
他这边正吐槽着，人已经被班杰明拉走了，跑的比小德子还快。
边走还边说：“常太医，你以前可没少接受欣荣的投喂，现在她生病了，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常寿：“......”
现在还有谁是不需要他的吗？
常寿很是怨愤：“自从认识了你们几个，我已经从太医院最闲的太医，变成最忙的太医了！”
班杰明充耳不闻，二人狂奔至慈宁宫。
常寿平息几口气，认真为欣荣诊脉。他眉头紧锁着，惹得晴儿和老佛爷都有些紧张。
常寿默默叹息，这丫头这次的病，还真不是装的。
虽然她总是出各种鬼点子，今天让这个扮受伤，明天让那个人装生病。
真到自己了，倒是不用伪装了，直接病倒了，真是好得很呐！
“常太医，欣荣怎么样？”晴儿紧张道。
“惊惧交加，加上忧思过度引起的发热，喝几副药，修养几日就能好。”常寿又补充了一句：“最好保证充足的睡眠，不要太劳累。”
她本是格格，说起来也没什么可劳累的。
但常寿这句话说的也正是时候，起码这几日，欣荣可以光明正大留在慈宁宫，不用以五阿哥未来福晋的身份去愉妃身边伺候了。
就这样，一连过了五六天，中间晴儿帮忙传递了两次尔泰的消息，只说他没什么事，就是担心欣荣的身体，不知她怎样了。
他们两个是见不到面的。
即便见不到，欣荣也能猜到，尔泰的情况一定很不好。
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