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的。
“家主!家主!”她仓皇地哭喊道,“少夫人她疯了,她杀了少主!”
厅内沉寂片刻,掀起轩然大波。
宾客们议论纷纷,面色震惊。新婚之日妻杀夫,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荆老堡主面上的笑意凝固,死死地盯着那个报信的侍女。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着,声音逐渐变得尖利而崩溃,“你说什么?!”
下一个跨进门来的是穿着打扮和总管相似的男子。他跪倒在地,向荆老堡主悲声禀报:“家主,少主他……大夫来看过,已经……”
荆老堡主两眼一翻就倒下去:“我的儿!”
旁边有人及时托住了他,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扶到座位上,掐人中、服药、喂水。等他悠悠醒转,凶犯已经被带到了厅里。
这位新娘有一张秀美出众的脸,看上去柔弱可怜。哪怕站在人群边缘,玩家们都能听见npc议论“难怪荆少主对她一见钟情,死活都要娶回家”“商贾之女嫁给荆家的少主已经是走了大运了,有什么仇怨值得做到这个地步”
但是她自来到厅中之后就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众人救治荆老堡主。
荆老堡主醒来看见她无动于衷的脸,就又想要昏厥过去,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指着她:“你……你……”
宾客里冲出一个可能是女方亲眷的妇人,猛地捉住新娘的手,满面焦急地问:“不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不是有人暗害了荆少主,你有没有看见凶手?!”
新娘甩开了她的手,冷冷地说:“是我做的。我无可辩驳。”
“你……”荆老堡主悲痛至极,嚎啕道,“周氏!我们荆家待你不薄,为何下此狠手啊!”
旁边也有气势威严的宾客帮腔:“周氏!你可知杀夫乃是重罪!”
“重罪?”周姑娘锐利的目光直刺向他,随后露出了一个饱含嘲讽的笑容,“是,我杀人有罪,在此之前,敢问他荆云帆强抢民女在先,又该如何论罪?!”
此言一出,宾客无不哗然。新娘居然是被强抢的?不是说他们一见钟情,情投意合,还传为佳话吗?
荆老堡主怒极,振声道:“胡说!三书六礼,哪一样少了你的?!”
“我呸!”周姑娘毫不心虚,“你的聘礼,你的礼节,何曾经过我的手,何曾问过我的意见!你们这层遮羞布啊,披得可真是金碧辉煌!我不被关到出嫁那天,都不知道自己被卖了一个多好的价钱!”
被她甩开的妇人想让她闭嘴,被她泼辣至极地扇了一个耳光,接着骂:“我的好婶婶,你不是收了他们的礼,叫我认命吗?我偏不!你不是说我失了清白,不嫁他就得去死吗?看清楚,该死的人到底是谁!”
荆老堡主强撑着辩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来做主!”
“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我合该嫁给我的未婚夫,同他荆云帆,又有什么相干!”周姑娘凄然喊道。
这下,周遭声浪滚滚。这姑娘当堂喊叫自己是遭了荆少主强抢的,一时也难以查证;但人家要是原来有未婚夫的……倒是为她的说辞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提到这一遭,周姑娘的泪就滚滚落下:“我最后悔的,就是上巳节那天出门踏青。你知道他是怎么看上我的吗?他说,就因为我冲他笑。但我那是冲他笑吗?我是冲我的廖郎笑啊!”
她咬牙切齿:“就因为那一笑,把我的人生都葬送了!他碰我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无比恶心!及至我被他送回家,他说,等我来娶你……难道我还要感激他娶我不成?”
回到家后,她的噩梦没有结束。她是个商人的女儿,未婚夫自然也不是什么显赫的身份,敌不过豪强出身的荆云帆。只有被逼退婚的那天,来同她见面痛哭一场。
荆家果然来提亲了,她又要被送回那个豺狼窝。所有人都在劝她认命,这样的事,以前有,现在有,以后还会有。
但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认命?她的反抗一次次被镇压,直到这一次,她成功了。
“我的婶婶,还得谢谢你啊!”这冤屈吐到最后,周姑娘已经有几分癫狂之态,“要不是你们为了防备我不顺从,也不会让我有机会偷到那丸迷药,下到合卺酒里。我捂死他的时候,他是一点挣扎都没有啊!”
她的这一句话引起了荆老堡主更绝望的哭嚎。“我……我不知道……”荆老堡主哽咽道,“我的孩子,我是把他惯得骄纵了些,但是,但是怎么至于……”
“你不知道?!”周姑娘已经止住了哭泣,瞪着这个被刺激的不轻的中年男人,“你是他的父亲!你才是荆家的家主!你跟我说,我受过的苦难,你全然不知吗?!”
荆老堡主已经听不进去:“我的儿……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反复地念着,渐渐就魔怔了,从座位上强撑着站起,“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给我儿偿命!”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之前,在旁边围观这劲爆八卦的玩家们已经在队伍频道里把不当人的荆少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队伍】邀月行:我服了不是说他们姓荆的是正道人士吗怎么是这个德性啊!居然还有脸美化自己的犯罪行为!
【队伍】君子酒:好惨一姑娘……我能说她干的好吗,换做是我也要想办法弄死那个狗东西
【队伍】越溪寒:还“骄纵了点”,都捅出大祸了还想着帮儿子擦屁股,死得活该
等荆老堡主看起来真的要对周姑娘动手了,他们立刻试图挤上前去。不幸的是,婚宴上不允许携带武器,他们从燕飞月那里借到的兵刃都被自动塞进背包。现在又有那么多npc在,背包功能被禁用了。
好在不是只有他们想要拦人,见如此情状,许多宾客都想上前。不过老堡主怒吼一声,身边气劲涌动,那些没有武学功底的宾客都被掀出去,只有几个武者还能抵御。
在这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侠客颇为显眼,因为他抵抗的姿态明显轻松很多。只见他三两步跨到荆老堡主和跌坐在地的周姑娘中间,将周姑娘挡在身后。
“周姑娘,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不是自愿嫁给荆云帆的,是吗?”他清朗的声音传遍全场。
“不!我不是!”周姑娘满怀仇恨地喊道,“谁会想嫁给强迫自己的罪犯啊!”
“你给我让开!”荆老堡主喝道。
“荆弘正,你请我来参加你儿子的婚礼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还有这种前情。你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情知情吗?”那侠客接着问。
“她是我们家明媒正娶来的,谈何强抢!”荆老堡主声嘶力竭地吼道。
“明媒正娶就能将你儿子的罪行掩盖过去吗!”周姑娘反呛回去。
“够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难道一丝羞愧之情都没有吗?!”侠客厉喝道,“我知道你溺爱孩子,但若非如此,何至于今日酿此灾祸!”
“萧晚!你给我让开!”荆老堡主一步步靠近。
“不。”侠客寸步不让。
“你不就是想要我手底下的势力,组成那什么破联盟吗?”荆老堡主面色涨红,有疯魔之态,“我把他们全部给你,你让我杀了这个贱妇!”
侠客轻轻哧笑了一声:“你这样的人,也配被拥为北方的正道之首……”
他顶着荆老堡主内力释放向他涌来的重压,坚定地说:“不能察觉她的冤屈痛苦,已是我的一错;如今我再袖手旁观,与帮凶何异?”
“你非动手不可,就先过我这一关!”